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李夫人文化不高,识字不多,但为了替丈夫伸冤,为文祥叔叔作证,总算搜肚挖肠,把张冤状勉强写好。除此以外,再准备好一根绳子,一只凳子,用来自尽。等到一切舒齐,啊呀!这张冤状放在哪里好呢?放在台子上?不行!到时候官府大人还没有来,张氏夫人一定先进来,一看见这张冤状,一定不会让它落到官府手里,不是撕掉,就是烧掉。那时我人已死,无法再写第二张,岂不是白费心血?那末放在箱子里,人家看不见的地方?也不行!官府来到,主要是验尸。又不会翻箱倒柜,到处搜查。等到官府众人一走。这张冤状永远不再派得上用场。李夫人越想越急,究竟放到哪里去呢?嗳!一个人一急,就会急中生智,结果被她想出一个地方来了。啥地方?胸脯前。只要在大襟里面稍稍露出一只纸角,等到众位大人一到,首先要把我从绳上解下来,摸摸胸口有无热气,纽头一解开,就会露出《冤状》二字。对!蛮好,准定这样。主意想定,就将冤状贴胸脯放好,坐在房间里等消息。
这边张氏夫人等马新贻走后,也放心不下,特意派了个小丫头到李夫人房里,看看她是否在写信。丫头来了,看见房门关紧,往门缝缝里一张,哦!李夫人正在一边哭,一边写。要紧回去报告:“回夫人!李夫人正在写,一边还在哭!”张氏夫人倒蛮放心。李夫人在写信的时候,当然要想到过去这许多事情,怎么会不伤心?当然要哭。所以一点也没有疑心会发生什么事情。
且说马新贻身坐大轿,轿夫上肩,一个小老爷高喊一声:“开道!”外边导子开始出发。大轿才出衙门大门,突然,轿班的头头一声吆喝:“着肩,左右两靠,打忤!”轿子临时停下来。啥事体?这里有个规矩:防备大人出衙门,还有什么东西忘记,一“打忤”,大轿停一停,好让大人再想一想,要拿什么东西还来得及。嗳!说来也巧,这个时候,马新贻正伏在扶手板上,匹对前面照墙,偏巧飞来一只乌鸦,在照墙顶上一立,鸟头正刘衙门,张开鸟嘴,哇!哇!哇!连叫三声,然后展翅飞去了。马新贻很不高兴:“断命鸟,刚刚出门,就碰着乌鸦叫,真正触霉头!”
范定富站在边上,一只手措在轿杠上,对马新贻望望,心里想:这只乌鸦确实是来给体“报”信的。只要你一出衙门,死的时候,一歇比一歇近了。嗳!冷不防范定富今天也会“死桃树开花”,居然和马新贻说起话来:“回大帅!”“什么事?”“方才这只鸟,不叫‘断命鸟’。”“哦!那是什么鸟?”“叫‘太平鸟’。”“怎么叫它太平鸟?”“回大帅,当年汉高祖封过它,叫它专管人间太平喜事。所以叫太平鸟。如今你大帅有三桩大喜事……”“哦!”马新贻想:我自己倒不知道,我还有三桩大喜事?“本部堂有哪三桩大喜事?”“大帅今日前往校场,检阅裁兵。检阅下来,平安无事,这岂不是第一桩喜事吗?”“嗯,嗯嗯!讲得有道理。过去裁兵,往往会弄出事体来,甚至发生兵变。倘若平安无事,确实算得一喜!嗯嗯!这第二桩……?”“两江乡试完毕,考场里没有意外之事发生,这岂不是第二桩大喜事?”“嗯嗯,嗯!”马新贻想:两江乡试开考,读书人文质彬彬,不会打相打,最多作弊。但考场作弊,有三省监考负责,与我勿搭界。但也算讨个吉利,亦算一喜:“这第三桩呢?”“想你大帅两件大事办得好,当今老太后高兴,一定有皇命下来,论功封赏,当然是你大帅第一位,这岂不是第三桩大喜事吗?刚才标下在这里听得清清楚楚,那太平鸟在那儿对大帅点头得脑地说:‘喜啊,喜啊,喜啊’”“嘿,嘿嘿,嘿嘿嘿嘿!”马新贻想,一个人出门讨个利市_总是好的。心里一高兴:“范定富!”“标下在。”“倒看你不出,你倒好象当年的公冶长,能知鸟晤。你不说,我听不懂。现在经你一说,我倒也听懂了.确实是对本部堂在说,‘喜啊,喜啊,喜啊’!”范定富心里暗暗好笑,什么“喜啊!”是叫你去“死啊,死啊,死啊!”但嘴上答应得快:“大帅谬赞。”
不多一歇.听见前面在喊:“开道!”“着肩。左右两靠…!”马新贻大轿出衙门,来到街面上。马新贻神情紧张,伏在扶手板上,眼球瞪出,东张西望。依理来说,照他这种身价出来,应该坐在轿子里闭目养神。哪一种官出来才要瞪人眼乌珠呢?知县官。知县官出来,两面都要看。喔!这爿是南货店,那爿是铁匠店:店的招牌也要记记好,万一地方上出点事体,报到他那里,他一轧就是:某某南货店对过,就是某某染坊店。在某街某巷。什么地方的大饼做得好,芝麻蛮多,什么地方的粮食行,绿豆里夹泥沙;真是样样都管,所以叫“芝麻绿豆官”。
象马新贻这种两江总督,自不必说,即使巡抚大人,大轿上街,两只眼睛闭拢,笃定养神。为啥?不看反而好,看看反而出事体。譬如说:街坊上打架,茶馆里赌牌,你不看见,也就过去了。看见以后,不管吧!吃粮不管事,是个瘟官,管吧!是地方上的事,反而有争权越界之嫌,所以索性闭目养神为好。但今天马新贻不同,他是心神不定,只怕横堵里跳出个张文祥,所以街头巷尾,都要用眼睛去扫一遍,以防万一。
实际上,一路过来,条条街上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因为前面自有清道差役,一路检查,路上不许有闲人立定了看,沿街晾的衣服统统收掉,楼房上窗子全部关好,所以导子一路兜抄曲折地过来,井无闲杂人等围拢聚观,更不可能在人堆里跳出刺客来了。但正在一路顺利行进之耐,突然马新贻起两只手,在扶手板上用力一拍。抬轿子朋友感觉到,立刻吆喝。“着肩,两靠,打忤!”
轿子临时停下,范定寓要紧过来:“大帅,有何吩咐?”“范定富,你到对过这座房子去碰门!”范老爷拨转头来,对前面一看,哎哟!是一只土地庙:头再拨过来对东家看看,心里想:你碰着点啥?今天真的在“变死”了。这只土地庙不关你事,山门都关着。故而动问:“大帅!打门干什么?”“本部堂拈香。”范老爷想:今天看来是你的死日到哉!象你这种身分:两江总督。烧香应该到文庙,武庙(即孔庙、关帝庙)里去烧,怎么烧到土地庙里来哉?假使你跪下去叩头,小小的土地公公,土地奶奶受不起,要从佛龛里跌出来了。但这是东家关照,没有办法,范老爷只好退出来,往土地庙而来。
你马新贻在半路上突然想到要去土地庙烧香,可知道演武厅上的这个彭玉麟,每隔三五分钟就要发一次跳,冒一次火:“怎么?正总裁马帅到这个时候还不来?真是混蛋!只怕在衙门里生病了。”有几位大人想:即使生病,也应该派人来通知的。有不识相的,还要去接他的嘴:“官保,恐怕已在路上了!”“嘿嘿!已在路上了?你们看见吗?”
众位大人都在为马新贻担心:马新贻呀!你身为正总裁,奉旨检阅,怎么到这个时候还不来?快点来吧!大家心里都在着急,旁边只有一个人反而感到开心。啥人?就是丁日昌。他想:今天你马新贻奉旨检阅,到现在不来,那是错尽错绝。彭玉麟现在已经火冒到这种程度,真是老虎打瞌睡——机会难得!让我来拿只风炉煽得更加旺一点,好等马新贻一到,马上让彭玉麟和他去碰钉子。故而丁日昌上来扇小扇子了:“宫保!”“丁大人。”“想马大人是个很守规矩的人,不要我们还有什么规矩不到之处,所以马大人不来。”彭玉麟眼睛一弹:“我们还有什么规矩有不到之处?”了日昌就是希望有这一问:“宫保,听人家说,检阅裁兵,是正总裁最大…”彭玉麟听到这句话,心里更来气了:“他最大又怎么样?”“那就要众位大人到了校场,他才肯来。”“众位大人不是都已经来了吗?”“还要副总裁先来。”“副总裁也来了!”“那末,听说监台也要先到校场。”“我早就来了!”“监台在皇命上是没有名字的,是插一脚这样挨进来的。”彭玉麟听见这句话,脑门已经发胀。你听!丁日昌下面还有:“所以,监台到了以后,要由监台送张请帖去请一请,然后他再来。”彭玉麟听到这里,实在沉不住气,火冒三丈:“放他娘的屁!只有正、副总裁发请帖来请我监台,从来没有听说过监台发请帖去请正、副总裁的!”
现在,彭玉麟火是越蹿越高,越烧越旺。冲天炮啊!你要想一想啊:这两句活是丁日昌说的,又不是马新贻说的,你生什么大气?但彭玉麟这个粗坯,就当它是马新贻说的,听以马上关照手下人:“来啊!拿我的请帖去恭请正总裁。”
两边大人对丁日昌看看,你在弄什么花样经?难道算好白相?等到正总裁来到,操还未开,先碰顶子,这有什么好玩的?只有呒趣。听以众位大人都来劝彭玉麟:“宫保!哪儿的话,断无此理。哪里要监台去请止总裁?用不到,用不到!所以至今不来,内中必有缘故。”彭玉麟怒气冲冲:“你说什么缘故?”“那兄弟就不知道了。”“众位大人不必多虑。来人啊!”彭玉麟一声唤呼,贴身护卫马上接口:“喳!”“快去拿我的名帖,相请马帅。”“喳!”
当即有一个军门统领拿张名帖,到外边牵过马匹,飞身上马,出校场,直往两江总督衙门而来。但刚走出了不多一点路,遥遥看见前面一队导子,整整齐齐,苗子旗开道,正在缓缓而来。咦?难道是马新贻在来了?这个军门为人细心,把马肚裆一夹,这只马箭一样蹿出去,靠近护卫亲兵一看,个个号褂上边清爽写着:“两江总督护卫亲兵”八个大字。千真万确是正总裁来了。他拨转马头,驰回校场,到演武厅下马:“禀宫保!”“怎么样?”“马大人来了!”“来了?”“喳。”“是你到衙门去请来的吗?”“在路上遇到的。”“对!我想你到衙门前去打个转,也不会有这么快。”“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