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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凤霞立刻又心疼儿子了,想他的不善言词,忠诚善良,敬敬业业地在外面读书,安分守己地呆着继父家中,什么都不敢说、不敢做,在这家里像个小长工一样,就打打电话这点寄托了。她小声地埋怨了一声:“下次可不敢了。妈妈以后给你买电话卡用,那个便宜。”
海海像小鸡啄食一样头点个没完。
潘凤霞大声说:“好了,快回自己屋写作业去。要是考不好,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两个孩子得救一样扑向自己的房间。
帕特糊涂而苦恼地看着她:“这就完了?”
“要不怎么样?孩子已经知道错了,改了就好。你还要我一人给他们一巴掌吗?!”
“三百多块啊!?这么说几句就算了。我赚这些钱容易?!都是我一分分赚来的,一毛毛存下的。”帕特用残破的声音申诉着。
“不过就三百块钱?有什么大不了的。”潘凤霞的意思是:嫁给你,每天在家里像老妈子似的买菜做饭做卫生,白天服侍一个少爷吃喝拉撒,晚上夜深侍候一个老爷睡觉。花你的钱是理所当然的。
“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你去赚赚看?”
“我知道,还是钱的问题。这个月的电话账单我出。你从我的薪水里扣好了。”
“什么薪水?”
“你每个月给我的薪水呗。”
“你把它当薪水?”
“不是薪水是什么?”
“如果你把它当成薪水,我也没有办法。”帕特说这话时,有一种类似好心被人当作驴肝肺,善意被曲解的冤枉。
“不是薪水,还是零花钱嘛?”
“我是把它当作零花钱给你的。”
“零花钱?零花钱用得着从早忙到晚累的像女佣一样吗?”
“我是娶你回家当太太的,你把自己说成女佣?你这么小看自己?看来,那我是高看你了。”
“不仅是干活的女佣,晚上还得陪人睡觉的那一种。”
“这么难听的话你都说得出口。”帕特被气得嘴唇与下巴都有点脱臼,像个老太太那样一晃一晃的。
“还有更难听的呢,这睡也不是白睡的。以后还得跟你算上,睡一个晚上算五百块钱,这已经给你打了五折了。”潘凤霞做出一个很恶毒的冷笑,冷笑他,也冷笑自己。
老帕特后退两步,他就不明白女人怎么可以不分高低文野地谈钱与性。他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无力地摇摇头。那意思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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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刘备借荆州,有借无还(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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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都安静下来,他们感觉有这个必要,否则场面就会失控,说不好自己会说出什么更伤人的话。
两个星期后,帕特李给潘凤霞的二千块零花钱里真的就少了三百块钱。潘凤霞想,半路夫妻就是跟结发的不一样。她和董勇碰到的问题,她和帕特李永远不会遇到;同样,与帕特李吵的事,她和董勇在一起时想都想不到。想想,还是结发夫妻好,正在大房子里缅怀董勇的种种好处,董勇就上门要回他的钱。
董勇的这笔钱潘凤霞很快就派上用场。国内亲戚结婚,潘凤霞寄了一笔钱回去。潘凤霞不见得乐意,但她乐意让国内的人知道她过得多么好。就在钱寄走的那天,董勇打来电话,支唔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潘凤霞把手一摊,说:“董勇,到底有什么事?”
“没事,就是找你说说话。”
“说吧什么事,你屁股一撅,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
他们最常对对方说的一句话就是“你屁股一撅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他们是十四五岁就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彼此知根知底,于是相爱,于是也相爱出了恩怨来。
董勇见这么粗俗的陈腔滥调又出口了,知道伪造已经没有必要,也就壮着胆子管她要回那五千块钱,说想跟几个朋友做点贸易。
潘凤霞想她这辈子真是遇人不淑。“贸易?”潘凤霞很嘲笑地重复这几个字眼,好像董勇与做贸易多么不搭配,“那祝你发财。”
约了时间,董勇上门取钱。迎接他的只有哈利,把两只前脚搭在他肩上,激动地喘着气,表示它很兴奋再次看到他。潘凤霞早已将支票准备好,董勇一到,她就递给他。潘凤霞这么一爽快,董勇反而不好意思,有些犹豫该不该接支票。
“拿着。这是你的钱。”潘凤霞很礼貌地回答。
“霞,这钱我是用来投资的,等我……”
不等董勇说完,潘凤霞就道:“你的钱,怎么用那是你的事,跟我没关系。”不再问什么,再问好像她还是他老婆,还要做他的主似的。
董勇还是没有马上去接那张支票,他好像在等潘凤霞改变主意。就是这种不同寻常的礼貌让董勇感到冷漠。他们从不用这种礼貌来表达好感。
“潘凤霞,这笔钱我是真的急用。等我将来贸易成功了,钱还不都是你和孩子的。”
“我们哪里需要?”潘凤霞很冷地回答,眼睛去扫了一圈这栋大房子。意思太清楚不过了:她什么都有了,她还需要什么。意思太明显不过,不说也等于说了出来。
她不耐烦地抖了抖手上的支票,示意董勇快接过去。
董勇接过钱,也没有马上收进钱包里,好像在等着她反悔。
她说:“帕特马上就要回来了。”
董勇心事重重地转身准备离去,这时哈利又上前用它满是唾液的腥嘴和舌头猛舔一通郁郁不乐的董勇。董勇想,只有动物是最不世故的了,无论你富有、贫穷,它们都是这么忠心耿耿。于是开玩笑道:
“只有哈利对我好,我觉得我应该跟她结婚。”
潘凤霞没好气地说:“现在还来得及,哈利还是单身。”
自从他取回那五千块钱后,他就没露面过。潘凤霞起疑心,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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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谁偷了帕特的钱?(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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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特李与董海的关系越来越糟,但董海从来不跟帕特正面冲撞,不像丁丁有时还会跟继父顶嘴,吵个小架什么的。海海从不,海海从来没跟继父熟到顶嘴的地步,他只是更加地不出声,更加地不与帕特李共存在一个地盘上。
海海偶尔在后院里看书,他已经很小心翼翼,细长的四肢缩在一起,只占那么一小块地儿。他已坐得很不碍人,帕特李看见了,却还是脾气很坏地丢一声斥责给他:“你还真会找地方舒服。”
母子在厨房说点什么,帕特李突然闯入,警惕地看着海海,又警备地去看潘凤霞,好像她潘凤霞把一个不相干的小白脸养在他家里。母子立刻中断交谈,目光像被突然切断的电波一样落在半空中。他知道只要他一转身出去他们的目光立刻会重新接头。他痛恨这种心领神会,好像做着一笔勾当。要搞清楚啊,这是他的家呀。他们凭什么在他的地盘上做这些小动作?!他把电视的声音调大,他是如此温和地提醒他们,希望他们检点自己,不要再得寸进尺了。母子都深知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匆匆分开,却是为了下一次的密谈争取机会。海海一离开,帕特就对她发牢骚:“他走连个招呼也没打,扭头就走了,就跟我是透明似的。”潘凤霞哄着他道:“孩子啊,小地方的孩子就这样。”潘凤霞的神经总是高度集中,她得时刻注意着老公与儿子的动态,随时准备扮演一个调解人的角色,将一切火星在还没起火的时候消灭掉。
帕特李现在也不再对海笑了,不再费那劲儿,他已经不想再面对他了,连讲话都懒了。即使面对面,帕特也是通过别人对海海发号施令,不给海海直接与自己说话的方便。他对潘凤霞说:“叫你儿子不要在七点到十点这个时段用电话。我的好几个电话都进不来。”或者对丁丁说:“跟你哥哥说不要这么大声喝汤,太没有教养了。”再或者对约翰说:“青菜汁是只为你一个做的。”
海只会一味地埋头,红着个脸,静观继父冲着一个缺席的对手咆哮,他紧紧地咬住下唇。继父叫他不要在七点到十点之间打电话,他干脆就不打电话了。不要喝出声,他干脆就不吃了。潘凤霞心疼儿子的老实巴交,拙口拙舌。他的克己让帕特更加觉得可怕,这还像个男人吗?什么样的巨大阴谋让他谦让至此?
海当然也不是那种单纯的老实本分,毕竟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天资聪慧,于是多少有点自视甚高。以前一直是家庭和学校的中心,如今在新学校虽然不受欢迎,但也仗着有几个老师的宠爱,仗着自己多读了几本书、多出个思想,阻止不了他的清高。他与同学们在一起时总是刻意证明自己的不一样,就连幽默,都是一种较量,谁更机智一些。他从心底里是瞧不起继父,那种洗脚上田的土财主,穷得只剩下钱了。他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以为老帕特看不出;而恰恰被继父看得透透的,老帕特痛恨得就是这一点——清高加奴性,这就是中国小知识分子的德行。
而让帕特李与董海的关系彻底恶化的是因为家里丢钱。
事情出在二百块钱上。帕特李经常回家就躲进书房或在客厅,敲打他的电子计算机键盘,在上面撩出他一生盈亏的结论。这天打开抽屉,发现里面少了二百块钱。抽屉里有一千块钱,是他放在家里的备用金,现在只有八百。帕特李皱了皱眉,面孔绷紧,认真地检查了一遍,像一个调查重大案件的公安局长那么显出稍稍的烦躁和沉重。检查了几遍后证实是少了二百块钱,他的面孔越绷越绷,眉头越压越低。
这时兄妹放学回家了。丁丁打扮仍然古怪、新潮,裙子穿在裤子外,靴子袜子一大堆。海海也是跟城堡似的匪气十足的牛仔服。这个年纪的少男少女都有这么一股子早熟的少年人的厌世。
帕特摇摇头,让自己平静下来,发现地毯仍然厚实洁净,水晶吊灯擦得蹭亮,半圆形的沙发收拾得也是井然有序。这些都是一个安宁家庭的象征,一切都没有太乱,什么都还可以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