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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丁每挑一件衣服,就会听见一个声音在纠正她:“这个后背全露了”、“这个袖口还没上呢”、“这个肚皮全看到了”,最后对方让步、妥协,好不容易拎了两件出来。丁丁穿着新买的衣服,将旧衣服放在袋子里,这样看起来似乎有了更多的衣服。一家人准备离开商场,迎面撞上艾丽雅和她的父亲。
“老板。”潘凤霞叫。
“艾丽雅。”丁丁叫。
两声一叫完,董家母女相望,有点云里雾里的感觉,好像有一道微积分潜藏其中,很快答案就演算出来了:三个孩子是同学,潘凤霞在艾丽雅父亲开的中餐馆打工。
潘凤霞高兴地说:“怎么巧啊。你女儿叫什么?”
“艾丽雅。”
“艾什么?”董勇又问一遍。
“艾丽雅。”丁丁不耐烦地说,嫌爸爸连个外国名字都说不好。
“艾丽雅,真是好教养。”潘凤霞说,指着艾丽雅对丁丁说,“你要多跟人家学习。”
“丁丁,请同学来家里玩。”董勇说。
“谢谢,有空也请你们有我们家玩吧。”艾丽雅说。
“好的。好的。”潘凤霞笑道。
两家人分开后,潘凤霞还在与董勇饶舌:“没想到,他女儿和他们一个学校。艾丽雅真是个好孩子,每个周末都在父亲餐馆帮忙,也会帮客人点菜,虽然是越南人,还会写几个中文,只是好不容易会几个中文字,全是餐馆用词,而且全是错别字,鸡丁写成几丁,虾写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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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我不知道自己在哪里(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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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妇俩笑了,这时突然听见很冷艳的女声,“爸妈,你们不应该随便请人家到家里。”
夫妇俩顺着女声寻去,发现这陌生的喉咙是他们女儿的,女儿就在商场里完成了变声。
潘凤霞在这声音中摆正个身子,缓下个脚步,两眼一阵茫然,问:“怎么了?”
“你都不知道人家家里多有钱。你都不知道艾丽雅开的是什么车。”
董勇一脸糊涂地追问:“她家里有钱跟请她来家里有什么关系?”
“所以我们玩不到一起。”丁丁有一句潜台词:咱们家多寒酸啊,多丢人啊。意思太明显不过,不说也等于说了。
丁丁又说:“还有你们不要再叫我丁丁了,叫我珍娜。这是我的新名字。”
董勇那天是真的伤心了,想到自己含辛茹苦为这个家庭操劳,末了,老婆瞧不起他,孩子瞧不起他。
潘凤霞也动了气:“你这个小白眼狼。你爸爸把这个月的烟也戒了就是为了让你臭美,现在你反而嫌我们丢了你的脸。全家人都围着你转,陪你买衣服陪你逛街,你还不知足,小小年纪不要这么忘本。”
董勇说:“希望你记住,今天除了是你的生日,也是你孪生哥哥的生日,可是他什么也没有得到,把自己的那一份也让给你买衣服。你还有没有良心?”
丁丁这才注意到海海,随眼望去,海海站在商店玻璃橱窗前,专注地凝视着一个木模特。海海说自己不喜欢逛商店,站在外面等他们好了。他就站在模特面前,目光始终不离开那对乳房。他在国内没有见过太多的白种女人,四周真正的白种女人他也不敢这样肆无忌惮地盯着。他几乎忘记自己身置何处,面对何物。
丁丁看见他眼光的靶心,叫了他一声“哥”,才将他拉出来。他回过神看丁丁,从丁丁困惑担忧的眼神,他也感觉自己是可笑的,还有一点可怜。
丁丁继续快活地用她高亢的变声嗓子讥讽道:“别看了,看也白看,那又不是真的。”
海海被妹妹羞出个大红脸,心里却想:说不定哪一天她会从橱窗里走下来,走进他的生活。
雯妮莎是海心慌意乱的原因,从入校第一天在考场的那眼就开始。这个高年级少女对于海来说,代表着尚显生疏的整个女性世界全部诱人的内涵。她的两条腿过于壮实,皮肤也不甚洁净细腻,她的每一个缺陷在被爱蒙蔽双眼的董海眼里都是一个特色,具有异国情调。他从她那里得到审美标准,那样的肢体叫作性感,那样的眼神叫作电眼,那样的笑容叫作妩媚。于是她的美丽不是公认的,而是被他的目光确认的。
所有他们一起上的课都已经成了海海的最兴奋和爱表现的地方。他躲在某个阴暗的角落,看着她如何与女生们嬉笑打闹,发出少女才有的高亢刺耳的尖叫;如何去捉弄某个男生,搞得人家哭笑不得;如何在课堂上开小差,被老师叫醒又憨又无所谓的那么一笑。她的每一个喜怒哀乐都被他在脑里温习上好几遍,在心底长久地印证,心灵深处出现一阵阵的心跳。那感觉是董海有了性爱之后反而无缘享受的。性爱牺牲了那微妙的美感。
海海用爱情架起了另一个希望,他非常不适合新环境,因此只能寄托在爱情上,制造出另一种希望,把自己从无望中解救出来。就像布莱克所说:一个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强行征用爱情。
突然改变穿着打扮并没有改善他们的处境,而是相反的。
有了新衣服和新名字的丁丁,模仿五人党的打扮、行为举止,就连打招呼的方式与模样也是她们的,带着点凭吊的意思,更有点东施效颦的意思。
丁丁忠心不二地追随她们,成为她们时尚的社会基础。可这样亦步亦趋、无怨无艾的效忠并没有讨好,反而是刺激到她们。她们像是看到自己的盗版的出现,说不出的恼火:“上帝啊,她想成为我们。”“不行,我们得做些什么。”五个党肩靠着肩,头挨着头,谋略做些什么。她们表面上看起来都是可爱漂亮的小甜心,脂粉味十足,没有人会想到她们的坏点子可以多伤心。
主意想好了,她们叫住丁丁,丁丁有点受宠若惊。
“你看起来像我们的人,像我们的风格。”
“是吗?你们也这么认为吗?”
“是的,所以我们想你喜欢的音乐也跟我们一样吧?”
“我想是这样的。”
“你知道‘死蚂蚱’这个乐队吗?”没有人会知道这个乐队,因为那是她们随意编的。
可丁丁不加思索地回答:“当然知道。”
五人党交换了一个秘密的眼神,接着问:“那你听过他们新出的那首歌《别不懂装懂》?”
丁丁仍然不加思索地说:“有啊,昨天我才在广播里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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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我不知道自己在哪里(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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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人党大笑,却不当面揭穿她,只是戏弄她:“那你能哼两句来听听吗?”
“这个,我,我还没学会呢。”
“没关系,慢慢学。”像握着一团毛线球逗弄小猫咪,让她眼热心急,又提醒她够不着。
她们又说:“你知道怎样才能最快地受注目吗?让我们告诉你,就是参加拉拉队。”
丁丁想了想,好像是这么回事。美国中学里受注目、受欢迎的女生多是拉拉队成员,五人党中有四个是拉拉队的。她们穿着漂亮性感的小短裙,跳着火辣奔放的热舞,非常惹人注意。男同学眼巴巴地瞧着,好像流口水的狐狸。看球赛并不全是看打球,也是看拉拉队。
“知道吗?明天正好拉拉队招新成员,你的身材这么苗条,个子又小,正好是她们需要的。”
“真的吗?”
“当然,所以你明天要穿拉拉队的小短裙来学校。这样一进校门就会被挑选上。”
丁丁瞪着眼睛看她们:“现在是冬天啊。”
“不用担心,我们也会这样穿。”
“可是我没有拉拉队的小短裙。”
“瞧这是什么?”她们指指她们带来的小短裙,“我们这样都是为了帮你,知道吗?”
丁丁感动地点点头。
第二天丁丁果然穿着迷你短裙穿梭于寒风凛冽的校园里,所有穿厚外套的目光都向她请教:你这样正常吗?五人党看见了,嘻嘻做笑扭成一团。丁丁的身体一抖一抖,一半是被冻得,一半是被气得。受了愚弄,丁丁的下巴拧向左,眼珠子向右边挑着,有种秋后算账的意思。
“你永远都不可能是我们。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们是五人党,永远不会成为六人党。”
这还只是开始,五人党的动作像蚕食般扩张开。她们在午餐或课堂上互相传纸条,讲八卦,窃笑和使眼色。她们甚至还发起“大家讨厌门铃董声俱乐部”,制作了一份请愿书,在班上传阅,说服同学签名。五人党虽是使坏、捣鬼,却也将它当作一件事情认真执行,悉心完成。
没有打架斗殴,没有恶言恶语,没有大的动作,都是一些莫明其妙的小动作,非常地下,却没完没了,密密麻麻。就像梅雨季节的雨,起先是不当真的,滴滴答答的能成什么气候?可是等你回过神来时,却是连空气也发霉了的时候。
比如在走廊上五人党故意碰撞她,把她的书碰落地上,其中一个还踩了下她的鞋子,然后再尖尖长长地嘻笑一声:“对不起,不是故意的。”比如经过她的时候,对她发出一声“喔喔”的呕吐声,说:“你有味道。”董丁恨恨瞪回去:“我们东方人不臭。”又因为她哥哥的课堂发言,她们也视她为修女,这个代表古板的标签让她觉得很不舒服。后来又因为她喜欢篮球队的球员彼得,又被视为贱人,接着又因为她拒绝了他的约会,她们又在后面造谣她是同性恋。这些女学生之间另类、变相的欺凌,是老师看不到的,可以避免被惩罚,于是在中学里越演越烈。
老师搞不清楚中学女生的小把戏,劝导她:“她说对不起了,那么就说明她不是故意去踩你的鞋子。是不是你太敏感了?”丁丁委屈地说:“我知道是故意的,因为这些事情不止发生了一次。”老师还是坚持说:“她们不会这样的,她们都像天使一般。”丁丁冷笑:“天使在想像中,魔鬼在细节里。”
学校防止学生互相骚扰的政策大多只是针对看得见的肢体冲突。如果几个女孩子打起来了,她们会被叫到办公室去。这种小女生的东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