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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清此刻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乔筱扬下了床站在桌前。刚动手脱下外衣,上来服饰穿衣的宫人就把喜服罩在了乔筱扬身上,蹲下来为她系紧束腰。
过长的衣袖拖到了地上,没过了乔筱扬的手,因而谁也没有发现,衣袖内,乔筱扬的手指正仔细地摩挲着衣袖内部的突起,那是一幅单面绣,也是一封密函。
乔筱扬面上不动声色,心里默默读着刺绣上的文字:扬儿,今夜寅时,会有人在明水池接应你。切莫误时,一切小心。兄谨兄长竟然能派人进到毓亟宫内部,看来自己有希望离开这里了。乔筱扬一阵暗喜。
但自己又该怎么离开地牢呢?寅时,地牢不分日夜,也不知道此时时什么时刻了?
“此时是什么时刻?”乔筱扬绷紧了脸色才没有露出焦急的神态来。
“此刻是丑时一刻,行成亲礼的时辰定在寅时。”立即有宫人回答。
说话间又有两个宫人小心翼翼地为乔筱扬挽好发髻,扶正了凤冠。
而这时候,那个刚挨了打的犯人竟然又重新开口了。寒冷而黑暗的地牢里,幽幽地响起一段老旦腔:“啊——看大王在帐中和衣睡稳,我这里出账外且散愁情。轻移步走向前湖边站定,猛看见黑影。嘚,站定。何人作祟账外!那人慌—张—啊——却道是我方兵士天冷地冻难入眠。苦哇——心寒,哪里取暖?”
低幽婉转的腔调如泣如诉,在地牢里回荡不息,徒增一股莫名的忧伤。
这一次倒是没有人在阻止那人把这篇折子唱完,所有宫人如同没有听见,手脚麻利地为乔筱扬整理着妆容。
只有乔筱扬内心一阵激动。这京剧的台词太耳熟了,正是自己曾经默写过给乔云谨的霸王别姬。
【看大王在帐中和衣睡稳,我这里出账外且散愁情。轻移步走向前荒郊站定,猛抬头见碧落月色清明】细听有不少台词被改了。如若没有猜错,这其中必有深意。
荒郊被改成了湖边,这应该是表示会有人在明水池边等着接应,但之后词中所加的那个因寒冷不能入眠的将士呢?
乔筱扬苦苦思索,假设自己是乔云谨,他想要传递什么样的讯息?自己离开毓亟宫的道路已经被安排好了,只剩下怎么出地牢。
乔筱扬眼睛一亮,暗赞兄长别出心裁。轻咳,装作不在意地出声:“这地牢真是寒冷。”又是几声轻咳。
正为她描眉的宫人停了手,用询问的眼神请示领头那个宫人。
那宫人看了眼乔筱扬有些晕红的脸色,犹豫着道:“就要行礼了,小姐可千万别在这时候得了风寒。不诺让人送个暖炉过来吧?”
正努力屏息的乔筱扬暗笑,不动声色地恢复了呼吸,微微颔首。
第二十四章 里应外合
宫人们都担心新娘子在大婚之前生病触了眉头,因而暖炉很快就被送了过来。一股木炭燃烧的味道很快弥漫在地牢里,黑暗里,乔筱扬听到隔壁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轻笑。
“不对,这不是木炭!快……”还未说完领头那个宫人就心有余力不足地软倒在地上,而其他的宫人早就在一瞬间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
“这是迷香?”乔筱扬询问被关押在隔壁的那个神秘犯人。
“还是上好的迷香。”那人语气里一阵得意。
“那我怎么没事?”乔筱扬惊奇不已。
“你身上的龙涎香是圣蛊,本身就是融合各种致命毒药炼成的香料,但说是香料其实它内里藏着成千上万肉眼看不见的活物,这些活物也不知被喂了多少毒,寄居在中毒者的窍穴内,那人体内毒性比它弱的毒物一出现就会被它吞噬掉。这点**根本迷不倒你。”
“那我以后就是万毒不侵了?”
正心喜的乔筱扬却立马被人兜头泼了盆冷水,“哼,得意什么,龙涎香是万毒的老祖宗,我说它对人没害处你能相信?”
起码不全然是坏处。“那你怎么也没事?”
那个声音停顿了好久才缓缓道:“我的双目被剜,耳鼻都受了削刑,左耳也被灌了水银,只剩下一只右耳能辨声,**怎么会对我没用?”一阵寒意爬上乔筱扬的后背。
“那是宫主的仁慈,不然你如何活到现在?看样子你那条舌头倒是没必要留了,只剩你一只右耳就够了。”本来已经瘫倒在地的领头的宫人竟然又站了起来,一脸冷漠地看着乔筱扬。她逆行了经脉,靠刻骨的疼痛来保持清醒,虽然支持不了多久但要留下乔筱扬已经足够了。
“你,你你”,乔筱扬吓得倒退了几步,转身夺门而出。
可惜才跑出三步,脚腕上就缠上一条白缎,一阵头晕目眩,乔筱扬就被倒吊在了横梁下。那白缎的中央包着就是那条长鞭,怕伤到乔筱扬的皮肤才裹了绸缎,但正因此即使动用了花影遥乔筱扬也挣脱不开。
“乔小姐,识时务为俊杰。您还是让我们都省点心吧。”那宫人冷冷道,吐出嘴里的血沫。
“放肆,放我下来!”虽然姿态狼狈但气质从容。
“哼,你真以为自己是毓亟宫的夫人?不过是宫主的一个棋子竟然如此嚣张。”那宫人一步步走近乔筱扬,冰冷的指尖轻轻划过乔筱扬的右脸。“这张脸倒是真心算得上是倾国倾城,还有这双勾人的眼,确实比我那个傻妹妹漂亮多了,怪不得宫主选了你。”
“申雪怡是你妹妹?”乔筱扬的心里升起一股阴影,这件事恐怕连毓亟宫主也不一定知道。
申嫃雪的眼里闪过阴狠,冰冷的声音在地牢里像是鬼魅,“我们是双生子,可笑的是明明是同胎所生,我们却长得一点也不一样,但就因为我没有申雪怡漂亮,一出生父亲就决定了让她学习琴棋书画好有一日接近宫主,而我只能年幼离家不断练功试毒,努力在这里混出头。呵,可申雪怡那个女人竟然还身在福中不知福,你不知道她每次与我说羡慕我可以学武功时,我有多想撕烂那张脸。你说这是不是很不公平?”
嫉妒和不甘已经让她彻底扭曲,甚至走向疯狂。
“凭什么你可以成为一宫之主母?为什么不能是申雪怡?”即使嫉妒了二十年,申嫃雪也从没想过违背自己的使命,或许这才是她最悲哀的地方。
不顾乔筱扬,她突然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地趴在地上四处寻找摔在地上落了满地的夜明珠,一遍遍徒劳无功地把珠子放在原处又看着它重新滑下。
“你恨申雪怡夺走了你的一切,但你为什么反而希望她能成功呢?”乔筱扬终于挣松了些鞭子,轻轻跃起落坐在横梁上俯视着她。
“因为她承诺,只要她成功成为主母她就会让宫主纳我为妾。”她开心地笑了,戴上凤冠。
“你喜欢毓亟宫主?”乔筱扬抱臂看着她,“那你更应该放我走了,申雪怡已经死了,你父亲未必会放弃这项筹划已久的计划。那时候你觉得你父亲还能信得过谁来执行?”
“你”,她脸上神色复杂地变幻,抓着凤冠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发白。
良久,乔筱扬终于感觉到脚上的鞭子松开了。人一旦有了微薄的希望,总是会不顾一切地握住,哪怕不过片刻,哪怕只是飞蛾扑火。
从头到尾,乔筱扬都在对她潜移默化地做心理暗示,对一个现代心理专家而言,激发一个女人的嫉妒实在轻而易举。尽管引人走向极端有些违背医德,但事出权重,乔筱扬微微叹息,灵巧的身影快速地消失在牢里。
午时已经过半。
轻呼出一口气,套上了宫人服装的乔筱扬再次与一轮巡视的守卫擦肩而过。已经彻底出了地牢的范围,这应该是最后一队巡视的人了。
等整队人彻底消失在拐弯处,一直提心吊胆的乔筱扬终于觉得脚下的地面有了点厚实的感觉,随手抛开遮着脸的托盘,她快速穿梭在草丛中,向着明水池而去。
夜的纯黑中开始泛起一丝灰色,离寅时已经只剩下一炷香时间了。
锋利的草叶割出了一道道狭长的伤口,但乔筱扬无暇顾及,她不敢停顿,甚至只能往树木更茂盛的地方行走。又一次踩着树枝跃起,她现在突然很庆幸自己费尽心力地修炼了花影遥。
又过去了半刻钟,豆大的汗珠从乔筱扬脸上滑落,身上的衣衫也变得破破烂烂。咬咬牙,她再次提气,努力升腾自己的身体,只要跃上那棵八米高的树枝就可以穿过这片荒林到达明水池了。乔筱扬眼里闪过坚毅和希翼。
“快来人,这里有人闯入!”然而一阵脚步声却隔着草丛由远而近,火把摇曳的火光穿过缝隙渗透过来。
成败由此一举。乔筱扬努力运气,拼命默念着轻身,轻身。
咔擦声突然响起,只见那个狼狈的身影随着一截折断的树枝重重落在地上。
强烈的冲击令得乔筱扬耳目都响起尖锐的轰鸣声,视线一阵模糊不清,只听见越来越近地喝声,“不许逃,你是哪个殿里的人?”
无路可逃而且身疲力竭,乔筱扬觉得她应该趁着自己还没昏迷过去好好想一个能唬过毓亟宫主的理由。
离寅时只剩下最后的半刻钟。
天边开始出现浅薄的鱼肚白,渐渐地要从黑灰天幕中分离出来。
“那是什么!”突然有人惊疑地呼喊。
只见远远的,天际的那条白线竟然向着毓亟宫飞速迫近过来,慢慢地,白线慢慢出现了弧度,更近以后,线散成了无比密集的零星的点。
一阵夜风扑面而来,毓亟宫所在的天空上方立即被密密麻麻的白点笼罩了,它们就这么上下浮动着开始下落。
是纸鸢,一只只素白的纸鸢。象征着灾难的开始。
从第一只纸鸢落地,越来越多的白色扑上毓亟宫里处处都点着的火烛。悲壮的苍白像是无所畏惧的浪潮一样迎着下方的烛火而上,成就了这片将要燃尽一切的大火。
纸鸢的灰烬是火烛的蜡泪,也是大火里众人的绝望——
救命—谁来救救我——
火焰很快侵入了殿塔,无数绝望被困或无助逃命的宫人们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