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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京的医院,苏晓岑说要带她回青台,她当时就拒绝了。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暂时不能做直播,但养伤不需要大老远地跑回青台。她对苏晓岑说,如果不放心她,她可以临时搬到吴锋叔叔的家中。
苏晓岑轻轻嗯了一声,她以为她同意了。没想到在下午输液时,苏晓岑找医生在药液中加了一针镇静剂,她睡得很沉,连个梦都没有,醒来时在北京开往青台的动车列车上。
她浑身都疼,那一刻,心也跟着被刺痛了。
“为什么这样做?”她问苏晓岑。
苏晓岑严厉地看着她,“我觉得你需要清醒清醒。”
“你这是绑架我吗?”她和夏奕阳约好晚上见的,现在居然连声招呼也不打,突然就失踪了。
“我这是对你负责,你现在完全被那个男人蒙住了眼睛,什么也看不清。”
她眨巴眨巴眼,她是真的什么也看不清,“妈妈,我已经二十七岁,不是七岁,我知道我在干什么。”
“知道你还脚踩两只船?这是我教你的吗?”
她咬住颤栗的唇,别人这样说,她会反唇相讥,但是自己的妈妈,她感觉特别委屈,而且又是在遇到歹徒袭击之后,心里面还惊恐不安之时。
“你喜欢边城那么多年,他也等了你这么多年,在劣境之中能奋斗到现在这个样子,没有和任何女人牵牵扯扯。为什么是他救你而不是别人?深更半夜真的跑到电台门口遛达吗?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而那个夏奕阳,一边和你玩暧昧,一边和同事搞地下情……”
“你根本就没搞清楚情况,不要随便下结论……”她打断苏晓岑的话,急得眼眶都红了。
“你是不是铁了心要嫁给他?”
她摆摆手,闭上眼,任泪水从眼睫中哗哗流下,“我现在说什么你都听不下去,我不想和你争吵。但我只在青台呆几天,然后我还是要回北京。”
苏晓岑气得脸色都变了,坐在一旁的叶一州拍拍她的肩,让她到过道处转一转。挪了个座位,坐到叶枫身边,小心地替叶枫拭着泪水,尽量不碰到她的伤口。
“小枫叶,你妈妈的做法是有点过激,但她的本意也是对你的保护。如果真是她误会了夏主播,以后解释开了,不就行了吗?爸妈的工作都在青台,将你带回来,为的是方便照顾你。这有什么可担忧的呢?一份感情都接受不了距离和时间的考验,这份感情还能走多久?”叶一州语重心长地看着叶枫。
“爸,我不是担忧,我只是……”泪流得更凶了,她也说不出什么,就是心里面很慌乱,也很不安。
“爸爸觉得你离开北京一段时间比较好,好好地养伤,也把自己的心整理一下,爸爸和妈妈年纪大了,再和你分开六年,心里面怎么会舍得?你不会以为过去的六年,我们不牵挂你吧?”
叶一州叹了口气,心疼地把叶枫揽进怀里,“你说妈妈听不下你的话,我们的心思只怕等你做了妈妈后才能明白呢!你这次遇袭,爸妈一夜之间都象老了几十岁,上了飞机,我的腿直抖,你妈妈那么个要面子的人,哭得象个傻子,一直在自责她的不称职。小枫叶,我们不能让你再出事了。”
叶枫抬起泪眼,已是泣不成声。
到了青台,叶一州和叶枫上了一辆吉普车,车上还有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头发微微有点谢顶,自我介绍姓宗,在青台开了家心理诊所。苏晓岑没有上来,表情怪怪地摸了摸叶枫的脸,叶枫别扭地把头偏向一旁。
“我们去西塘度个假,那边很安静,气候也比北方好一点。”在车上,叶一州说。
她能说不去吗?
她想给夏奕阳打个电话,手机不知丢哪里了。她把叶一州的手机拿过来,悲剧地发现自己记不得夏奕阳的手机号。他有两支手机,一支工作用,一支就是曾经打到《午夜倾情》尾号是她生日的,她都有,可就是号码放在手机里,没往脑子里记。不仅是夏奕阳的,艾俐的、边城的、小卫的,任何一个号,她都想不起来了。
小卫的手机在公车上被人偷走,在电台哭得呼天抢地,不是为手机,而是为里面的号。她倒没这方面的担心,要是手机没了,回家找夏奕阳呀,通过他,她就能找到艾俐,而艾俐能帮她找到她想找的人。
她没想到,有一天,她会找不到夏奕阳。
叶一州租了个小院,很幽静,院中有一棵两百年的香樟衬,树叶茂密,围着院墙,是一圈花坛,太阳出来时,坛中的太阳花五颜六色,争相斗艳。院中铺着青色的方砖,不太严实,下雨之后,一踩,突然就会嗖地冒出一股泥浆,打湿裤管。
印象中,叶一州很少休假的,这次也就真的抑下一颗心坐下来了。吃过早饭,是宗医生带叶枫出去散步,去小诊所换药,叶一州就在房间里用手机处理公事。叶执从外面回来了,他的房门还紧闭着。
宗医生是苏晓岑请来的,他其实也很忙,但和叶枫在一起的时候,他都是关着手机。他总是鼓励叶枫把心底的恐惧释放出来,每天晚上做了什么梦,都要和他谈,他说叶枫现在如同独自走在一条黑道上,没有人帮助,很难走得出来。
西塘的桥在水乡之中走出了名的,这些桥密密麻麻,将水边两岸的人家连接起来,也将西塘镇内的大小河流连成了一片。
叶枫记得曾和夏奕阳约定去乌镇度个短假,西塘的美不比乌镇逊,她来了,他却远在北京。有时,她想,如果她答应和他一块去青台,说不定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了。但在那个时候,她真的丢不下边城。
西塘有一条千米廊棚,下雨的时候,走在里面,很有烟雨江南的诗情画意,也特别地想念夏奕阳。
她在号码百事通查到央视的总机号,用座机打过去,转到新闻频道,有一个声音尖尖的女人接的电话,她说找夏奕阳,那女人笑得咯咯的,问她要不要再找下王宁还是朱军、李咏谁的?
她握着话筒,立时失去了语言的功能。
吴锋和叶一州通电话,问她的情形,叶一州说了几句,喊她过来接,快挂的时候,“吴叔叔,夏奕阳好不好?”
“他挺忙的,准备参加主持人大赛,专业组的。”
“哦,吴叔叔,你知道他的手机号是多少?”
“我从来不记手机号的,等我问他后再告诉你。”
吴锋再打过来,好象把这事给忘了。她晚上跑到叶一州房间看新闻,他换搭档了,看上去还是那么专业、温和、儒雅。
今夜,月朗星稀。抬头望过去,单薄的月吸附在浓黑的天,散发着诡秘的气息。叶枫突然被突如其来的脆弱包围,感到一种连自己也觉得矫情的虚无,好像言情剧里孱弱的女主角,没头没脑地愁眉苦脸。
“怎么还没睡,小枫叶?”身后有拖鞋的哒哒声,接着门吱地一声,叶一州走了出来。
“和妈通过电话了?”她出来时,听到叶一州在讲她的情况。
院子里砌了一张石椅,坐在上面清凉透体。叶一州在她身边坐下,“不是妈妈,是娄台。他说歹徒抓到了,是一个黑客,曾经在网上发布过一个病毒,让许多电脑都瘫痪了,公安部门追踪他很久,但他今年突然变得安分起来,原来是失恋了,他没心思写病毒了。”
“哦?”她听了不禁开心起来,“我就觉得他精神有点不太正常,估计是宅在家中太久,和外人接触少,性格扭曲了。”
“小枫叶,晚上还做恶梦吗?”
“没有,我现在睡得不错。”她没有说实话。她其实还是会经常在梦里一个人在黑黑的巷子口惊惶奔跑,醒来满头的汗,然后很久都没办法再入睡,那时,她很渴盼夏奕阳的怀抱。
她也很怕雷雨夜,但夏奕阳在,她会睡得很安然。
“那就好,再住几日,我们回青台去。”叶一州说道。
有一会,父女俩都没说话。她把头搁在叶一州的肩上,眯着眼看星空,“爸爸,我能问个问题吗?”
叶一州笑了,“什么时候变成胆小鬼了,想问就问吧!”
“你吃过吴锋叔叔的醋吗?”
叶一州怔住,多少有点不太自然,但他还是努力克制了下,“没有。感情是分几个时期的,最初的喜欢不带任何杂质,也不会想很远,单纯地因为彼此吸引而在一起。但后来,踏上社会,接触的人多了,人也会跟着发生改变,这时对感情的要求也不同,不是讲现实,而是感情必须要承受生活里许多压力,不仅仅是爱,还要有包容、宽慰、体贴、妥协,甚至还有委屈、放弃,做出一点点的牺牲。你妈妈认识吴叔叔时,那时她很年轻,而我认识她时,她很成熟了,我们的爱也很成熟,也很理智。”
“那你怎么理解妈妈和吴锋叔叔现在的关系呢?”
“友情而已。因为坦荡,才能自如,才绵远亘长。”
“爸爸,你有没猜测过他们之间……”
“从来没有。”叶一州笑了,捏了下她的鼻子,“你妈妈和吴叔叔一起,最多是苏教授,而和我一起,她成了青台的苏书记,她对权力不感兴趣,但现在的她有成就感。有没发现,她是一个很要强的女人?”
叶枫扁扁嘴,“不需要发现,我亲身体验过她的飞扬跋扈。”
叶一州哈哈大笑,“还在记恨你妈妈?”
叶枫没有说话,她哪会真的和苏晓岑记仇,但希望回到青台后,她能同意让她去北京。
她完全可以不问苏晓岑的意见,但是她不想苏晓岑不开心。
微凉的早晨,宗医生站在院中舒展胳膊,她拿着草帽出来,“早!”
“早,叶枫,睡得好吗?”
她把草帽戴上,遮住眼下的黑眼圈,“还行。我们今天是先从南到北,还是从北到南?”
“跟着树荫走。”宗医生微胖,特别怕热。
街道的青石板上刚洒过水,上面残留下少许斑驳的湿意,深一块浅一块,有提着篮子的穿素罩衫的女子擦肩而过,眼神温暖而和善。
宗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