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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临风欺负了你么?”我单刀直入道。
慕秋垂下头:“没有,他待我很好。”
“那你怎么不开心,你不是很喜欢他的么?”
“嗯……可是……”她顿了顿,脸上忽地一红:“没甚么。”
做姑娘时,她那副大而化之的性子,比我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厢嫁了人,果然就扭捏起来。我握着她温软的手,忽然想到九幽令,不由得又郁郁,世事难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说的就是眼下这个情状。
“对了,百万。”慕秋忽地开口:“你还记得那方翠竹帕子么?”
这许多大事纷沓而来,我都忘了和御临风还有那么一出,当下便简单将当日他抢我帕子的事情说了,慕秋眉头不舒反蹙,我奇道:“那帕子不是你的么?”
她顿了顿,似乎欲言又止,终究笑了笑甚么都没说。我与她手拉手坐在床边,聊起分别之后的事,又说起曲徵与鸳鸯同心玉,她便被八卦吸引了去。
见慕秋终于开怀了些,我不愿提那九幽令,便让她快活一刻是一刻罢。
当晚我心事重重的回了房,刚躺下不多时,便听门声轻响。
我还道是曲徵来瞧我,一开门却是那名叫小鱼的少年,旁边还跟着那个高个的家仆。
“阿包……”他小声唤了一句,那高个家仆鼓励的点点头,小鱼走上前来,手中端着一碗参茶,紧张的道:“多,多谢金姑娘晚宴相救。”
原来他是来道谢的,我正好要找他,便对那叫阿包的高个家仆道:“我有些事想与他单独说说,可否请你回避?”
阿包顺从的躬身离去,我将小鱼让进屋内,他的嘴唇复又哆嗦起来。
我默默的喝了口参茶,堆出一团自觉最为和蔼的笑:“小鱼是哪里人?”
他望着我的笑哆嗦的更厉害了:“北,北方人。”
靖越山确是在北方,我略作沉吟,道:“怎想起到中原来做仆役,家中父母都好么?”
小鱼眼圈霎时红了,嘴唇也忘记了哆嗦:“……爹娘都死了,我无依无靠,被卖到了这里。”
我心中有了计较,便柔声道:“你是靖越山村寨的人,是不是?”
他一怔,目光抬向我,试探的道:“你……你果真是小姐姐?”
三年前那场血灾,这孩子也不过十岁吧?不知他怎样活下来,也不知他受了多少苦。我心中酸涩,握着他的手点点头,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小鱼终于哭出了声:“小姐姐!爹娘死了,萌仔,阿妙,小七都死了!我瞧见你也死了,还以为见了你的魂魄……那么多戴面具的人……我好怕!”
我脑中忽地浮现出一张张鲜活的面庞,他们持着风筝,追在我身后叫着小姐姐小姐姐,阳光至暖,春风轻柔,满目欢声笑语,只闻悦耳莺啼。
可这些孩子都不在了,他们永远的留在了三年前的春天,只余那被记忆遗忘的村寨与掩埋在焦灰下的小小骸骨。
如此这般,应是可确信仇人便是九重幽宫无疑。至于那些面具杀手为何一并死了,是不是血月所为,我却已没有心思去深究。
小鱼抽噎的说着,那些飘渺的记忆碎片,因他的哭声忽然清晰起来。我第一次切实的感受到了仇恨,那种被夺去一切,发自骨髓的浓浓恨意。
依他所言,我是惨祸前一年去了村寨的,孤身一人无依无靠,村寨的人大多淳朴,便接纳了我,给我腾了间旧屋栖身。大叔大娘们唤我一声姑娘,孩子们都管我叫小姐姐。
原来那场血灾之时,他正与伙伴们捉迷藏,躲在一处隐蔽的地窖中,因此逃过一劫。出来后发现所有人都死了,吓得魂飞魄散跑下山去,路上险些饿死,又被人贩子几经转手,终于卖进了桃源谷。
我将自己被金氏镖局所救,醒后却失去记忆的事情与他说了,小鱼擦干眼泪,平静道:“小姐姐你还活着,真好。”
“你活着也真好。”我笑了笑:“以后你就是我弟弟,我带你……”
话到此处,我忽然反应过来,他决计不能跟我在一起,桃源谷留不得,瞿门有了我更是是非之地,而那些夺去他一切的面具人,很快又要来了。
我顿了顿,柔声道:“小鱼乖,咱们村寨的事,千万不要跟旁人说。”
“我晓得。”小鱼点头道:“除了阿包,我谁也没讲过。”
看得出他很是依赖那个阿包,我与他又谈了许久村寨的事情,虽只忆起片段,但亦觉得怀念。如此直至深夜,我给小鱼包了几块房中的点心,他才依依不舍的去了。
这一晚我睡得极不安稳。
脑中思绪纷沓,好不容易闭了眼,梦中却是染血的风筝和无数张狰狞的面具,最后又是那提着弯刀的红衣女子,我吓得醒了,便再也睡不着,思来想去,此时能诉诉苦的,大约也只有曲徵。
于是当我默默站在他房前时,忽然反应过来现在已是丑时,半夜摸进人家房里这种事情……咳,我怎么有些兴奋。
“曲徵?”我轻声唤了唤,试探的敲了下门,却不料那门是虚掩着的,轻轻一碰便应声而开。
这货睡觉不插门?习惯也忒差。
我蹑手蹑脚的进了屋,穿过圆桌与内房幔帐,垂下的青色床纱后隐隐现出一个人侧卧的轮廓。青丝流泻,容颜似雪,朦胧中看不真切。
等等,事情不该是这么神展的罢,我不应该是大大方方的来找他聊些八卦排解心中苦闷么,为何此时一副做贼心虚的嘴脸去掀他的帘子?
然想归想,帘子已掀了。曲徵静静侧卧,垂下的眼睫遮住了他有如古井般深不可测的目光,乌发乱了一缕,斜斜从脸侧蔓延去,妖娆的覆过红唇,清雅中满是旖旎。
禽兽!能不能不要随便就出来啊禽兽!
我忍住凑近他唇畔的冲动,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将那缕发撩过他的耳去,而后便对上了他深黯的双眸。
我淡定的道:“好巧,原来曲徵你也睡不着觉,不如一起谈心如何?”
……
我果真已练就了面皮刀枪不入的神功。
于是片刻之后,曲徵只着了中衣,与我坐在院中台阶前,喝茶赏月。
晚宴时还颇美好的月亮,此时却乌突突的,实在没有甚么好瞧。我抿了口茶水,叹气道:“曲徵,你说,一个人若知晓自己有血海深仇,却无所作为,是不是忒没用了些?”
曲徵淡淡言道:“人之作为,须看心之所向。”
“心之所向?她心里是极想报仇的。可……可她能力有限,只好躲起来,努力不想过去的那些……”
“既是血海深仇,能够隐忍一生亦是一种能耐,许多人拼上性命都堪不破……死去的人,如何有活着的人珍贵。”
“但……”
曲徵面向我,眼中似是聚了星辉。
我轻声道:“但她不甘心。”
半晌寂静无声。
“不甘心,只是能力有限么……”曲徵顿了顿,复而展颜一笑,有如黑夜中忽然绽放了一朵馨香的白莲:“可不试试看,你却怎知行与不行。”
我心底有一处轻微的动了动。
试试看?与九重幽宫对抗试试看么?
我明明觉得有些荒唐,却不知为甚么,心中有种前所未有的明净与畅快。那般思前顾后自我鄙夷,不如追寻他的那句“心之所向”。
对,便是要试试看。
我端起茶碗向他敬了敬:“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这就回去睡觉了。”
“百万何必客气,”曲徵亦回敬了茶杯,温言道:“时辰太晚,不如莫回去了,在这里歇息罢。”
……
你这是在调戏我么。
我心中有禽兽又在蠢蠢欲动了,只好细如蚊鸣的低头羞赧道:“这个……咱们不是还未成婚么……”
“你既在此歇息,我自然便去小榻睡了。”他眼中闪过一抹促狭:“不然,百万以为是何种歇息?”
……我忍住问候他娘亲的冲动,直接进了屋。歇息便歇息,谁怕谁,反正我与他已是“关门私话”的关系,不怕再加上“同室共寝”。
☆、14变数
我沾了曲徵的床铺,许是因为困倦,又许是被褥间有他淡香的气息,十分令人安心,竟无梦的酣睡了一场。
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我去外间洗漱,却不见桃源谷往常出来伺候的下人,院中静悄悄的,连曲徵也不知去向。
我隐隐觉得不妙,连忙向谷口奔去,果见一队马车浩浩荡荡,御非正与夫人话别,慕秋站在御临风身旁,双手揪着他的袖边,眸中盈了泪水,眼见便要滴落下来:“临风,才成婚第三日,你便要赶我走?”
“你要我说多少次,”御临风脸色不耐:“谷中有事,并非赶你走,只是让你随娘亲一道去京乐过些日子。”
“你我已是夫妻,谷中有事我怎可独自离去。”慕秋央求:“到底出了甚么事?”
想来御非并不打算把九幽令的事情宣扬出去,是以谷中女眷一概不知。御临风不语,慕秋终于垂下泪来:“原先……原先我们那般好,怎地成婚之后,你却变成了这样?”
我认识金慕秋三年多,连臂膀折了都没见她叫一声痛,几时见她在人前哭得这般伤心,登时大为光火,大踏步走去扯过慕秋,顺便狠狠剜了御临风一眼。
“慕秋,莫在这耽搁了。听说京乐的俊俏公子哥儿温柔又体贴,小倌馆子也遍地都是,你且去好好乐呵乐呵罢。”
我言毕,慕秋登时哭笑不得,不远处传来一声轻笑。我目光寻去,却见曲徵闲闲站在桃花树下,笑过便将脸别开,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慕秋抹了眼泪,低声道:“我亦不想让你为我担忧,只是不知临风他怎么了,自我同他说那帕子是我的,他便一直很冷淡,连洞房……洞房他都……”
“啧,怕是他有隐疾,不敢与你洞房。”
御临风本来并未理我,听到这里终于转了目光,狠狠回敬了我一眼。果然,男子对于这种问题,都如艳本上说的,不能忍受半分质疑。慕秋脸上一红,啐道:“你个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