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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免得她总为了一点小事闹得天翻地覆。她了解段云嶂,也了解段云重,知道他们兄弟二人感情深厚,段云嶂是绝不可能做出伤害段云重的事。
不料,事态的发展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三日之期很快便过去了,在徐太妃的焦急和恐惧中,一纸圣旨将段云重的命运昭告天下。
闾王段云重,性好游逸,不思进取,今又抗旨不遵,违制成婚,大失体统。即日起削去一切爵位俸禄,降为平民。
这圣旨便如一个巴掌,当着天下人的面响亮地甩在徐太妃脸上。
徐太妃立刻便去轩罗殿向段云嶂哭求,却被毫不留情地拒之门外。徐太妃又去找太后,通过太后又求了一回段云嶂,段云嶂终于勉强显露了一分仁慈之心,找遍了朝野上下,在大都督府找到了一个从八品的知事空缺,给段云重干着。
那都督府知事俸禄微薄,即使是以小民的用度计算,也不过将将能养活三四个人,再多,便没有了。段云重这一番下去,从前那样衣食无忧挥金如土的日子便离他远去了,莫说声色犬马,就是穿衣煮饭,都要自己亲自动手。穷些还在其次,这施恩一般的俸禄,对他而言,比贬为平民更加羞耻。
这惩罚,比金凤预料的来得严酷得多。她以为段云嶂只是想给这个不太成器的弟弟上一堂课,却不料段云嶂是将段云重彻底打落悬崖。她考虑了全部的可能性,却从未想过,也许,段云嶂是真的容不下段云重了。毕竟,段云重是唯一一个有资格也有可能取代段云嶂的人。无论谁想要打倒段云嶂,唯一的可能便是利用段云重,逼段云嶂退位。
不该是这样的。
金凤去找段云嶂,然而轩罗殿的殿门却紧闭着。小孙子站在门前,眼神无奈却公事公办地说:
“娘娘,皇上说了,您要是来叙些夫妻情话的,就立刻请您进去。您要是来为闾王爷说情的……”
“怎么?”
“就请您……原路返回……”小孙子艰难地道。
金凤茫然。那日偶然一现的冰冷的感觉忽然笼罩了她的全身。少顷,她看了看那殿门上段云嶂手书的大字,自觉有些可笑,于是转身离去。
金凤去了太后的熙罗殿,又照着太后的吩咐,去徐太妃的芳罗殿看看。后宫对闾王的事情似乎没有任何反应,宫女们照常工作,小内侍们照常奔跑。金凤走在去芳罗殿的路上,觉得整个后宫仿佛她的心一般,空落落的。她见不到段云嶂,这没什么,可是她似乎头一次发觉,她不知道段云嶂的心在哪里,在想什么。
走进芳罗殿,便看见徐太妃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荼蘼架下绣着什么东西,一针一针,杂乱地刺下去。
“太妃娘娘。”金凤走过去,眼光在徐太妃手底下轻轻掠了一眼。她绣的是红艳艳的鸳鸯戏水帕子,绣工和手法和永福倒颇有些相似。金凤心里有一些柔软。
徐太妃抬头看了她一眼,神情倦怠:“太后让你来安慰我?不必了。”
金凤遂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臣妾也觉得不必了。太妃娘娘的心里头,比谁都敞亮。”
徐太妃有些吃惊地看她,半晌嗤笑起来:“你倒是跟她有一些不一样。”
“谁?”
“还能有谁?自然是太后。”
金凤愕然:“臣妾怎敢和太后相比?”
徐太妃笑笑:“这些漂亮话在我面前可以省了。我苦心这么多年,将好端端的儿子教成一个纨绔,没想到,还是落到个这样的结果。”她看一眼金凤,“你,连儿子都没有。你的结果,未必会比我好。”
金凤忽然心中一凛,再要说什么事,徐太妃已经低下头去。
“你走吧。”
金凤静立一会儿,只得默默离去。
三天后,民间便将此事传得沸沸扬扬,有好事者还编了歌谣,全京城的孩子都在兴致勃勃地传唱。
“浪荡子,有闾王,不学书,好游玩。一朝丧了富贵冠,良辰美景奈何天。金不金,银不换,嫁人当嫁痴情汉。满目荣华皆粪土,冲冠一怒为红颜。”
一朝丧了富贵冠
金凤特准了风月出宫,与段云重在宫外相会。风月对着金凤磕了三个头,收了金凤给的银子,并没有多说什么,便走了。金凤看着风月的背影,忽然觉得萧瑟得很。
她觉得风月没有良心。她这么疼她,还救过她的命,她却为了一个男人就这么干脆地离开她,将她一个人扔在这无趣的宫里头。
金凤的心中,难得地充满了怨气。
可是,毕竟是她自己主动提出让风月走的啊。
金凤在太液池边的黍微亭里坐了一个下午。她想不清楚,从太后、徐太妃到段云重、风月,从刘歇、刘大夫人到刘白玉,从周大才子、吕大尚书到柴铁舟、鱼长崖,一直到段云嶂。这些人,所有的人,她原本习惯于讨好或应付的人,她原本喜欢和不喜欢的人,忽然之间在她脑海里都模糊了。似乎这些人联合在一起在进行什么秘密而庞大的阴谋,而她,是唯一一个泥足深陷却又毫无所知的人。
她忽然有些想念刘白玉,带着一种不太光彩的心情,想念着刘白玉。当刘白玉还在宫里的时候,她起码会觉得,自己还不是脑子最不清楚的那一个。
然后,她想到了刘白玉临出宫时对她说过的那句话。彼时她不以为意,她知道刘白玉倘若不给她添堵,是不会安生的。可是如今将刘白玉那番话拎出来想想,又是别有一番滋味。
“妹妹,你是威国公之女,当今圣上之妻,这都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了。你可曾想过,真到了天下大乱的那一天,你当如何自处?”
金凤闭上眼睛。
从她进宫那一天她便抱定了得过且过的心思,只是没料到她这一步步走来,非但没让自己的处境好一些,反而越发地艰难起来。可是朝堂上这些腌臜事儿又不像书山有路勤为径,有志者便能够事竟成。辛辛苦苦百般谋划又能如何?还不如抱着被子好好睡觉。
她若将她心中的想法说给段云嶂听,段云嶂势必又要骂她不思进取,听天由命了。
想来想去,金凤甚苦恼。
蓦地,亭子外头施施然一个声音飘进来:“啊哟哟,侄媳妇,皱着眉头是会长皱纹的哟。”
金凤眼前一亮。
“拢月皇叔!”
段拢月便像从前的许多年一样,摇扇微笑着站在一丛摇曳的小黄花旁边。
“皇叔这么快就回来了?原以为您会在沧州待上三个月的。”
“呵呵,听说京城乱成了一锅粥,忍不住回来看看。”
“皇叔真是爱凑热闹。”
“那是。”
金凤低了低头,便听到段拢月甚唏嘘道:“我竟没有看出,云重这么有骨气。”
“有骨气?”
“冲冠一怒为红颜,还不算是有骨气么?”
“皇叔觉得,云重这样做真是为了一个女子么?”金凤问。她心中其实更想问的是:段云嶂贬斥云重,真的是为了他的婚事么?
段拢月停了停,高深莫测地审视着金凤:“侄媳妇啊,你如今倒很有几分老女人的沧桑与犀利了,这样不好,不好。”
金凤撇了撇嘴。
段拢月淡淡一笑:“段家的男人哪里会有痴情种。”
“皇叔难道不是痴情种么?”
“我若是痴情种……”段拢月神情中微冷了一下,“我若是痴情种,当初何至于眼睁睁看着她嫁给……”
“什么?”金凤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话尾。
段拢月却硬生生将后半句吞了回去。
他瞧着金凤手中的纸扇上绘制的两朵桃花,漫不经心地岔开话题:“侄媳妇,我那昆仑扇子用着还顺手么。”
金凤本想追问,见他如此,也只得讪讪收口:“顺手,顺手。”
“那为何不见你用?”他十分耿耿于怀的样子。
金凤歉然:“上次回威国公府时,母亲见那扇子精美,爱不释手,便要了去。皇叔,如此是否不妥?”
段拢月一愣,眉宇间有什么东西缓缓晕开。
“你母亲?”
“就是威国公府的大夫人啊。”
“哦……”
“皇叔,要不,我去要回来?”
段拢月却不回答,半晌,眼眸有些朦胧地问:“她喜欢那扇子。”
“嗯,喜欢。”
“她……她知道那扇子是我、我的么?”
“知道。”金凤皱眉。拢月王爷居然也有舌头打结的时候。
段拢月笑了。
“她喜欢便好。”
金凤瞧着段拢月一张风流倜傥却已实在是青春不再的脸,轻微地打了个哆嗦。忽然,一道灵光正正地劈在她脑袋瓜上。这事似乎绝无可能,却又似乎顺理成章。
“皇叔,你心里头那个人,莫非就是她?”
“谁?”
“我母亲,刘大夫人。”
段拢月的眼皮在幽暗的阴影中颤了颤。
“怎么可能。”他说。
金凤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便也哈哈一笑:“怎么可能。”
说起来,刘大夫人的父亲正是当年段拢月府里的侍卫长,两人真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然而过去的事情只有当事人知道,旁人无从触碰。
有些东西是无法对人言的。
她从前一直以为段拢月心中牵挂着太后娘娘,如今看来,倒是瞧错了。像段拢月这样的人,真正的隐秘心事,是半分也不会泄露的。
第二天金凤偶然碰见入宫面圣的柴铁舟,便叫他停了一停。柴铁舟的神情有些不自在,似乎想隐瞒什么。大概是怕她盘问他如何监视她在威国公府的状况吧,金凤心想。
金凤命人去取了一方锦盒,郑重地将锦盒中的信封交给柴铁舟。柴铁舟接过来,狐疑地展开,脸上立刻变了颜色。
“娘娘,这是……这是……”他嘴唇打颤,连带着信纸也在他手里刷刷作响。
“这是鱼长崖交给本宫的,叮嘱本宫要亲手交给你。”
“可……”柴铁舟一脸的想不通,半晌拉平了眉毛,问,“娘娘可看过这信中的内容?”
“没有。”
柴铁舟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