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他没有提到那天傍晚他瞧见的血红夕阳,那不祥的流血之兆令他记到现在;也没有提到人们早早逃离了皇都,游荡在大道的全是边衣不蔽体的南方难民;更没有提到他从地下室离开时差一点晕倒,之后的六七年里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当中。
“……我选择服从皇室。”他说,“我下了手。在镜子里我可以看见他坐在书桌前,那时候我已经有两三年没见过他了,可是他一点没变,写字时偶尔停下来用羽毛笔挠下巴。然后他……倒下去,再也没有起来……但是很平静。我不喜欢粗暴的方法。”
曾经的公爵夫人严肃地听着,泪水盈满眼眶。
“你不肯原谅自己。对不对?”她轻声说,“你拿真相折磨我,其实是为了折磨你自己。”
卢克里奥又笑了。
“饶了我吧,我怎么可能饶恕一个杀人犯,一个杀亲者?”他说,“是我下的手,是我杀的人,不论出于什么理由,事实就是如此。折磨……早些年我经历过更糟的。”
“向圣光之父祈祷吧,孩子。”玛尔塔女士劝他,“我一直在祈祷。那些事早已经不会困扰我了。”
“谢谢您,很遗憾我不能。”他朝自己一摆手,“一个三一学会的魔法师永远只信仰真理。”
“若是如此,又有谁能拯救你的灵魂呢?”
他望着窗外。阴云笼罩天空,楼下却传来女孩子的笑声,其中一个是维洛,另一个大概是凯茜。
他可以很快地分辨出维洛的声音,无论她是用军人的沉毅坚定的语调,还是像现在这样又轻又快,富于戏剧性变化的调子。她开心时总能把别人也变得开心起来。
“我和您一样都还有活下去的理由。我相信拯救会降临的。”卢克里奥说。
“至少让我为你祈祷。”老妇人说。她伸出两指,从上到下触碰自己的前额、双眼和胸口,然后拉住他的手开始低声诵念祈祷词。
卢克里奥垂下头,把那双苍老的、指节因风湿而有些弯曲的手贴在额上,长久地静默。
玛尔塔女士想留他们用晚餐,但被卢克里奥婉言谢绝了。女主人从楼上对着女孩们喊了一声,所以当卢克里奥深鞠一躬告别了她,艰难地独自走下楼时,她们已经在走廊上等待了。
维洛快步走过来仔细观察他的表情,用眼神询问他是不是还好。他微点一下头。
“凯茜,瞧,这就是卢卡,”于是他的骑士拉着他的手臂郑重地朝另一个女孩介绍道,“他跟我养的猫叫一个名字。”
“拜托,是你的猫跟我叫一个名字。”他忍不住怀疑她刚刚一直在跟凯茜讲猫的事。太荒唐了。
维洛略显得意地朝他笑了笑。她一定是故意的。
“这是凯茜,玛尔塔女士的女儿。”她说。
他的堂妹凯特琳娜·玛尔塔站在较远些的地方,拘谨而礼貌地打量他。她本该是公爵的女儿,甚至一位公主,居住在宽阔的宫殿里,而不是平静的小镇里。谁知道呢?命运掌握着所有的牌,永远不会按常理来出,永远可以轻易地打败所有人。
卢克里奥伸出手,也露出笑容来:“下午好,凯茜。不好意思,现在我要把你的新朋友带走了。”
“再见,先生。”她也伸手与他握了一下,“祝你们旅途愉快。”
他感到又一阵悲伤,仿佛在这女孩身上看到了他本该成为却再也没有机会成为了的样子。如果他从不知道魔法这种东西,从没有天赋,从不曾那样热切地钻研它,像凯茜一样一无所知……
大概是他愣神的时间太久了,维洛在他背上拍了一下,然后挤开他拥抱凯茜。“别担心,有时间我们还会来看你们的。”她保证道,“下一次我会把我的猫带来。”
卢克里奥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但还是告诉自己一定要保持微笑。
“知道吗,你的堂妹,她特别像你,”回到大街上之后维洛说,“害羞又怕生,一熟悉起来话多得连我都吃惊。你们一家是不是都这个样子?”
这世上大概只有维洛会这么轻松地同他谈论自己的家族了。
“是吗?我怎么不记得自己害羞又怕生?”
“我的好先生,你对自己的无知真是令我惊讶。”她又显出那种戏谑而轻松的笑容来。
他们正走过一处纪念碑广场,周围只有暮□□临后寥寥几个行人和几只鸽子。卢克里奥忽然停在广场中央,若有所思地望着她。
“怎么啦?”她回头问。
“我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他靠近她身边,抬起不拄手杖的左手抚过她的脸颊,手指伸进她耳后的金色短发里。
“我不会呼噜的。”她大概是想起了什么,下意识地这么回答。
卢克里奥笑了。
“对猎犬来说,那不重要。”他说,把她拉近自己,同她额头相抵。
祈祷吧,他对自己说,青铜铸的圣象也会倾塌,真理却不会落下。
耳边有鸽群一齐扇起翅膀飞向雨云中去的声音。
维洛一动不动地任他靠了一会儿,浅色的眼睛盯着他,浅色的睫毛微微抖动。
“记住我说的话,维洛,”他说,确保自己呼出的气息拂过她的嘴唇,“猫绝不可能像我这样吻你。”
白隼恰恰就是在那一刻落下来的。它飞快振动着翅膀拍打在他头顶上,逼他让开位置,好让它交差。
他叹息一声,不太情愿放弃。
骑士用拳头顶在他胸口上把他推开了一些,转开眼睛,耳朵尖已经红得发亮了。她甩甩头发,让脑袋上的信使跳到她手里。
“学校来的,”她嘟哝着,一边拆信一边摘下白手套放进口袋里,“别告诉我公主又出什么事了。”
然而她可怕的表情说明了一切。卢克里奥扬起眉毛。
“我要杀了那条蜥蜴,”维洛抬起头来,几乎把信纸捏穿了,“一点也不开玩笑。”
追随
“我说了不行,不许再吃了。”
“屋里的味道越来越大了,不是吗?这是很好处理的。”
“不,别管它,我们可以现在就走。”
“雨还没有停。”
“行了,至少我可以出去透透气。”
公主恼火地走向门口。这条龙有时候真够让人受不了的。她使劲拉开门,眼前却站着一个人。
“啊,好一个幽静雅致的地方,”身着便装的御前首席法师双手叠在手杖上,朝二层的小木屋里看了一眼,“能允许可怜的赶路人进去歇歇脚吗?”
“这里没有其他人了,”伊琳说,“进来。”
卢克里奥拦住了举着双管猎木仓想要杀进屋的骑士:“别激动。瞧,公主殿下完好无损。”
“我闻到了血。”缪勒森中尉阴沉地说,“如果是蜥蜴杀了什么人……”
“是我干的,”卡尔从伊琳身后冒出来,他的领口和前襟上还满是暗红色的人血,“可惜根本没有人愿意感谢我。”他拖长了声调说。
要不是被魔法师拦着,缪勒森中尉就要朝他的脸开木仓了。
“放下木仓,中尉。楼上有一群晕了的赏金猎人,一群死了的土匪。好了,都别停在门口,进来再说话。”
缪勒森中尉放低木仓口,仍和卡尔互相瞪视,比赛谁能呲出更多的牙。
“诸位,你们早就是同伙了,麻烦有点儿同伴意识。”伊琳念叨着插|到他们中间,把两人往前推。
但是缪勒森中尉忽然前跨一步,木仓口一转指向卢克里奥脑袋右边一点的地方。
“这是什么?”她警觉地问。
“那是我们这边的人。冷静些,中尉,”伊琳知道那大概是偷偷窜过去的舒纳维尔,“我来解释……”
卡尔吹了声口哨表示赞赏,望向魔法师:“你的狗崽居然能看见?”
“不要用那种词称呼别人!”
“这不公平,是她先叫我蜥蜴的。”
“你急着找死的话,这里边有一颗子弹是留给你的。”缪勒森中尉的木仓缓缓转向另一个方向,像在跟随一个看不见的猎物,“我能闻得出来这儿还有个人……或者别的什么鬼东西。”
“先别开木仓,”卢克里奥说,按下她的木仓管,“这应该就是那位十年前就躲在暗处的朋友。舒纳维尔,我猜?”
隐形人逐渐从空气里浮现出来。卢克里奥面不改色,但缪勒森中尉明显被他的衣着品味震撼了。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是谁?”舒纳维尔不太开心地问。
“帝国御前首席法师兰希尔·格洛斯特,”卢克里奥用的仍是他在三一学会的假名,省掉了另外几个头衔,“有幸曾受殿下委托找回她的记忆。这位是城市护卫队中尉维洛·缪勒森。”
舒纳维尔清了清喉咙,握住他的手。“舒纳维尔,”他搜肠刮肚了半天自我介绍的用词,最后只说,“……蓝龙。”
“我那老姐姐的儿子,”卡尔懒洋洋地补充道,“生在一个叫舒纳的村子附近,所以就叫这个名字了。”
“你们不是堂表兄弟?”伊琳发现自己一开始就是这么认定的。
“我是他舅舅,不过没差多少。他只比我小二十岁。”
卢克里奥这时已经走到火边,从容地摆了摆手,让火焰烧得更旺了些。
“我们接到了信,殿下,现在是来接您的。原谅我们来得晚了,”卢克里奥开合着手掌去烤火,“雨太大,夜路不好走。”
“我看见你们有马车,太好了。我希望能尽快上路——”
“你怎么找到我们的?”卡尔说话了,口气越来越像个恶棍,就差没蹲下来拿着短刀剔牙了,“我的计划都叫你们给搅了。”
伊琳叹了口气。
“帝国的御前首席可不是那么好当的,我早跟你说过。”他耸耸肩,“随时能找到公主殿下,以及不让其他人找到她,这是我作为这支队伍里的魔法师的基本职能。”
“是这样吗?那么你带的狗崽又——”
“卡尔,”伊琳迅速打断他。
缪勒森中尉的木仓口已经对准了他的脑袋。
“你知道骑士负责屠龙,我早跟你说过。”她冷冷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