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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马-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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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文祥先找到自己的阿弟文瑞,寻个落脚的地方。文瑞现已改名按姓,叫洪俊卿。他自从过继到皮货庄做了小开,几年下来,现在已出落得一表人才,当了皮货庄的老板了。家小蒋氏,也十分贤慧。三个小囡,一家人过得很称心。兄弟相见,欢喜不尽。但张文祥看看阿弟一家人,又想起自己身世,大仇未报,顿时心情沉重,一阵寒暄之后,低着头,说话很少。文瑞看到阿哥这付样子,倒想起一桩事体来了。“阿哥!”“资弟。”“前两日兄弟到茶馆店里吃茶,巧遇一个在杭州开店的山东人,新近从杭州回来。听他说起,浙江抚台马新贻有个冤家叫张文洋,阿哥,可就是你?”“贤弟,正是愚兄。”“哎哟!阿哥啊!你怎么会和马新贻结这样深的仇?”张文祥对兄弟望望,长叹一声:“兄弟啊!讲给你听,要象书那样一部。”于是从头到尾讲了一遍。“贤弟,此番愚兄特地来到济南,就是因为得到泄息,马新贻荣归山东,祭扫祖墓,要来到济南。我预备在这里寻找机会,动手刺掉他,为阿哥、家小报仇雪恨。” 

张文瑞一听,心里怦地一跳。要紧说道;“阿哥啊!刺杀两江总督可是桩不得了的大事休!他身边有多少亲兵护卫,就算你能得手,太后也饶不过你。依小弟看来,马新贻这种狗官,做的事情是不象人,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阿哥且在我这里住下,吃我的,用我的。我再拜托账房王先生,替你讨一房嫂嫂,成一个家。阿哥,你有没有想过?爷娘只生你我兄弟两人,我小时候又已经嗣到洪家。我们张家只剩下你一只芽芽,万一你阿哥行刺不成,有啥三长两短,张家岂不是要断宗绝代?所以你就放过这马贼一次,先讨个嫂嫂,生一男半女,替我们张家留一脉香烟,不知阿哥以为如何?” 

张文祥听自己弟弟这一番话,想到自己张家香烟冷落,心中不免凄然。只听边上弟媳蒋氏也开口了:“伯伯!”“贤弟妹。”“伯伯,你家兄弟所说极是。伯伯在外边见多识广,请伯伯三思。”“哎………哎!”张文祥听见这一声,心里不免一怔。沉吟片刻,说道:“贤弟。”“阿哥。”“愚兄现有三件大事相托,还望贤弟和贤弟妹允诺。”文瑞问道:“阿哥,哪三桩?请说。”“兄弟,这第一桩……想愚兄去行刺马贼,一旦设他们生擒活捉,定要身首异地。愚兄死了之后望贤弟买棺成殓,将愚兄入土为安,愚兄纵然在九泉之一,也当感恩不尽。”文瑞听罢,忍不住一阵心酸,说道:“阿哥,你如能听兄弟一言,不去刺他最好。假使哥哥……险遭不测,我一定听从兄长吩咐,尽心尽力……”一阵哽咽,文瑞再也说不下去了。“多谢贤弟。”张文祥拱一拱手后,又继续说道,“这第二桩:愚兄被他们一刀两断,尸首分离,死在阴曹地府,也难瞑目。想俺文祥,为兄长与妻子复仇,反而问斩,天地间公理何在?还望贤弟,要想尽办法,赶奔京城,到刑部大堂,与愚兄伸理冤枉!”喔唷!文瑞一听,这第二桩真是谈何容易?不过如今阿哥以后事相托,倘使说:阿哥,让我们夫妻再商量商量看。这样一说,阿哥岂非要把心伤透?这是万万不能,也万万不忍的。再一想,有啥道理?俗话说得好:天大的官司,地大的银子。只要有钱,什么事不可以解决?“阿哥,你放心,做兄弟的一定搭你想尽办法,到刑部衙门告状,替你阿哥伸理冤枉。”“那真是难为贤弟了,…贤弟,这第三桩…”“第三桩怎祥?”“第三桩…”“阿哥啊!你为啥这祥难以启齿?你尽管说啊!”“暖……嗳!”文祥欲言又止。但再一想。早讲迟讲,总是要讲,不如就说了吧! 

“贤弟,想愚兄这第三桩大事,不在贤弟身上,而在贤弟妹身上。”“嘱!在我家小身上?啥事体?!”文瑞一想,啊呀!会不会见我家小生得好看,而马新贻又是好色之徒,要我家小到马新贻处,用美人计,拿剪刀去行刺?那是不行的。“阿哥,你……你就快点说吧!”“这第三桩:望贤弟,贤弟妹能将次子三儿嗣与我文祥,以传我张家一脉香烟,未知贤弟、贤弟妹功能应允否?”“啊!我当啥个大事体,原来你看中我们顶小的阿囡,要他嗣给你,为张家留只芽芽?”“正是!”“阿哥放心,一句话,算数。家主婆啊!你说阿对?”蒋氏坐在边上一昕,男人已经答应哉,但总是自己心上的肉,怎能轻易舍得?“伯伯!”“贤弟妹。”“既然你欢喜我们第三个儿子,就准定嗣给你。不过……”“怎样?”“小囡从此改为姓张,不过你不能领去,要养在我们这里。”张文祥对弟媳妇看看,心想,你真是戆煞哉!这个小囡我领去了怎么弄法?总不见得我去刺马新贻,背上还驮一个三岁的小囡?“贤弟妹说得是,当然我不领去,就寄养在此地。”蒋氏放心了,小囡不领去,仍旧是自己心头肉,身边的儿,仅仅换个姓,这有什么道理?“那末准定这样,算数好了。” 

文瑞马上叫三儿上来:“阿囡啊!”“爹爹。”“对这位伯伯叫声爹爹!”小囡虽然只有三岁,但多少也有点懂了。心里想,怎么对这个陌陌生生的人叫起爹爹来了?所以瞪着一双眼睛,望着妈妈不响。“乖囡!你听爹爹的话,叫吧!”小囡弄不懂,既然爹爹、妈妈都要他叫,就高高兴兴走过来,到张文祥面前,一本正经叫道:“爹爹!” 

文祥自出生以来,还从来没有人喊过他“爹爹”,今天第一次听见,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只感到甜津津,热烘烘,又感到有点说不出的苦楚。他强忍住心头感情的波澜,想了一想,应该给孩予取个名字。叫什么呢?就叫张念椿吧。什么意思?念者,思念也,椿者,父亲也。就是要孩子今后不要忘记他,不忘记他的坎坷命运和血海深仇! 

“你过来!”文瑞把念椿叫到身边:“从今以后,你要叫我叔叔。”小囡更加弄不懂了,说:“你是爹爹,怎么叫你叔叔呢?阿是你缩(叔)脱哉?”“蛮对,蛮对!我是缩脱哉,你叫我‘缩缩’吧!” 

各位听客,今年是同治六年,小囡三岁;到同治九年,张念椿六岁的时候,出去白相,碰到个京拐子,拐到北京,在茶馆里吃茶,张念椿哭喊不停,被边上一个人听见。谁?不是别人,长江水师提督军门彭玉麟。彭玉麟心知有异,上去一盘问,这个拐子脚底下抹油,溜之大吉。彭玉麟将小囡带到公馆里,细细盘问,方始晓得竟是刺客张文祥的儿子。彭玉麟对张文祥刺马新贻的这桩案子非常熟悉,既然刺客的儿子在这里,就与左宗棠商量好,教张念椿一番话。如此这般,然后到大年夜夜里,把他带进大佛寺,乘慈禧老太后夜里去烧香的时候,叫张念椿为父喊冤。这一回书叫《六岁敏童大佛寺告御状》。所以张文祥刺马这桩公案的最后了结,还是靠这个小囡张念椿。这是后话,表过不叙。 

现在,张文祥三桩大事总算都托好,天也已经夜了。蒋氏马上关照厨房问里把晚饭开出来,兄弟久别重逢,本应畅叙一番,但此情此景,兄弟只能唏嘘长叹。晚饭过后,蒋氏带领孩子回内室休息,文瑞和文祥就在书房之内抵足而眠。 

第二天上午,用过早膳,文祥想,马新贻就要来了,既然我立志要报血海深仇,当然只有我去等他。故而对文瑞讲:“今天我准备到接官厅码头上去,你看如何?”“蛮好!我想起来了,在接官厅码头旁,有家茶饭店,招牌叫‘近水台’,今天和你到楼上去吃茶,如果马新贻来,他的官船就停在这河边上,你阿哥从阳台上望下去,看得清清爽爽。” 

张文祥点点共,心里想,那是再好没有。弟兄两个走出体房,蒋氏领了三个小囡,送到天井里,然后回到内房。人往床沿上一坐,这颗心,怦怦怦跳个不停。急啊!急点啥?男人领一个大逆不道的刺客,去行刺两江总督,如果出事,马上大祸临头。那末蒋氏为州么不阻止男人去呢?喏!这在那时候就叫贤惠。 

且让蒋氏个人坐在房里着急。文祥,文瑞弟兄两人一出大门,就按照蒋氏吩咐,张文瑞在前,张文祥在后,从街面上兜抄曲折走过来,没有耽搁,已经到城外接官厅。嚯唷!闹猛啊,真是人山人海。张文祥往接官厅里一望,济南这班大小官员差勿多已经都到齐了。啥事体?接大人。弟兄两人到“近水台”茶馆门口,踏进门槛,蹬蹬蹬蹬…从扶梯上来。张文祥对前头一望,茶馆楼上已经人头济济,特别靠街临窗的前楼已经轧满。因为这里可以看到大街全景,众位大人来到接官厅时,一个个排的“导子”,比乡下出神赛会还要好看。至于沿河的后楼,因为马新贻的官船还没有来,呒啥可看,所以人暂时还不太多。张文祥心想:我还以为自己来得蛮早,哪知已经嫌迟了。赶快到后楼占只好座位,所以直望后楼过来。文祥到沿河窗口,纵目眺望,位置极好。搂外就是一条大河,马新贻官船到此,必然就停靠在这个地方。张文瑞跟过来,要紧找好一只空位子坐下,泡好一壶茶,茶钿先付掉。哈道理?哎!等歇阿哥说不定立起身来就走,我也可以马上跟随,免得被堂倌喊住,结算茶账,耽搁辰光。 
张文祥靠在临河窗槛上看了一阵,身体转过来,找个位子坐下。 

不多一歇辰光,只听见外面喊声大起:“来哉……来哉……!”“老兄啊!看都看不见,只有你这只喉咙顶响。”“老兄啊!他们都在喊来,我想总是来哉!”“老兄啊,你们不要哇啦哇啦喊哉!看上去今朝不一定会来。你想想,接大人,接大人,己经接了好几天了,会不会马新贻只官船翻掉在河心里,不会来了。”“老兄啊!你说话要当心点,别多说哉!”“来个哉……来个哉……来个啊……” 

闲人七嘴八舌,在吵吵嚷嚷地喊,张文祥掉转头来在望。我缩转身来关照接官厅。接官厅里众位大人越来越多。这里有个规矩,官越小,来得越早。百总,千总、知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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