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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他眉角抽了抽:“便是这般担心我的?担心到一个床上去了?”
曲徵正欲说甚么,便见非弓面色变了变,忽然一把蹿出门去,扯开嗓子大声嚎叫:“他二人在床上!!快来看啊!!我不是断袖!!!不关我事啊!!我是身心正常的纯爷们!!!”
……
他似是用了内力,浑厚的声音源源散播开去,忽然便闷声而止。大约是有人从窗子扔了枕头出来,我忍不住窃笑,大清早的这么嚷嚷,不扰民才怪。
然很快我便笑不出来了,非弓中了枕头后,面上三八之色不减,乐颠颠的跑进屋来,先说了一声“恭喜”,而后将一坨血乎乎的东西丢在桌上,飞来一个“你们懂”的眼色:“百万,昨日说好的,我便给你弄来了,不要太感谢我噢。”
他说罢便溜出去了,还顺带捎上了门,一副“不打扰了”的情状。我瞧着那坨东西,心中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直到曲徵坐起身来,瞥了那桌上物事一眼,转向我道:“百万,那是甚么?”
我心中泪如泉涌,只得干巴巴的道:“这个……咳,我亦不知……”
“你们昨日说好的东西,怎会不知?”曲徵弯起嘴角,掀开被子便要下去查看,我连忙揪了他的衣襟:“你身子还没好,别随便下床了罢——”
大约是那极品木血竭果真有奇效,曲徵一扫昨日疲态,微微一笑拂开我的手,这便下了床,伸手拨开了包着那东西的油纸,然后……
我默默的在心底问候了非弓的娘亲一百遍。
“百万。”曲徵笑意不减:“这东西,是你想要给我吃的么?”
“不是不是!”我连忙摆手:“是我自己想吃!一点也不会给你的!”
……
“这样啊。”曲徵转过身来:“不如我做给你吃,可好?”
“不,不必劳烦……”
“你为我翻山越岭去采药,”他温言道:“我只为你熬一碗汤,算不得劳烦。”
……
不知身心健全的年轻女子吃了虎鞭会不会欲火焚身而死。
于是我只能寄希望于曲徵的厨艺,最好烂得不能再烂,这样我还可以用“难喝”这个理由拒吃。
可惜他端出来的汤碗香气四溢,我苦着脸接过来,非弓在一旁笑得几乎快断了气。
曲徵看着我,容色温润,笑意清雅,我隐约瞧见了他的狐狸尾巴在身后甩得欢实,不由得叹了口气,这货果然心里一清二楚,只想寻我开心,然话已说出口去,我狠狠瞪了非弓一眼,仰脖就把虎鞭汤喝个精光。
“好喝!”我豪迈道:“非弓,要不要来一碗?”
非弓正乐得欢实,赶紧收了笑容肃道:“我充沛得紧,便不用了。不如阿徵也……”
曲徵只淡淡望了他一眼,便成功阻了他后半句话,转而沉声道:“你一夜未归,可是遇到他们了么。”
我不明所以,却见非弓一怔,顿了半晌才回答,声音颇有些苦涩:“果真……甚么都瞒不过你。”
“既是如此,这里便不能待了。”曲徵淡道:“此木血竭确是神物,我再换一次药,今晚便可动身。”
他二人一问一答说得顺畅,我却听了个云里雾里,然身体里已有一股热浪烧来,只好佯装镇定的去院子里吹冷风,顺便帮小娥编竹筐。
一下午竹筐编下来,我心中燥热已然平息。然小娥编了十四个,我却只编了三,且都歪歪扭扭甚是难看,不由得有些赧然。非弓见了哈哈大笑,只说我编的竹筐倒贴银两才有人肯要。
我还未及还口,便听王大娘远远的飘来一句:“第一次能编成型就不错,百万编了三个,已是很能干了,若是能嫁入我们家……”
“她已跟阿徵订了亲。”非弓轻飘飘的道:“再说大娘,爱喝虎鞭汤的姑娘可不好养啊,啧啧。”
……
非弓你娘亲的!
我正欲做出一副泼妇状,便听王大娘走出伙房与我笑道:“虎鞭有甚打紧,百万,莫跟着这对断袖了,从了我家阿牛才是正经。”
非弓脸黑了,我在一旁险些笑岔气。然笑声未歇,却见他眸色一凛,道了句“有人来了”便提着那细长包裹翻身上了房顶,霎时不见踪影。
我想起午时他与曲徵的对话,心中觉着不安,便偷偷揣了大娘家的小砍刀追出去。还未跑过几户人家,只见有村民惊恐的往回跑,嘴里喊着打起来了打起来了,我心中不安更盛,远远瞧见非弓手中一杆通体漆黑的长枪,连缨络都是黑色的,身姿迅捷威风凛凛,以一敌六也丝毫不见败象。
我忽然意识到他经常扛着的那个细长包裹是甚么了。
那几人训练有素,虽不敌非弓亦不乱阵脚,我觉着自己此时上去大约只能添乱,只好缩在那里默默观战。
然不知何时,这六人之外竟多了一个素服女子,细瞧之下竟是我认识的,便是那风云庄的晋安颜。她站在非弓身后,手中亦握了一杆枪,面色阴郁非常,我瞧得心惊胆战,立时奔过去扬声道:“小心背后!”
非弓回过头来,只看了晋安颜一眼,后半招便生生撤了,长枪旋了几圈顿在原地。我暗道可惜,他明明占尽优势,怎地说收手便收手了……
“师妹。”他低声道,目色沉稳,隐隐有些苍凉。
师妹?想不到这二人竟还有这层关系……我挠了挠头,可我怎未听说……等等,师妹!他是晋安颜的师兄!那他岂不就是……
“百万,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的姓名么?”非弓淡淡丢出几个字,却没有看着我。
我哆嗦着手指:“你你你你……”
“我姓宋,字非弓,名涧山。”他敛了笑容:“我是宋涧山。”
☆、24离村
宋涧山!
那个窃取门派秘籍,且犯下弑师大罪的大奸大恶之徒么?
我呆了半晌,想起自己还曾祝晋姑娘手刃宋涧山,恍然觉得有些可笑。我认识的非弓,英俊落拓潇洒不羁,他能陪我上山为曲徵采药,他能屈尊去送一个扭了脚的姑娘回家,他面冷心热侠骨柔肠,他如风于江湖,无牵无挂,自由自在,如何会是那个宋涧山?
“谁是你师妹。”晋安颜秀目冷冽,举起手中长枪怒道:“宋涧山,自你杀我爹爹那日起,我的大师兄便已死了。废话少说,出招吧。”
宋涧山微微摇摇头,收了黑枪:“你知道我是不会同你动手的。”
“既能杀了恩师,又有何人是你不敢动手!”晋安颜怒道,随即摆开架势,一招苍龙出洞便直取宋涧山的面门,然他却站在原地,只静静瞧着枪头离他越来越近,连眼睛也不眨一下。
这货难道不想活了!
“等等!”我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晋姑娘,这……这只怕是误会罢!”
“误会?”晋安颜冷笑,长枪只停在宋涧山咽喉前半寸:“金姑娘,你自己问问他,这是不是误会。”
宋涧山淡淡望了我一眼:“百万,你回去罢,这不关你的事。”
“去你娘亲的不关我事!”我瞧他这副无谓生死的样子就生气,忍不住爆了粗,旁边六个风云庄弟子霎时掉了下巴,他以为我乐意管这闲事,还不是看他要归位了。
“难道你被捅个了窟窿,我便当做没瞧见拍拍屁股回家?”我怒道:“你瞒我身份,回头再找你算账。”
宋涧山一怔,大约是闻我这炸毛的言语太过难听,一时间竟默了。晋安颜瞥了我一眼,忽道:“金姑娘,你先前祝我手刃此贼,原是违心的么?”
“当然不是!”我连忙摆手,面上有些尴尬:“那、那时我不认识他,以为宋涧山确是弑师叛门的恶徒,可如今……”
“如今,我仍是弑师叛门的恶徒。”宋涧山负了双手,明明口中承认了恶行,然他站在那里,却是一副君子坦荡神色:“宋某敢做便敢当,无论是甚缘故,晋风云都是我杀的。”
他竟然直呼恩师名讳,我隐隐觉得不大对,既然“无论是甚缘故”,说明此事决计是有缘故的,可是因为某种原因,他不愿……亦或不能说。
“好个敢做便敢当!”晋安颜凄苦道,有那么一瞬间,我看见她眼中滔天的恨意,生怕她当真便这么刺过去,那还有甚戏唱。
然我在一旁紧张了半天,晋安颜却迟迟没有下手,且不知为甚从头到脚都在发抖,仿佛被枪头指着的是自己一般。
“整整一年,我时刻盼着杀了你给爹爹报仇,又怕当真教你被我抓到……”她眼中盈满泪,言语间似是携了万般苦楚:“你出招啊!为甚不肯与我动手……为甚……为甚是你……偏偏是你……”
为甚是你,偏偏是你。
我心中一窒,这几个字,曾让我数个夜晚趴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煎熬,背上的伤在结痂,可心中的痕却是愈发狰狞。你那么相信他,甚至倾注了整颗心的思慕,这世上谁都可以叛你伤你,唯他不能。
可又怎样呢,情之一字,从来心不由己。瑾瑜曲徵,非弓宋涧山,都是我们命里的劫,躲不开,化不去,唯有生生承受。
只是我还可以忍痛去喜欢曲徵。
而她,背上了命运施加的残酷枷锁,却再不能爱宋涧山。
那几个字,忽然让我懂了晋安颜。
然此时情况紧急,须有个台阶给她下。于是我无视了那六个弟子虎视眈眈的眼神,缓缓走过去握了晋安颜的手,努力不着痕迹的把那长枪推得离宋涧山远些,附在她耳边轻道:“晋姑娘,此事定有蹊跷,别让自己后悔。”
其实我这般说也无甚把握,可晋安颜浑身一震,只呆呆向我看来。那边六个风云庄弟子见她不出手,便摆开阵法又攻上来,宋涧山对他们可没有对师妹客气,转身便持枪而上。
我趁机将晋安颜拉了开,她再也无法自持冷静,眼泪有如断了线的珠子般:“金姑娘,他可是被人陷害?又为甚要承认?我……我……”
这姑娘看似坚强,其实已在崩溃边缘,若宋涧山肯与她动手,大约这满腔怨怼还有个发泄的地方,偏偏他动也不动等着她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