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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承认自己不舒服。海海从中国承袭来的优秀的男生形象瞬间被彼得纠正、更替了。再不是像他那样学习好、劳动好和思想好的“三好学生”,而是彼得。而且他从孪生妹妹喜爱上看出美国少女整体的短见与浮浅,她们就只会喜欢这种四肢发达没有思想的运动员。他们有什么好的,他更愿意接受艾丽雅的说法:他们今天在麦当劳打工,十年后还只能在麦当劳打工;而他那时定有一番宏功伟业了。可惜浮浅的美国少女们在这个阶段意识不到这点,就连他现实而精明的孪生妹妹也在这个问题上不现实起来。
海海此番的表情明显是把那球星当对手看,而球星却根本不知道海海这个男生的存在。他正对声势浩大的女性欢呼尖叫回报了一个彬彬有礼的笑容,因为太习惯这种目光,笑容显出懈怠。甜多了还腻呢,司空见惯的女性爱慕也让他厌倦。
当彼得与雯妮莎打招面时,笑容有了点个人色彩。两个人还紧紧拥抱了一下。雯妮莎用手勾在他与脸同粗细的颈部,他渐渐向她压去,她被他压得往后仰,就像向日葵那样向后仰,脸的表情也如向日葵那样开得灿烂。他们运用处于青春期的活力及便利,缔造了这一场景。他们不知道自己鲜活大胆的热情与欲望正从四面八方打击一个身形单薄的男孩的心灵。海海其实没盯着看,可他又全看在眼里。
这时海海仿佛听见雯妮莎叫道:放开我。听到没有?放开我。球星更是往紧里搂她。这对海海太致命了。
海海立刻站起来。他完全没有意识到站起来的自己比他本身高大许多,强悍许多,他昂首阔步走过去,像一个见义勇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武林高手遇见一个正遭流氓凌辱的弱女子。她需要他去营救,去声援。
雯妮莎看见了海,立刻对彼得说:他是我的男朋友。死心了吧。
海海对彼得说:把你的手拿开。
他的声音不大,但文弱语气给了他一种特有的严厉,声音是斯文,却是雄厚的。那是成长中的少年第一次意识到自己雄性的强壮,迫不及待地要庇护自己心爱的女子。
彼得冷笑。因为他不把海放在对手的位置上,又小又瘦的亚洲男人不配当他的对手。他没意识到海海心中昂然而起的雄性的霸占心,及在女生面前争强好胜的勇士气质。这些使海的声音出现瞬间的专横,一板一眼地再次说道:把你的手拿开。他在告诉彼得自己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彼得不耐烦地一挥手,那只手被海海牢牢地夹在手里。海海说:不要让我做出伤害你的事情。
彼得说:你敢?
海海冷笑,带着一种自我牺牲的高贵神色,说:我不想当着女人的面打人。
雯妮莎说:不要介意我的在场。打他。又转过脸对彼得说:我对你已经忍受很久了。
彼得又向他妹妹求援:我知道你喜欢我。那就帮帮我吧。
丁丁冷笑:我喜欢你?做梦去吧。我喜欢的是我哥哥这类的人。
海海看见自己一拳打了下去,彼得立刻就鼻青眼肿,痛得哇哇直叫。美国人也就是纸老虎,也就能虚张声势,根本不经打。海海对他有点不忍再下手了,对他说:滚,马上在我面前消失,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彼得马上连滚跟爬地跑了。海海正醉心于自己翩跹的侠士气质,这时突然一个湿热的香吻就来了。那是海海第一次当众接吻。周围响起一片掌声与欢呼声……
“哥,你怎么了?在做白日梦吗?”
丁丁将海海从幻觉中惊醒。她看见哥哥原本兴奋的黑白分明的眼睛,被她一叫突然黑白不清、迷惘灰暗了一瞬。他的眼神明显有一种失望。事后丁丁回想起此刻,才懂得他的失望。他是在失望现实处境,更多的是指现实处境中的自己。
真实处境是这样的:
自己的妹妹一点都不崇拜他,相反对他冷嘲热讽。
雯妮莎更不是遭欺凌的弱女人,相反他看见她如何主动迎送自己,去受球星的那些欺凌。海心里恼她一点女孩子的矜持也没有,她应该冷傲地拒绝,即使是假装的半推半就,他心里也会舒服些。他们当众长驱直入,将对方的整个口腔都要掏空的长吻,这对董海太致命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雯妮莎受到凌辱,他又能怎么样?他能像想象中那样剽悍勇猛?行侠仗义?这就是他更失望的地方。
因为自己不是勇敢强健的骑士,相反他瘦小单薄,架副大大厚厚的眼镜,驮个沉沉重重的书包。这样的形象只会被同学们取笑为书呆子,只会被雯妮莎这样的女生利用来做作业。他知道自己的善良、软弱、忧郁是一目了然的;老实得战战兢兢让女孩子没劲,认为缺乏男子气概。所以他幻想中的自己总是相反的形象,那种高大勇猛、有型有款,会玩会开玩笑、有点坏水,吸引女生又对女生居高临下,对宠辱满不在乎的男生。其实,其实就是有一点像彼得这样的男生。其实海海心底是清楚的,只是不愿承认,像彼得这样高大英俊、会玩会耍酷的男生是中学小女生的梦中情人。女中学生们涉世虽浅,却并不纯洁,她们已经将男生们分了类,显然海被归于那类男生:是用来提供作业答案的,而不是用来约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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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中国少年海海的美国恋情(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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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海带着伤心与宽恕,默默地欣赏雯妮莎的一颦一笑,默默地为她的一举一动而在心里受罪。对于雯妮莎的迷恋使他无心观看球赛。她看球赛,而他看她。她为球赛欢蹦乱跳,他看她腰肢的左右扭动,曲线的上下起伏。她与周围的人议论争辩,他看她的每一个表情,心里隐隐作痛。
最后海海苦笑了一下,转身离开运动场。一个默默恋爱,又默默失恋的男孩。他不像自己想像中既骁勇彪悍又剑胆琴心的勇士,倒像以牺牲为恋爱形式的中世纪古典骑士。
“海。”
她突然叫道他。
他为这一声呼唤险些落了泪。她竟然也看到他的离去。
“你现在就要走了?”
“是的,我想去图书馆做作业。”
“好。谢谢你的作业。咱们回见。”
雯妮莎宛然一笑,几乎是敷衍他的,他的心却为这一笑深感欣慰。
“不用谢。我的荣幸。回见。”
“海,你把物理作业也帮我写了。待会儿我去图书馆找你。”
“好的。”海又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脸上有种上当的微笑,只因为她说了那句回头她会去找他。
结果当然是一场空等。
雯妮莎并没有出现在图书馆。就像许多女孩子一挥小手说,她们会打电话给你,其实她们不会,她们甚至连你的电话号码都不想留。但是海海很当真地去等,次日海海看见雯妮莎走过来,她还是一贯的俏皮与嬉耍着问:“你好吗?”
“你没到。”
“对不起,昨天临时有点事,我没法去。”
“没事。”海海摇摇头,像孩子决定原谅大人,带着心酸与轻侮淡淡地笑笑。
“希望没有让你一直等。”
他正想问问她失约的原因,这时她一挥手匆匆地说“回见”就小碎步地跑走了,随她望去,看见那个球星,她是奔他去了。
海海立在那儿,现在的心事他是懂的。现在的欢乐和难过比以前更甚,有点难以承受。先前的欢乐和伤感,是茫然的一片,现在却是明明白白。他搞不懂自己为什么知道是不能得,不可得,不该得,却就是那么地想要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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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桔树之江北,则化为枳(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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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这个月的房租。”潘凤霞把一张支票递给老头。
到了月初付租时,董家还没有凑够钱。夫妻俩没办法了,一咬牙,说:“先给他一张空头支票。这几天把钱凑上。”“要是凑不上呢?”“那就装傻,就说银行出了问题。”夫妻俩点点头,所见略同的样子。
“谢谢。”老头没看一眼就收下支票,“两个孩子怎么样了?有空叫他们上我那,我给他们补习作文。”
“谢谢。”潘凤霞说,“我替我们全家谢谢我。你对我们很照顾。”
现在所有的社交基本都由潘凤霞出面。董勇怎么也不愿意开口说英语,总是支吾地混过去。而人家没有听懂,请他原谅,再说一遍,他就一副“说了会死”自我防范意识很强,打死也不再说一遍。潘凤霞就替他说,潘凤霞的英语也很烂,只是不停重复,手势丰富,表情生动,人家会意起来比较容易。有了潘凤霞,董勇就更不说英语。遇到非说英语不可的时候,他就“你说你说”把潘凤霞推到前台。
董勇说:“霞,你还真行。英语混混也就混出来了。”
潘凤霞不以为然地说:“学说话嘛,最主要的就是要脸皮厚。你得说啊。”
此话一出,董勇就没话了。这句话原是他的。当年他多机灵啊,学什么像什么,学广东人讲话,学福建人讲话,学陕西人说话,学完他自己不笑,很助兴地看别人笑,看见潘凤霞的笑更是失了禁。他在那模仿,她就在人群中早早地进入了期盼,哑着半启的嘴等待着他的把戏奏效。他们是多么一唱一和的一对。人家说:“董勇,你真有语言天赋。”董勇说:“学说话嘛,最主要的就是要脸皮厚。你得说啊。”
潘凤霞就是不明白那么机灵的人到了美国怎么就成了木头,什么都适应不来。潘凤霞已经能够应付基本的餐馆用语,被调到前面当服务生。董勇还是一句英语不说,还在厨房里打杂,不仅如此,而且打杂的活也没保住。现在全职在家里呆着,当起了家庭夫男,剪折扣券,承担所有家务。以前董勇是多么幽默、有才,大度,还有点坏。她能列出他一连串的优点,现在的董勇只剩下“老实”两个字。无能的人才老实呢。女人看不上老实的男人,觉得没劲。女人跟着老实男人,只是为了安全。可是这种安全在美国正是最大的不安全。潘凤霞觉得自己像一个走在穷途末路上的老人,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