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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在我心中,再无人能够将他诋毁诽谤,鄙夷不屑。我立起身来,四周天地之间云海茫茫,仙气缭绕,外面天兵天将把守严密,天河汹涌险厄,我虽振翅难去,但心中已有足令我牵心挂肺之人,恨不能立时相见,再不相离。
夜色淡去,乌金将出,眼前似有万丈光芒,再无暗黑沉迟,暮气难遣。我捏诀将房中之物送回,朝他二人摆摆手,回头笑得灿烂:“还是明晚再聚吧。我且先行一步了。”大步行了几步,又记起再晚些回去,怕是要吃太子点下的排揎,招来祥云回了华清宫。
也不知昨日太子殿下宴会如何,但今日我到了华清宫门前之时,流年苦着一张脸在宫门口翘首多时。见得我落下云头,跑上前来拖着我道:“姑奶奶,你这一日一夜溜出去也不见回来,太子殿下都找了好几回了。昨晚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你不回来我也休得回去歇息。”
我倒从不知道太子殿下反复无常到这种地步。前一刻笑如春风后一刻便是数九寒冬。但我昨夜想通无数疑团,前面已是金光大道,再无片羽阴霾,又哪里会在乎他这点太子脾气?
流年拉着我一径进了雀罗殿,太子殿下沉着一张脸坐在案后,见得我进来,阴恻恻道:“掌吏倒是这会知道回来了?”
我打着呵欠敷衍他:“天界宫殿也忒多了些。太子上回将小仙丢在一处陌生的地界,累得小仙大半夜才摸回来。昨日殿中太过热闹,小仙想着这些王子公主倒不用小仙来侍候,便偷懒躲了出去。听流年说殿下在找小仙,可有要紧之事?"
他噎了一噎,细心在我面上打量,多半见我气定神闲,道:“莫非是会情郎去了?昨日东海龙三太子也在殿中,我瞧着他后来也溜了出去。难道你俩在一起?”
我瞧着他目中阴翳甚浓,到嘴的话又吞了回去,摇摇头道:“殿下这不是在说笑吗?我与龙三太子向来不对付,若是对付,还能将他暴打一顿,气得东海龙王告上天庭来?”
他点点头,又心有余悸一般:“可是那红线……你难道就没有一点点心跳的感觉?”
我见他这般穷追不舍,想到听说这凌昌太子的娘亲,现今的天后娘娘便不是一座省油的灯,这太子若得了其母几分遗传,不知道会不会也是个小心眼的主呢?世间虽有笑如春风这词,可紧跟着还有笑里藏刀一说。岳珂娘亲当年就吃了大亏,若教这对母子知道岳珂乃是当年的天帝长子……后果不堪设想。
遂大胆瞪了他一眼,恼道:“太子殿下也跟月老一般糊涂了?这姻缘线明明是拴凡人夫妇的,却拿来戏耍,拴了两个仙人,哪有什么功效呢?太子殿下若是找不到心跳的感觉,不如也找月老弄条线来,拴在丹朱表姐与自个儿的脚脖子上试试,看能不能浓情蜜意,生死不离?”
他点点头,面上寒意减了几分,倒带了一丝笑出来,“这倒也是。你中意的原本便不是龙三太子,而是鲛人太子……只是既无婚约,我瞧着你可以将他忘记了。东海暗沉沉的,也不是甚么好居处。”
我大睁了双眸,心中极是诧异:这太子殿下是从何得出的结论,认为我中意的乃是鲛人太子离光?
他见我傻傻说不出话来,“哧”的一声笑了出来:“被我猜中便是这幅傻样。真是呆头呆脑。本王也累了,你也回去歇息吧。早早将这与鲛人联姻的心思给歇了。那鲛王包藏祸心,谁知将来结果。这鲛族太子妃不做也罢。”
我乖乖点点头。心中暗道:本来本仙便不曾想过要做鲛人太子妃,太子殿下您多虑了!一步一步退了出来,回信芳院美美睡了一觉。
是夜,瞧着华清宫内众人歇息之后,信芳院内两洒扫嬷嬷酣声如雷,我偷偷溜了出去,瞅准方向,摸进了岳珂的寝殿,悄悄立在窗外。
房内,两宫娥软语轻娇,一个媚声道:“三殿下,奴婢听说东海鱼娘貌美,殿下说说奴婢颜色几何?”
另一个“嗤”的一声笑:“妹妹,你还是休得在三殿下面前出丑了吧?殿下所见颜色非你我能比。但奴婢姐妹胜在忠心。三殿下且尝尝奴婢亲手做的莲鱼羹,味道最是鲜美不过。”
我在窗外静立一时,心中忿忿:这条色龙,昨晚还想着寻母,今夜就左拥右抱不亦乐乎,真是白瞎了我一片好心,大半夜不睡往这里赶。
正要拨脚就走,听得房内瓷器嗒的轻响了一下,岳珂淡淡道:“你二位请回吧。龙三虽风流,认识不少仙子,但近身侍婢倒不缺。”
我细想一回,本仙在东海龙宫也住了不少日子,这条龙虽有个好色的性子,在他院中倒从来未曾见过鱼娘侍侯,皆是一色的青衣小童,哪里来的近身侍婢?
不多时,那两仙娥鱼贯而出。我从窗缝中瞧去,那厮正捧着一本书发呆,半日不曾翻过一章,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桌上倒是放着碗羹,想来定然便是那仙娥亲手所做的莲鱼羹了。
我重重咳嗽了一声,瞧着他慌忙将手中书放下,立起身来,这才含笑入内,笑道:“三殿下好艳福啊,夜深人静,双姝相陪。”
他面色当即黑了一半,两步上前来捉了我的手道:“我等了你大半夜,怎的才来?再不来天都快亮了。”
我眉眼弯弯,只觉心内堵着一口气,极不舒服,但面上犹不能露,调笑道:“小仙在外静立良外,进退为难,不也打扰三殿下雅兴。”
他在我额头之上敲了一回,笑道:“若非你从来呆呆笨笨,一点窍也不开,我倒为你这般模样是在拈酸吃醋。”拖着我向外而去。
我被他这句话一堵,那气闷又加了两分,一路之上被他拖着也不肯抬头,只蔫头耷脑而行。
今夜我们到得园内之时,还是静寂一片。他拖着我四下里转悠,我恼恨他不留情面,瞎说一气,居然连拈酸吃醋这种话也说得出口,他问我十句也只随意应答两句。借着月华低头去瞧园中百花。
岳珂被我这举动闹得苦笑了一回,只得由着我低头去瞧脚下花木。我瞧来瞧去,居然真瞧见了一大丛优昙花,白色的花骨朵团团相包,约有十来朵花苞,在月华之下娉婷相立,带了几分孤洁之气。
我出神盯了一回,其中有一朵正缓缓而动,对着月华半羞半涩缓缓打开了花瓣,暗香盈盈,就在这朵优昙花玉叶全开,敛蕊尽绽之时,耳边幽幽传来一声呼唤:“孩子快跑……孩子快跑……”
仿佛这句话就藏在花瓣之中。
我吃这一吓,一屁股坐在了地下。
一生憔悴
岳珂伸手将我扶了起来,目中神色肃然,四下去瞧,几乎是霎时,这声音随着花香四下飘散,声声相续,仿佛就在身周,若非我先时一眼瞧见花苞打开,而后才听到了声音,也定然一时半会寻不出声音的所在。
我拖牢了岳珂的手,指着那丛优昙花后退了两,惊道:“……声音,声音便是从那花朵之中飘出的。花朵开放的时候这声音同时响起。“
岳珂似信非信,弯下腰去,将耳朵贴近盛开的优昙花,那声音徐徐传来:“……孩子快跑……孩子快跑……”他眼角有晶莹泪珠流下,打湿了花蕊,仿似那花蕊带露,在月华之下熠熠生辉。
我曾闻听鲛人有滴泪成珠之说,且我离开珊瑚城之时,就收到了位鲛娘滴泪所串的花蓝,但龙族泪滴宝光闪烁,实是神奇。我伸出手去,轻抚那花蕊,耳边凄凉之声不绝,令本仙心为之酸,指尖上却蓦然滴下一滴滚烫的泪来,直烫得本仙缩回了手,那花蕊噌噌暴长一掌之长,岳珂被惊得朝后退了大大一步,蕊中芳香尽吐,霎时花香浓馥,蕊泛黄色宝光,渐渐幻出一个女子的头颅来,长眉敛目,闭眼沉睡,肤如凝脂,倒好似一朵优昙花之上长了颗脑袋一般,花茎花瓣就权作了身子。
我被这怪异之景骇住,眼睛钉在了花朵之上,片刻也不敢挪,只伸出手去扯岳珂的袖子,扯了两三下也不见他回应,那花中头颅却缓缓睁开了眸子,目光雾蔼蔼一片,尽数茫然,侧头打量她眼前的我与岳珂。
“呀——”的一声,我忍不住叫了一声,一头躲进了岳珂身后,生怕那脑袋之上再生出怪异之事来。那脑袋轻摆了摆,极有节奏,便似花草在风中摇摆一般。女子轻启樱唇,轻轻叹息。
这叹息声似有魔力一般,引得岳珂又趋近了身子,几乎要与那花蕊脑袋额头贴着额头。我后背沁起无数冷汗,想象不出他日思夜想的娘亲居然是花蕊为首,花茎为躯。
岳珂轻声叫道:“娘亲……娘亲……”
那花蕊面孔之上渐渐有了丝疑惑,双眸渐有清明之色,盯着岳珂瞧了许久,时光静谧,本仙胸膛里那颗鸾鸟的心脏一时缩成一团,似乎禁不住这般沉默马上就要炸了开来,那优昙花蕊却疑惑道:“你是谁?”面上忽然添了恐怖之色,花蕊已经敛了一半,微微低下头去,颤声道:“……我不再跟你争……你作甚还要害我……”
岳珂哽咽难言,低低道:“娘亲,是我啊……是我啊……”
那花蕊身周的花瓣渐有闭合之势,优昙花素来花期极短,不过是一刻时光而已。不等岳珂再说出别的话来,花蕊已尽数敛去,黄色宝光散尽,花瓣闭合,一切又陷入了静寂,连那幽幽的叹息也在这花瓣闭合之时散去。
岳珂怔怔立在当地,良久不曾作声。本仙心中揣测,自己初时从鲛王那里听闻爹爹的消息,约略就是这番情状,是以倒有些感同身受,便不再上前打扰他,只静静在他身旁相陪。
月华如缎,身旁此人伤心垂立,天际孤云来去,将几粒本已黯淡的星子更是遮得不见影子,凭添一缕萧瑟之意。
隔日我在信芳院补眠,被流年一阵踢门之声吵醒。
这小童近些日子愈加跋扈,六千年道行居然敢在本仙门前撒野。我在朦胧之际听得两位洒扫嬷嬷尽力劝解:“小哥这般吵闹,吵醒了掌吏,瞧她给你好果子吃。”
另一位热心道:“掌吏闲来无事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