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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光见我四下好奇张望,全然无所畏惧,面上笑意渐浓,柔声道:”青儿觉得我这珊瑚城可好?”
我四下里观赏一回,连连点头:“鲛娘美貌,鲛娘美貌。”
他哑然,又望了我一回,见我神色诚恳不似作伪,当是相信了我乃诚心赞赏,唇边漾起浅浅一圈笑纹:“若青儿喜欢,不如在此长居如何?”
我生平最不喜寄人篱下,纵然鲛族珊瑚城与东海水晶宫实不相上下,但却非我此身安处。摇摇头,我正色道:“客中余月尚能尽兴,但若长居,却是不妥。”
他神色一黯,我已瞧在眼中,虽为自己能交到这般情深义重的朋友颇有些自傲,但寄人篱下之事我已吃够苦头,现下女床山猰貐已除,此间事了,我定然是要回到女床山修补修补自己的茅屋,定居下来的。
我拍拍他的肩,极是感激道:“你我相识一场,我也知你向来心肠仁厚,见不得我流落荒山野岭,是以才邀了在此长居。但实不相瞒,自我亲手建了女床山那院茅屋,却是从来没有过的快活。哪怕食野果饮山泉,亦回味有甘。”满足的长叹一口气,又道:“定居珊瑚城之事,以后休得再提。你若有心,多去探望我两回便是。”
离光眸似柔波,轻轻叹道:“青儿……”
旁边忽□来一道娇脆的声音,似带了些惆怅与怀疑:“姐姐……还想着回到那荒凉的女床山?”
我扬眉展颜一笑:“那可是天帝赐予姐姐的封地,虽然穷困了一点,但贵在无拘无束。况姐姐从来孤身一人,比不得你们父母健在,兄弟姐妹成行,自然不能无故离家。”
碧瑶小小年纪,虽说被龙王妃娇生惯养,却仍是个乖巧的孩子,许是想着自己之前的暴躁无礼,蹭了两步上前来,握着我的手,糯糯道:“姐姐……”
我在她手背之上拍了两下:“我都明白。”
她眸光似被我点燃,立时亮了起来,颊上亦浮起绯色,飞快瞧了离光一眼,后者并未曾发觉,她已亲亲热热挽着我的手道:“姐姐,你对我三哥这般痴心,他纵然傻了也要陪在身边,不如就不去那劳什子的女床山了,留在龙王府吧?“
我摇摇头,边走边道:“姐姐虽明白你一心为你三哥病情焦心,又怪姐姐在紫陌青门之前不曾加意阻拦,令你三哥心智神魂皆大受损伤,但我与他向来皆是兄弟情谊……”咬了咬唇,心中竟然微微泛酸,想起这条傻龙一心一意的维护,到如今却是连我也不相识……只怕一时三刻我不能报答他的好。见碧瑶一双眸子微有黯意,牢牢盯着我,又开口道:“只盼鲛族大首领能将你三哥治得好,那时候我就算走也走得安心一点。”
她面色煞时苍白,声音极冷:“怎么,姐姐瞧着我三哥傻了,便决意要抛下他,不顾你二人之前情深意重,想要另攀高枝吗?”目光若有若无向着离光扫去。
我被她犀利的言语刺得一惊,只觉从来全然不识这位东海小公主,从她手中挣脱开来,颇费了一番力气平息胸中怒火,方道:“碧瑶,我与你三哥之间的交情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其中恩怨,你并不清楚,我倒不以为你有指责我的权利!”
我身形要比她高出一个头,此时高昂着头睨了她一眼,见她紧咬着嘴唇,眼瞧着要咬出血来,心中又是可怜又是气愤。我从前在丹穴山便一步不肯容忍,她也不过说出了我心中潜藏着的一丝阴暗想法,我便要恼羞成怒了么?
诚然岳珂对我一心维护,不惜舍身相救,但他自来是个傻子,龙王妃也道真正的龙三太子乃是无魂之胎,这招魂大法招来的,也不知是哪里的孤魂,来历不清。就算我真正推测无误,加之昆仑镜之中瞧到的情景,这缕孤魂便是娘亲捡来的天界小龙子,我尚要张口叫他一声“小舅舅”。仙界虽不如凡界那般讲究礼法,无亲缘关系之人并不依辈论交,我也不能将自己断送在一傻龙身上。
我不过一介孤鸾,并无父母依靠,兄弟帮护,若钟情之人再是条傻龙,真正不必再活在这四海八荒,只等哪天遇上猰貐一类的恶兽,被吞下肚去,尸骨不剩。
因此,纵然此刻,我对这条傻龙充满感激,心中过去也曾对他有过欢喜之情,也抵不过女床山风冷入骨,渐渐冷却。
碧瑶这般指责,真正令我郁愤难言。
我并无能力负担一条傻龙的看护工作并与之缔结万年良缘。但心头块垒难舒,那目光便有些冷。她与我盯着瞧了半日,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我前几日正遭受了她娘亲的眼泪轰炸,此时又要受她这般荼毒,太阳穴不由突突跳去,将离光推将上前:“既是你家的客人,就赶紧哄好了再见你父母,免得失礼。”
碧瑶听了我这番说辞,方止了哭泣之声。
从头至尾,岳珂便如失魂之人一般,呆呆瞧着我与碧瑶闹将起来。撕破了脸皮,全无反应。
我曾听闻招魂大法若成功,从此神魂合体,往后也无大碍。但招魂大法若不成功,不能将三魂聚拢合体,怕是后患无穷。如今我瞧着岳珂的情状,竟然是将要神魂离体的征兆一般,不由急推了离光一把:“离光,我瞧着岳珂好像有些不大好,快快去寻大首领。”
鲛人首领甚有威严,不过冷冷一个眼神,离光额头已然见汗,面有惶恐之色。
我要早知他这般惧怕他父亲,定然不肯强求。令他带着我们三人来到鲛人王宫。但他转头即偷偷抿起了嘴角,朝我微微一笑,意甚抚慰,教我不知如何是好。
碧瑶与我早先也曾见过这位族长,但见他端坐在宝座之上,施起幻术来,将岳珂与自己围在淡淡迷雾之内,我二人皆惊奇的盯着那团迷雾。
焦急无奈,左不过等了一个时辰,那迷雾自行散去,鲛人首领满头大汗起身,神色凝重,岳珂正在他宝座脚下塌上安详沉睡。
碧瑶还是个小姑娘,记挂兄长,忙迎了上去问道:“鲛伯伯,我三哥怎么样了?”
鲛人首领沉思道:“瑶儿可知令兄只有一魂一魄?”
“啊”的一声自碧瑶口中溢出,“鲛伯伯是说三哥魂魄不全?”
我尝听闻三魂七魄才算齐全,龙王妃亦说岳珂乃无胎之魂,龙王施了招魂术,才令他有了魂魄。
她虽说招魂术不甚成功,但若依着鲛人大首领之言,岂止是不成功,简直是失败透顶!
鲛人部族与东海龙族同居水域,向来共生共荣。想是这鲛人首领对东海龙王家务事甚是了解,他皱眉道:“瑶儿有所不知,当年你父王施行招魂术之时,本王并不在场,这些年见着三龙子也觉得面色端详,是以并不曾替他细看。如今瞧来,他这三魂之中倒有两魂下落不明。本王追着魂魄气泽探秘,一魂不知所踪,另一魂竟像被镇在一处黑漆漆的水域,但施术之人手法高明,我竟不得而入,只是一种感觉。”
我心中恍然大悟。
黑漆漆的水域定然便是我在昆仑镜中所窥,岳珂在影中带我去的小石屋,只是那石屋棺中镇着另一具肉身,莫非另一缕魂魂竟然是镇在这肉身之内?
至于另两缕魂魄,难道其中一缕便是我在昆仑镜中所见?
只是这龙三太子时而性格截然分明,难道却是这两缕魂魄互相排斥不能融合?又或者这两缕幽魂竟然可以在昆仑镜相助之下互换,是以与我相识以来龙三太子不但健忘,且性格大有不同?
——只因这两缕魂魄各自封存自己记忆的碎片,龙三太子才有了这健忘之症?
我这里暗暗揣测,伸出手去轻轻摸了下长袍之下腰间系着的昆仑镜,原来岳珂与我在一起方清醒片刻却是这昆仑镜的原因?
当初在女床山,我被猰王火球打得几乎魂飞魄散,他明知昆仑镜乃维护自身魂魄之宝物,却偷偷送了给我,两百年间守在昏睡的我身边,才能令我魂魄再聚……这条傻龙!
我心中惊涛骇浪,一时难定。但目中已有润泽水雾,连忙转头悄悄揩了。
只听得鲛人大首领又道:“今日他身上这一缕魂魄被青门之上的紫陌所伤,暂时才会神智昏沉,见人不识。本王已替他修补了这缕魂魄,只盼日后能有机缘,将另两缕魂魄招回,他便能康健如常了。
碧瑶狠狠瞪了我一眼:“都是你,唆使着我三哥去摘紫陌。”
此刻我心中又酸又痛,万把年来头一次有了这种感觉,只觉不但陌生,隐带一丝难以言喻的甜味,尚且有另一种隐隐的忧患浮上心头,也不知是谁在那石屋棺中镇了岳珂的一缕魂,法术高到了令鲛人大首领亦束手无策的地步?
至于小丫头的这般埋怨,虽不是我唆使了岳珂去摘紫陌,但他去摘却与我不无关系,被她这般埋怨,我心中并无难过之意。
比之岳珂给予我的恩惠,这小小责难实不值一提。
许是离光以为我心中难过,悄悄侧身与我耳语道:“青儿莫难过,龙四公主年纪尚小,言语之间失了分寸,这决不是你的错。那紫陌摄魂,岳珂只有一魂,只要站在青门之前,此事在所难免。”
我心中为他好意所折,胡乱点了点头:“我晓得。晓得她只是心里难过罢了。”
又上前端详岳珂,若我所料不差,不久之后若能寻到高人,定然能将他三魂招全。
若龙三太子体内这一缕魂魄正是天帝家小龙子,我那名份之上的“小舅舅”的,他如今正沉睡棺中,这可如何是好?
一时之间我只觉情义两难,东海龙王三殿下的这个身子既然是无胎之魂,若当年招来的真是“小舅舅”之魂,但小舅舅却并非身故,只是被困棺中……有一日他若醒来,定然是要召回自己的魂魄吧?
那时候龙海龙王家的三殿下这具无魂之胎受到反噬,肉身定然再不能长存。
我心中乱糟糟一团,如藏了一大堆乱线,牵起这头便缠住了那头,扯出那头这头定然被缠,且怀揣秘密却又不能同人商议,被离光连连唤了三声方才发觉。只得随着鲛娘与碧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