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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却直愣愣的看着她,那双毫无生气的眼睛中划过一道晦暗,嘶哑着声音说:“许佳南,你还在等什么?”
佳南顿时语塞,喃喃的说:“爸爸……”
“你心软了吗?对那个畜生心软了?觉得他退出OME就已经够了?”许彦海忽然坐起来,用力的抓住她的手臂,“你忘了我为什么会躺在这里?”
许彦海手背上插头的针头歪斜了,皴皴的皮肤上立刻肿起了一大块,佳南大声的喊护理进来,可父亲并不放开她,只是在低低的喘气。
“爸爸……你先躺下去……”佳南有些慌乱的站起来,语速急快,“我……只是怕他发觉。”
“小囡,你真的不够狠——现在你还怕他什么?所有的资产都已经转移出来,他又自顾不暇,就算发现了,你怕什么?许彦海二哑的笑了一声,“现在不和柏林联手,给他最后一击,等他缓过来,就来不及了。”
身后护理强迫着老人躺下来,重新插上针头,佳南浑浑噩噩的走到窗边,隔了两层玻璃,光滑的平面上纵横着冰凌的痕迹,她有些无力的将额头贴上去,刹那间沁凉一片。
心软……是自己心软了么?
已经回归家族的柏林终于展露了强势的一面,数年的韬光养晦让他的气势愈发沉着,而这个部署多年的计划也让佳南听到之初觉得心惊。佳南与他合作,并不需要做什么,只要尽量笼络住陈绥宁,让他无法借助赵家的力量。
可是时至如今,佳南每每觉得困惑……其实自己什么都没做,他便已经放弃了那个机会……这才让自己心软么?她闭上眼睛,双手无意识的握成拳放在身侧,直到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这好几天没出门了吧?要不要出去逛逛街,过年了,总要买此东西吧?“沈容有些担心的看着她,”我让司机送你去。“佳南哦了一声,回房间换衣服,丢在床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好几天没有和她联系的陈绥宁。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起来了。
他的声音惯常是懒散的,大多数时候,佳南听他和别人说话,礼貌却又疏离,可这一次,佳南第一次听到 他的语气有些不稳,仿佛是若有若无的紧张,“喂”一声之后,便沉默下来。
她不得不说:“有事吗?”
“下午带你去一个地方 。”他沉默而之后,简单的说,像是在下达一个命令。
佳南微笑起来,她太了解他,他在害怕自己拒绝,索性也学他沉默下来,不置可否。
他果然追问:“怎么?没时间?”
“不是。”佳南顿了顿,“告诉我地址,我自己过去吧。”
等到她出门,许彦海出声吩咐沈容:“打电话给他。”
沈容讲电话递给他之前,又踌躇片刻,问说:“您想要和他说什么?”
许彦海靠在床上,脸上的表情有些诡异,又有几分残忍,却始终带着笑意说:“她始终太软弱,要我推一把才行。”
沈容的眼神中带了几分不忍:“你想要怎么做?”
“你跟着她去,让她知道陈绥宁来见我了,不要让她回来。”
陈绥宁接到许彦海的电话时,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淡淡的蹙眉:“我不觉得我们有见面的必要。”
“要娶我的女儿,连见面都不愿意?”对方的声音森然,又似是有恃无恐,“你放心,小囡不在我身边,她不会知道你来见过我。”
挂上电话的时候,陈绥宁知道 ,自己是厌恶见到这个已经 老去的男人的。他曾经一度恨他入骨,却又无法割舍他的女儿——就像是舒凌说的,那个时候的息,折磨佳面的同时,更像是一种自我厌弃。他微微闭上眼睛,平静了一会儿,才让管家去叫车。
老管家看着他的脸色,忍不住微笑:“先生,你不必紧张。”
他并不知道这一趟出去见许彦海,只以为陈绥宁约的是许侍南,愈发的觉得年轻人有些沉不住气,替他拉开车门的时候 ,忍不住追加了一句叮嘱:“见到许小姐,好好和她说。”
他若无其事的笑了笑,静静的靠着后座,吩咐司机开车。
许家他不是第一次来,被领上二楼主卧时与沈容擦肩而过。沈容止住脚步,向他笑了笑:“很久不见。”
陈绥宁漫不经心的看他一眼,勾了勾唇角:“沈先生和许家渊源真深。”
沈容面色僵了僵,仿佛没有听见,只说:“他在等你。”
“许佳南呢?”
“她出门去买东西,不在家。”
陈绥宁点了点头,推门而入,看到的是躺在床上的许彦海,护士正忙着给他调呼吸机。他便在门口静静站了一会儿,直到许彦海注意到他,挥了挥手,示意护士先出去。
护士带上拉门,陈绥宁站在许彦海的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已经 病入膏肓、依赖着呼吸机生存的男人,只觉得漠然。或许在自己决定拉住许佳南的手,不再放开的时候,就已经 开始自动自觉的摒弃对这个 人所有的憎恨了。
陈绥宁开口的时候,没有带任何的感情:“找我过来 ,有什么事?”
许彦海重重的呼吸几口后,接下呼吸机的面罩,继续的说:“你要娶佳南?”
他讽刺的笑了笑:“这与你无关。”
“怎么……会和我无关?”许彦海忍不住笑,笑声被碎裂的呼吸声割断,显得声音分外可怖,“陈绥宁,你想好好过日子?你做梦。”
他索性在床边坐下来,十指交叠,慢条斯理的说:“是么?那你准备怎么做?不许她嫁给我?可惜你也知道 ,想让赵家死心,她就只能嫁给我。”
很古怪的一场博弈,不是么?陈绥宁薄唇抿出一丝带着浅淡的弧度,看这许彦海眸色中震惊,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你真的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呵呵……我当然了解你。”许彦海有些神经质的笑了起来,“否则今天 ,你以为我为什么让给你过来。”
陈绥宁怔了怔,莫名的觉得一丝不安,忍不住伸手松了松领口。
“你是真的爱许佳南?”
陈绥宁平静的说:“你究竟想说什么?”
“叙旧罢了。说说我有多恨你的父亲,所以糟蹋你妈妈,也不会让你过上好日子。”许彦海的手颤抖着将呼吸面罩放在鼻前,深深呼吸了几口,又再拿开,慢慢的说:“你们陈家的东西,当初一大半是我打拼下的,看看你那个爸爸,最后给了我什么?”
他不置可否的坐着,只是呼吸有些深重,却始终只是倾听,并不插口。
“看来你是真的喜欢小囡……”许彦海眯了眯眼睛,“那么,我有必要把她的事告诉你——”
陈绥宁明亮秀长的双眸眯了眯。
“她不是我的女儿。”他一字一句的说,却因为太过用力,一张脸近乎狰狞,“她是个野种——她妈妈在外边偷人,生下了她。”
陈绥宁霍然站起,尽管隐隐的,他曾经猜到过类似的想法,却始终没有真的往这个 真相上去靠拢。
佳南……不是这个畜生的女儿,那么一切挣扎,一切加诸在她身上的折磨……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脸色渐渐发青,许久之后,沉声说:“沈容是你儿子,所以那此资产全部转到了他的名下——佳南什么都不知道 ,还以为这么做是为了将来 留下后路。”
“看到那些资产列表的时候,你就已经有所察觉了吧?果真聪明。”许彦海呵呵笑了笑,“她一直是个傻丫头,从来不会怀疑她爱的人。甚至当初,你结婚的时候,还傻傻的不愿意去相信,拼了命也要去找你问清楚。”
“你现在告诉我,不怕我对付沈容?”陈绥宁冷冷的说,“你活不了几天了。”
“这就是我找你来的目的了。”许彦海慢慢的说,“当初她妈妈死了,我把她养在身边,总觉得有一天能用到。后来找到了阿容,那个时候你已经回来了,我知道总有一天,你会对许家——与其让他认祖归宗,不如让小囡在前边挡一挡,你果然没辜负我的期望。”
他笑了笑,继续说:“至于现在,我更加不会怕——小囡不会让你动沈容一个指头的。对了她还不知道这些事。”
眸光寸寸冷然,陈绥宁看着这个露出残酷表情的、濒死的男人,轻声说:“哦?寻你不怕我告诉她?”
他似乎在等他说出这句话,大声笑了笑,咳嗽着说:“陈绥宁,你其实知道之前的很多事,都是她在算计你吧?你知道她在报复你吧?可是你忍了,你为什么不说?”
“因为你害怕她心灰意冷,你害怕她离开——你知道仇恨会支撑一个人活下去,那样总比了无生趣的好,所以你纵容她这样做,心甘情愿陪她演戏。”
“想想看,如果有一天,你告诉她,我不是她的父亲,只是利用她——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人,全都背弃她——那种信仰崩塌的感觉,会怎么样?”
“告诉她,让她恨这个世界,还是瞒着她,让她觉得自己至少还能守护家人,独独只恨你——我建议你选第二种。”
陈绥宁后退了半步,低头看着这个老人,恍惚间,头一次觉得,进退两难。
而他看穿了这个年轻人此刻的彷徨和脆弱,诡异的笑了笑:”我要说的话,都 说完了。”
护士将他送出了门口,而许彦海在房间重归寂静之后,依旧露出那抹诡异的微笑,颤抖着保伸出手,将呼吸机的电源关闭。
仪器啪一声跳灭,生命最后一丝火光瞬间灭去。他也慢慢的陷入黑暗的意识。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到处涌动着采办年货的人们,佳南却莫名的感到一丝冷意。电话响起来,是陈绥宁打来的,她便报了地址,坐在街边的星巴克,慢慢的啜吹一杯热巧克力。
黑色汽车缓缓停下来,下来的年轻人穿着灰色的大衣,硬郎挺括的面料,卓尔不凡。她眯起眼睛,隔着玻璃,对他挥了挥手。
几天不见,他看上去瘦了一些,两颊微微有些下陷,轮廓却显得更加明晰了,一旁有年轻女孩走过,又忍不住回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