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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三更,无香无烟,就在地上撮一点泥土。两人并排站好,一道跪下去,磕三个头,立起身来,一论年纪,张文祥大。雷一鸣先叫一声:“哥哥。~不敢,贤弟。”从此以后就算是自家兄弟了。张文祥想:我们萍水相逢,马上就要分手,名字先要问问清爽:“贤弟,愚兄说也惭愧,还没有请教贤弟贵姓大名。”“哥哥,小弟叫雷一鸣。”“喔,原来是雷贤弟。刚才愚兄在尾面上打了一枪,贤弟从上面滚下来,不知可曾受伤?”雷一鸣本来倒勿感觉到,被阿哥这么一问,感到脚上有点痛,身体弯下来一看,脚髁骨上擦破点皮肉:“哥哥,没有什么关系。”“贤弟!刚才你有一支小洋炮,到哪里去了?~你不提倒忘了,就掉在这附近。”“这种家什现在出了铜钿也买不着,我们来寻寻看。”两个人细看左右,终于在墒脚边找到,雷一鸣拾起来,往腰里一插。
就在这时,突然前面枪声响了:“砰!砰砰…”两个人一听,是前膛枪的声音,大约是团防局出动哉。雷一鸣说:“阿哥,前头有人来了,我们再见吧,后会有期。今后我们一定要同心协力,将马贼除掉。”张文祥说:“贤弟,蛮好。望多多保重。”弟兄两人就此分手。
雷一鸣离开戚家堡以后,再也不高兴为马新贻卖命,就此回到杭州,和哥哥雷得胜一番详述。从此以后,雷得胜对张文祥、陈金威这桩事体,也清清楚楚了。
雷一鸣不给马新贻办事,那末吃饭、穿衣哪来开销?全靠哥哥雷得胜。万一雷得胜有点不爽气,雷一鸣就上阿哥的腔:“你阿哥干这种好事,介绍我去刺杀军犯陈金威,害得我性命险险乎丢掉。你不给钱,我不跟你客气,把这件事情张扬出去,看你如何收场?”雷得胜对他也没办法,只好依从。
雷一鸣不仅武艺高强,而且为人慷慨,用铜钿爽气,一天到晚和巡抚衙门这班小老爷混在一起,使枪弄棒,讲究武艺,所以营里这些人都称他为二老爷,在下层军官中人缘很好。实际上他也在为今后行刺马新贻这件大事,处处留神。
张文祥自从和雷一鸣、陈金威在成家堡分手以后,日夜兼程,赶回浙江新市镇觉海寺,把前后经过,详细讲给石倾堂和智海老和尚听。智海老和尚连连摇头,说。“张文祥,现在看来,你这个人是聪明面孔笨肚肠,你脑子里怎么不想一想?你阿哥刚刚到扬州乡下戚家堡,就有马新贻派去的刺客动手,假使不是你恰巧赶到,岂不要有危险?现在从扬州到兰州,路还远着哩,你现在回来了,假使路上再遇到这种事体,该如何是好?”哎哟!文祥一想,我这个人实在糊涂。既然马新贻目前我一时刺勿掉,保护阿哥的性命,也是大事。“那我马上动身,再赶上去。”智海老和尚又命石倾堂拿出一些银两,打成小包裹,交给张文祥,张文祥也不再客气,连连道谢,再从新市镇动身北上,追赶阿哥陈金威去了。
再说那天雷一鸣客栈行刺的时候,两个解差吃了些酒。睡意正浓,直到雷一鸣,啪!一刀戳到板壁上,连隔壁房间里的客人也被惊醒,他们两人才慢慢把眼睛张开。只觉着床门前飕飕两条黑影蹿出窗去,两个解差呆掉。陆头翁定一定神,埋怨道:“王头儿啊,好象有两个人出去哉。我照关你,在陈金威身上带根线,你说用不到,这下好哉,人去哉。明朝看来只好把你进到扬州府大堂上去了。”“别烦哉,起来吧。事体已经出了,不要多说二话哉。”
两个人起来,穿好鞋子,点亮油盏,只看见板壁上一把雪白锃亮的刀戳在那里。要紧到陈金威床横头一看,好象有个人在帐子里:“陈金威啊!”“两位头翁。”两个解差眨眨眼睛,伸伸舌头,拍拍胸口,“喔唷!还好,还好。陈金威啊,你的涵养功夫倒确实好,别人胆都要急碎哉,你倒定心,钻在帐子里,床也不下。快点下床啊!”“是,是。”“哎!我倒问你,刚在觉得床面前两条黑影,蹿出窗去,板壁上还有一把钢刀戳牢在那里,究竟啥个道理?”陈金威想:这叫我如何说法?我又不好告诉你们,兄弟张文祥来过了,只好真中有假,假中有真地说它几句:“两位头翁,方才我睡在床上,忽然听见窗开,一道黑影进来,把台上灯火吹熄,手中拿了一把刀,掀开帐子,迎面将我一刀。”“喔唷唷唷!陈金威啊!那你是危险了。”“是啊!正在危急之际,窗外又来了一道黑影,一脚把刀踢掉,故面一个逃,一个追,两条黑影,窜出窗外去了。”“喔。陆头儿啊,前面进来拿刀要戳的那一个,看来是陈金威的冤家。~王头儿啊!你这句话多说的,总归足冤家;勿见得亲家跳进来拔刀啊!”“陆头儿啊,那第二个进来,一脚踢掉刀的,看上去是陈金威的亲冢哉。”“嗯,这话倒有点道理。那末陈金威啊,冤家、亲家,你心里总归有点数目的啦?”“两位头翁,黑天墨榻,实在看不清,难以辨认,我也不知道。”“话也倒对。陆头儿啊,解这种公事,真是要吓煞人的。”“是啊!王头儿,我也是出世第一次碰到。刚才外头还有枪声,你阿听见?”怎么不听见?陆头儿啊,真是真,假归假,还是搭陈金威家什上一上。你听,外面枪声还在响,看上去此地团防局的老爷要来哉。”“蛮好,蛮好。陈金威啊,那末要对勿起哉,家什只能替你上一上了。”
就这一歇歇辰光,客栈里的客人都起来了,只听见外面砰!砰砰!前膛枪的声音还在响。老板老早起床,心里急煞,今晚上怎么会出这种事情?!屋而上有枪声,团防局也有枪声。并且枪声就在近处,知道团防局老爷要到了,要紧把客栈门开直,带了茶房站在店门口等。
团防局怎么会知道这里出事体?喏!有人报告说这里屋面上有枪声,故面要紧集合弟兄,“来啊!”“是。”“什么地方枪声?”“东南角上。~好!我们到西北角去。”
奇怪!枪声在东南角,怎么反而往西北角去?你不知道团防局这些老爷,胆子比老鼠大不了多少。心里想:东南角枪声连连,你赶去,正好被他们摆平。现在到西北角上去兜一个大圈子,沿路再开枪助威,你们总归要跑了。所以直到现在,才到出事体的地方来。队伍到客栈门前停住,小老爷扣住马匹,客栈老板踏上来:“老爷在上头,小人见过老爷。”“你是店主吗?”“是。”“你这个家伙混蛋,啊!客栈怎么会有枪声?”“小人该死,请大老爷下马说话。”
团防局老爷来到店堂里,冲好荣,坐定。“店主,这枪声从何处而来?”“回老爷,刚才我已经问过,就是在十三号房里,今朝下半天由当地地方老伯伯领来杭州解差和军犯陈金威一名,就是在这个房间里出的事。~喔!来啊,把解差和军犯陈金威带来。”“是。”不一会,解差和陈金威来到店堂。解差要紧踏步上前:“大老爷在上,小人见大老爷。”“嗯!你们是从杭州来此吗?这枪声是怎么会事?”“回禀大老爷,是这般方、那般圆。在我们房里板壁上,还发现钢刀一柄,请大老爷查看。”
团防局老爷踏进十三号房间一看,这柄刀十分锋利。看样子情形相当复杂,假使我马马虎虎,问一问就回去困觉,明天被江都县大老爷晓得,那要说我糊涂,团防官就此要做勿成功。那怎么办?这样,让我在这里屏辰光,等到天亮,把他们三个人送到江都县,面交县太爷,我就好销差了。所以让他们三个站在一旁,自己和老板去敷衍吃茶。
夜幕渐退,东方转白,团防局老爷揩一把面,吃点点心,自己豁上马背,把解差和军犯陈金威夹在队伍中间,一路往江都县衙门而来。
江都县知县官姓何,单名一个道字。这个人脾气有点七矫八裂的,你同他说好话,他有时倒勿大肯听。你对他穷凶极恶,他倒蛮相信。为啥?因为他是名符其实的何道。胡桃是咬不动、敲得开的东西。现在早上起来以后,就坐在签押房里动脑筋。想点啥?喏!浙江抚台马新贻来了一封信,说有个军犯陈金威发配兰州,要路过扬州,到时候替他想办法把陈金威弄掉,事成之后,一定保举高升。何道想:弄掉一个军犯,便当之极,到时候升个知府总归是稳的,那比做知县要神气多了,油水也要多捞勿少。正在瞎想的时候,外面二爷进来:“禀太爷。”“什么?”“戚家堡镇团防局老爷带了弟兄,押了解差、军犯,到此求见。~喔!”手本拿上来一看,果然是件大事:“来啊!”“是。”“外厢大堂侍候。”“是。”二爷传下令去,一时大堂上吆喝连连。“大老爷吩咐,大堂侍候哉!”
江都知县站起身来,步入大堂。陈金威性命如何?何道有无按照马新贻的意思去办?且听下回。
第廿四回 陈金威魂断狱中
扬州江都县大老爷何道升坐大常,先由戚家堡团防局老爷将全部经过详述一遍,并将钢刀呈上。何道接过,细细一看,锋利之极,然后往公案上一放。传解差、军犯,一一录供,前后对照,似无虚语。
何道特别注意军犯陈金威,因为有马新贻密信,关照要在路过扬州之时,将其结果性命。现在看见陈金威伏在大堂地上,心里想:倒不妨看看这只面孔,究竟是什么样于的一个人:“抬起头来!”“小人有罪,不敢抬头。”“命尔抬头,只管抬头。”“是。”陈金威的头向上一抬。何道居高临下一看,感到这个犯人相貌倒端正,象个忠厚老实人。陈金威啊!本来你这条性命在我的手里,浙江巡抚马新贻有公事给我,要把你在扬州结果。现在你命不该绝,昨天夜里在戚家堡出事体。这里离戚家堡极近,今天一早,扬州城里街坊荣肆,到处沸沸扬扬,已经全部传遍。如今我在大堂提审,外面就有老百姓看审,大家都晓得你陈金威遇刺未伤,假使我江都知县做做手脚,把你弄掉,消息传出去,必定成为疑案,万一被御史参劾,那是乌沙帽总归去掉,一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