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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仙儿一派天真无邪的神情,方仲忽然觉得自己说的这些话很傻,很后悔。人世苦恼,本来都是自己寻来的,经得事越多,苦恼也越多,试问一个不知世事的孩儿,没有城府,没有心机,哪里会来烦恼,这也是为什么天真烂漫的孩子会笑,而心智早熟的孩子却会哭。
方仲从未被人如此依赖,如此仰仗,一股怜意冲塞胸膛,缓缓举手,轻抚仙儿秀发。
忽听身后有人讥笑道:“好个郎情妾意,贫道还是躲远些,免得煞了风情。”
方仲一回头,却见普玄拉着定观,包袱背身,一副远行打扮。方仲奇道:“道长,你们哪里去?”
普玄拉扯着定观紧走两步,来到方仲跟前,仰头道:“快快下来,我有事与你说。”
方仲跳下树干,普玄凑首方仲耳边悄声道:“快去收拾东西,乘着婆婆不在,我们不告而别。”
方仲惊道:“逃走么?”
普玄道:“什么逃走?我等又非有罪之人,是那婆婆强要相留,你我各都有事,一日两日相陪无关紧要,难道一辈子相陪了。”
定观却道:“婆婆救我性命,就此告别于理不合,师兄,你自己走吧,我留下来伺候老婆婆报恩好了。”
普玄怒道:“恩自然要报,却没说非要人为奴为婢。先师基业毁于我等之手,难道就此算了?你报了婆婆之恩,先师之恩你报了没有?”定观一时哑然。普玄又道:“我等出去之后,若基业有成,当再思报答之恩,那时寻来此地,或礼物相待,或接了婆婆和她孙女去安逸之地享福,婆婆也自欢喜。”定观说不过普玄,唯知苦脸摇头的道:“不妥,不妥。”究竟何处不妥,却又说不上来。
普玄又对方仲道:“你欲上昆仑,如何甘居此地。自那日你辞别了我独自上路,贫道便想过了,既然带你出来便须负责到底,理应把你送上昆仑。”
方仲听普玄竟然愿意送自己上昆仑,这是一直念念不忘的想法,被普玄一席话说的离心便起,转头对仙儿道:“仙儿,外边凉,我和你回去吧。”拉了仙儿回屋中地窖,让她坐于床头,叮咛她不要乱走,自己却悄悄出门。
普玄道:“贫道已看过天象,此山位处南边,北边是河,我们便延河向北而行,必能直达蜀地。”
定观疑虑道:“是否再思量思量?”
普玄骂道:“如你这般推三阻四犹豫不决,黄花菜都凉了,听师兄吩咐就是。”
方仲身不由己的被普玄拉着走了数步,却听身后仙儿的声音怯生生唤道:“夫君,你哪里去?”
方仲一回头,见仙儿孤单单站在门口,目光疑惑的望着自己。方仲嗫嚅道:“我……我……你回屋安歇去吧,等婆婆回来陪你。”仙儿呆呆伫立,听到走了之语,眼神之中竟有一丝担心与后怕。
仙儿紧走两步,赶上来拉住方仲道:“仙儿不要一个人,还要陪着夫君看月亮。”
一滴泪水划过面颊,落了下来,滴在手上。仙儿一怔,抬手看那泪珠,泪珠晶莹,剔透如玉,慢慢化开,成为一滩水渍。
“下雨么?”
仙儿开头看看夜空,夜空深沉,皎月挂空。
又一滴泪水落下,仙儿恍然知觉,小手慢慢摸去,如玉的脸颊上两道泪痕潸然。
她一擦脸蛋,十分惊讶于脸上的泪痕。这眼泪,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落下。
人一出世便哭,可是那时哭的人并不知道为什么要哭。有人说人出生到这世上是来历劫的,人世苦楚,故此生下的那一刻,意味着苦难的开始,所以才会哭,才会流泪。也有人说是投胎伊始,孟婆汤一喝便要前事尽忘,很多人不甘心忘了前世之事,心痛往事已逝,故此痛哭流涕,一直哭到重回阳世间为止,再迎来新的开始。
流泪一次,长大一次。痛哭一次,对这世间就多了解一份。
仙儿怔怔看着手上的湿痕,痴痴道:“这是什么?”
方仲看着仙儿痴痴的模样,心中忽然如天翻地覆了一般,思潮汹涌,激荡心房,方仲柔声道:“夫君不走,陪着仙儿看月亮……”
第二十七章 大限将至()
仙儿又已昏昏睡去,屋外只有普玄、定观和方仲三人席地而坐。被老妪绑住的小狰狞兽也被方仲放了出来,趴在脚下舔着被捆扎过的前肢。普玄一脸的郁闷之色,原本想拉着师弟和方仲一走了之,谁知这二人都不愿意,自己枉做小人,自然郁闷之极。
夜色之下,三人谁也没有说话。忽听远处哗哗之声由远而近,一道狂风直滚到屋前。风散尘消,露出那头硕大的野猪来。野猪背上,那老妪披头散发,俯卧在猪背之上一动不动。
方仲惊道:“婆婆怎么了?”
普玄道:“似乎受了伤,快去看一看。”三人慌忙站起,来到野猪近前。
老妪听得呼唤之声,老眼微张,见是方仲三人,挣扎着仰起身起来,扑通一声,从猪背上跌落。方仲与定观急忙抢上扶起。
老妪断断续续道:“快……快扶老身坐下……”老妪脸色苍白,嘴唇青灰,不时打着颤栗,坐下连吞数粒药丸后不住的咳嗽,闭目沉思了一会,把吊角眼睁开,向那头野猪呼喝了几声,那头大野猪三两步踱到跟前,呼哧呼哧的喷着粗气。
老妪轻轻抚摸着野猪头顶鬃毛,慢慢把头靠近其颈下,张开嘴露出焦牙,猛地一口,咬住野猪脖颈,大口吸吮流下的鲜血。野猪一阵躁动,老妪抱紧不放,又以手不停的轻轻拍打其两腮,慢慢的那头野猪平静下来,站着一动不动,任凭醍醐老母吸吮其鲜血。咕嘟咕嘟之声不绝,有如婴儿吃奶之声。
方仲看的目瞪口呆。老妪喝完之后喘息半晌,这才道:“老身要封了此处形迹,以防被外人发现。”说罢,把随身藤杖往地上一插,一道青光从藤杖上浮现而出,藤杖触地生根,不一会儿一根根青芽藤蔓从地下钻出,攀爬游走,顺着树干往上缠绕,青藤垂挂,绿叶葱葱,转眼间遮住高空。
老妪沉声道:“现在谁也不许说话。”
月光已被茂盛藤蔓遮没,林木间一片昏暗。但没过多久,便听树梢之上有衣襟破风之声飞过,来人遁术极快,在众人头顶之上经过时,猛地一道森白剑光横扫而下,划破林中黑暗,直扫地面。剑光映照的众人面色都是一变,能够发出如此惊人剑气的人,其修为不问可知。剑光扫过,无数枝梢绿叶夹着削断的藤蔓从高处纷纷扬扬落下,几人惊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不一会,衣袂飘飞之声渐远。
正当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时,只听房门处有人唤道:“夫君,你去了哪里?”
正是仙儿的声音
此刻林中黑咕隆咚,又是万籁俱寂,仙儿的话声分外清晰。老妪面色大变,向方仲道:“快让仙儿闭嘴。”方仲疾步从隐身之处向刚出门口的仙儿走去,仙儿见了,喜道:“夫君在这里。”方仲还未走到仙儿跟前,就听的头顶有人道:“这里有人!”随即两道遁光一下冲破枝叶遮隐,在枝叶飘飞中从天而降,轰隆一声落在地上。
遁光敛去,现出两个道装打扮之人,均都是目露凶光,一见便知不是良善之辈。
方仲拉着仙儿退了数步
其中一名道人眼光扫视,见是两个孩童,瓮声瓮气的道:“这里有两个娃娃。”
另一人道:“真是奇了,这是什么地方?”把手一举,取出一颗夜明珠,发出蒙蒙清辉,照亮着周围。
二人一眼见到大屋,喜道:“说不定那老乞婆就住此处,待我问问这两个娃娃。”对着方仲道:“小子!你看到有个骑野猪的老太婆没有?”
方仲摇一摇头,却不说话。
仙儿却笑着道:“那是仙儿婆婆。”
“哦!谁是仙儿?”
仙儿疑惑道:“谁是仙儿?”竟然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那道人以为她不知仙儿是谁,又问道:“那仙儿的婆婆又住哪里?”
方仲不知这些人是何意,看上去也不像好人,拉着仙儿道:“我们快回去。”
仙儿微微一挣道:“仙儿不回去,仙儿还要找婆婆呢。”冲着林间喊道:“婆婆,婆婆……”
两个道人相顾骇然,同时拔出宝剑。就在这时头顶风声响动,已有物扑击而下。二道一声厉喝,同时出手,两道剑光脱手飞出,在空中数个旋转,已把扑来之物切成数段,血腥之气弥漫而开。
二道大喜道:“定是这老乞婆无疑了。”同时把剑一招,剑光收回手中。其中一人疾步走到切碎的尸体旁边,凑头细看。
“怎样,老乞婆断气没有。”
“不好,是只死獐子!”
二人顿知不妙,头顶一个老妪声音嘿嘿冷笑,呼啸声中,漫天杖影已落到了二人头顶。其中一人不及防下被打了个正着,虽有护体真气防身,也哇的喷出一口鲜血,另一人却剑光护身,向后急退,脱出了杖影范围。
那逃出升天的道人恶狠狠道:“醍醐老母,我们好心请你回去,一番好意却不领情,还打伤了在下师弟,真是冥顽不灵。”
那被称作醍醐老母的老妪落地之后,冷笑道:“神教的事老身早就不在过问,你们却纠缠不休,甚至武力逼迫,这番好意实难消受,都去死吧。”舞动藤杖便砸。
那道人对她颇为忌惮,其自身境界又比醍醐老母低了一等,全力施展之下,把一柄宝剑护住周身,全取的守势,一道剑光幻化而成的光幕遮得严严实实。醍醐老母暴起发难,本拟速战速决,却被此人一阵紧守,根本奈何他不得。
醍醐老母忽地收杖,阴笑道:“只要你不来打扰老身,放你走又如何。”
那道人见醍醐老母真的住手不发,向地上的同道看了一眼,沉声道:“贫道也是如此打算,那就告辞了。”剑光一收,向着躺着的道人飞身而去,想把师弟也带走。醍醐老母眼珠子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