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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样的一句话就已经把文化程度不高的父母听晕过去了。
“美国的教育制度怎么了?”潘凤霞紧张而认真地问,“中国教一加一等于二,这里难道不是这样教的吗?”
海海又轻蔑又宽容地笑笑,说:“美国的教育制度太松了,太不注重成绩了。别看美国如此强大,但是每年都需要从世界各地引进人才。美国再这样下去,不出五十年肯定要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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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美国中学的性教育课(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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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凤霞觉得他就像当年学潮中做演讲的五四青年,有副目空一切,自己都对自己肃然起敬的样子。她只是很欣赏地看着他,轻轻点着头,尽管很多时间没有点对地方,但是潘凤霞觉得听不懂就挺好的。
海海见他妈妈蠢里蠢气地瞪着他,似懂非懂的样子。他的慷慨陈词一下子没了,母亲自己的教育是不完整的,她所能做的就是把孩子带着可以给他们完整教育的地方。那么他对她吼什么?海海想到这一层,也就想明白了,想伤心了。
“好了,你们都进屋做作业去。”潘凤霞把两个孩子打发走,转身大声地冲厨房说,“饭做好了吗?”
“快了。”董勇背对着潘凤霞说。
“不是跟你说了吗?以后吃饭要简单一点。中国人就是这样,做饭用去两个小时,吃饭只用两分钟。美国人是做饭两分钟,吃上两个小时。中国人还说什么民以食为天,看看中国人的那点境界吧。吃饭就像做运动、睡眠一样,目的不是用来享受的,是为了健康的需要。”潘凤霞一边说,一边向厨房走,“董勇,你要与时俱进。”
董勇坚持给她一个背影。潘凤霞走上前,董勇就转过身,她看到的只是一墙孤单的背脊。
“你怎么了?”她更好奇了,想扳过他,又板不过他。
“没事。”他说。
“随便你。”说完转身要走,就在他放松警惕的时候,猛地转到他面前,才看见他的手上缠着纱布。
她尖叫:“怎么了?董勇,发生什么事了?”
董勇一带而过:“被菜刀切到了。今天切菜时心情有点乱就切到自己手指头了。不过不要紧,已经上了药,包过了。”
潘凤霞打开纱布,看见食指上深深的切口,被削下了小指甲盖那么大小的一块。潘凤霞倒吸了一口气,闭着眼睛摇了半天的头。她很心疼、很心疼地把董勇拉到椅子上,揽入怀中,拍拍他的肩,捋捋他乱卷而激动的头发,亲亲他的额头。动作轻巧而娴熟。
她问:“疼吗?”
他说:“刚开始快把我疼晕了。”
她问:“现在还疼吗?”
他说:“现在不疼了。”
她说:“那你怎么不说?”
他说:“嗨,小事。”
她小声地在他耳朵嘘道:“没事了没事了。”那股子热气进了他的耳朵和后颈,像在安抚一个受委屈的孩子。潘凤霞像一只张开翅膀的母鸡,一身的勇气与母爱,现在需要她保护的不仅是她的一双子女,而且还包括她的丈夫。弱小身躯的她总在救死扶伤,她觉得自己很壮烈。
他说餐馆老板说这几天他就不用去了,让他在家休息几天。她说没事,那就在家里休息几天。他又说其实就是把他给炒了。她有片刻的迟疑,一会儿后说不急,她现在赚的钱还能维持一阵子。他还想说什么,她把食指竖在嘴唇上,嘘嘘地让他安静。
他还想说的是:今天餐馆老板给了他三百块钱买“营养品”,但他没要,老板还是硬塞给他。结果回家的路上被几个黑人给抢了,他们冲着他喊BUCK,他不知道BUCK就是钱,他们又喊MONEY,他这才听懂,赶紧把钱都给了他。他现在也不知道该后悔要那三百钱,还是该感谢那三百块钱救了他,否则可能今天就回不来了。
他抬头看她,看到她眼中母性的悲壮和过剩的悲天悯人,那种刚柔并存的母性光辉。他还感觉到潘凤霞湿热的泪水,可是她的泪水并没有真正滋润到他的心田,他心里的苦她并不懂,她可能永远也不会懂。他的整个存在就是一个伤痛。所以这个伤痛变得并不存在,又变得无处不在。他急躁而无奈地按捺自己,等潘凤霞完成她母性的使命,他好离开这个造型,去真正地安抚自己内心的苦楚。
这个母鸡护小鸡的造型对他们双方都是一个障碍。障碍在当天晚上就表现出来了。那个造型就像一个阴影笼罩着他们;它沉重而陌生地躺在他们中间。她的目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温存和渴望,这反而让他如履薄冰。
他不行了。他在床上已经不行了。
先是潘凤霞去拉扯他,这拉扯里有很强的要求与暗示。董勇也配合动作性地抱住潘凤霞。两个人都很努力地让对方满意,像操练似地颠三倒四做着一些动作。越来越像例行公事,同时,越来越没有欲望。
这曾经是他们的看家本领。他们以前就跟玩似的,精力旺盛,率性行事。白天在台上演梁祝,晚上回家在被窝里接着演梁祝。他非常细致周到,很会讨女人欢心,把她的感觉看得很重,能呼唤起她的全部激情。每次完事,她都感觉灵魂出窍,飘了起来,肉体的敏感使整个人微微地抽搐。董勇自己则会得意地说:“这是我的强项。”
现在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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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美国中学的性教育课(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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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凤霞沮丧而狠狠地说:“你是真的不行了?还是跟我不行了?”
“我跟谁都不行了。”董勇自我嘲讽道,“我发现男人承认了这一点后很舒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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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我不知道自己在哪里(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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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周末,潘凤霞给他们父子理发。他们没来美国时就听说美国理发贵,带了全套的理发工具。等潘凤霞理完头,这对父子也能成了双胞胎。不过一想到出去理发要花钱,他们就宁愿省钱当双胞胎了。
潘凤霞看着她儿子,那是一个不满十五岁的少年,还没发育成熟,哪里都单单薄薄。这块头在亚洲可能还算是中等,可跟美国孩子一比就显得又瘦又小。他没能像他父亲那么壮实,而且也看不出来有一天能像他父亲那么壮实。
她的眼睛就那样看着他。她说:“等我们将来上了哈佛,妈妈就不会这么辛苦了。”
“是我,不是我们。”海海略带不耐烦地纠正。
潘凤霞没脾气地笑笑,美滋滋地接受意见。她从来不说“能考上吗?”“有信心吗?”,在她看来,那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像她这样没受过太多教育的母亲,越是迷信哈佛。好像美国也就因为有了哈佛才值得她来,才值得她带儿子来。
“等你们都当了医生律师了,妈妈不用去给别人打工了。”
“谁要当医生律师了?”海海又是闷气的一声。
“那当工程师也行。”
他有点埋怨母亲,他喜欢的东西为什么她也喜欢,搞得他想作对都不可能。其实就算他们喜欢的不一样,他也是无力反抗父母的。
“爸爸妈妈可全是为了你们活着啊。”
海海想:这真是奇了怪了,我还以为我是为你们活着呢。
“你要记住,爸爸妈妈来美国全是为了你们。你想啊,爸爸妈妈在国内哪里会需要到餐馆里打工啊。我们以前可是唱戏的,台下多少人捧着,现在跑来给别人端盘子、洗碗。理解那种心理反差吗?所以你们一定要有出息,千万不能辜负了我们。”
她认为这些是孩子们应该聆听且牢记的,可是海海远没有她希望的虔诚,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
“记住了没?”
“记住什么?”
“记住什么?记住不要老是玩玩玩,玩能玩出个科学家来吗?不要把时间把荒废掉,将来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海海觉得冤,可不是吗?他觉得自己都快成鱼了,因为它们是最勤劳的动物,终日勤劳奔波游着,休息还一只眼睁开。就算是木鱼也得被和尚从早到晚敲。他抗议示威道:
“我什么时候玩过了?”
潘凤霞立刻比他还伤心,哭天抹地道:“现在说说你都不行了。妈妈真是白辛苦了,在美国这么辛苦,父母省吃俭用,都是为了谁?都是图什么?可能我对你太严了,那只是因为这个世界是严酷的。我只是希望你对这个世界有所准备。”
儿子让她心碎。她不要孩子偿还她,但孩子得知道他们欠了她。四十岁的潘凤霞立刻变成了十四岁,她与儿子赌气;看谁先和好?看谁先软下来?
海海知道这无止境的负疚之旅又开始了。他只好按捺住自己,不再多言,否则妈妈只会越演越烈。他有点怜悯、有点鄙夷、有点哄骗地说:“好了,好了,知道了。”
“知道错了?”潘凤霞不依不饶地说。
海海皱着眉“嗯”了一声,木讷地把脸转向另一边。像是屈打成招,被迫地接受某种罪名。他也惯了。他还能怎样?总是自己的母亲。十四的儿子开始成大,知道得把母亲把女士来谦让。
潘凤霞立刻像占了上风一样:“我原谅你。你现在正在青春期,正在愤青,我不同你计较。等我到了更年期,你也得原谅我。”
“为什么?”
“因为女人到了更年期脾气也很古怪。”
“那你什么时候到更年期?”
“大概还有十来年吧。”
“那时我得搬得远点。”海海脸上突然来了个坏笑。
潘凤霞温存地在他的头上打了一下,海海的头随势一偏。潘凤霞又说:“别动。不然剪到耳朵了。”潘凤霞圆着嘴型“嘘”着让他老实下来,像是告诫一个调皮捣蛋的孩子老实一点,别给辛苦的长辈添更多的麻烦。
海海果然老实下来,不动,也不说话,木木地坐在那里。潘凤霞放心地一笑,开始梳理他的头发,顺理前,她先把他的头发揉乱,再抹平。像一个小女孩儿兴致勃勃地逗弄小猫小狗的毛发。
散漫的光线从他身边斜斜地打下,使他的身影模糊起来,一个大脑袋小身子的影子打在墙上。海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