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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天鸿正想了解河妖的细况,问道:“老伯可知那河妖有何了得之处?”
老汉一本正色地说道:“那河妖呼风唤雨兴风作浪,还狡猾多诈能掐算会先知,总之人是斗不过的。”
“噢?”林天鸿更是被吊足了兴头,问道:“河妖是如何掐算先知的呢?”
老汉说道:“官府请来的法师折损了多人后,便封锁了那片水域,不敢让法师们到河面作法了,在近岸处搭起了十丈高台准备诱杀此妖。那河妖却不上当,硬是不露迹象,离岸四五里的村子里却不闻声息地失踪了好几个人,一头大牛肚子被撕破,脑袋被咬烂了半个,这不是很邪乎了!”
林天鸿笑道:“那我们更要去了,不但要去看看这邪乎的热闹,还要除了那河妖才罢。”
老汉一愣,说道:“这可玩不得,河妖法力高强,那么多有本领的法师都降它不住,你们去了也是枉然,还是不要去了。”
林天鸿说道:“老伯不用担心,我们多加小心便是。”
看着他二人执拗地去了,老汉摇头惋惜,并发出了“年轻人就是好事!”嫌他们太不老成的叹息。
运河、黄河交汇处的大堤上果真搭起了巍峨的竹木高台。官府招集的僧、道、尼、神汉、术士······组成的法师团队,衣冠楚楚地分排端坐在高台上,神色凝重,一派庄严。各自面前燃烧的香烛和摆放的奇形怪状、材质不同的法器显示着他们别具一格的专业,也更加增添他们的庄严和神秘。
最为吸引围观百姓目光的是能近距离接触河妖的河面上,有呈半包围状的竹木架台,在闹妖的危险水面上搭建如此结构本身就是极其危险的,那需要极大的勇气和胆量。架台上站立着近百名勇武的大汉,他们赤膊光脚,只穿一条短裤,浑身肌肉虬结,青筋暴突,手持鱼叉勾枪,腰间系挂着连着五齿弯钩的绳索,杀气腾腾,满脸凶相。那嫉恶如仇的神色,有恨不得把河妖拽出来碎尸万段再分吃了的气势。他们上阵前曾痛饮了烈酒,并用烈酒擦拭过铁一般的身躯,上百人聚在一起,腾腾的杀气中酒气冲天,更显的妖气迷漫,河中漂起了一大片或被吓死或被熏死的鱼。
这架台三面合围,正面开口正对河面,中间伸出去一根又粗又长的竹竿,顶端悬挂着一只被刺的千疮百孔的垂死肥羊。操刀者刀法精湛,每一刀都是轻破皮肉血脉,并未伤及羊的要害,作俑者是要这只羊流着鲜血挣扎来引诱河妖。这是很残酷的事,这是一只很悲惨的羊,但它被选作如此大用,无疑是很光彩的、很荣幸的,唉,可怜的羊啊!羊的鲜血淅沥有声,击打着殷红的水面,泛起艳丽的涟漪,触目惊心,刺激着每个人的眼球。
县令大老爷白净面皮,五官还算端正,唯有那别具一格的、张扬着的一抹胡须独领风骚与众不同,显示着睿智勇敢。他端坐在岸上的太师椅上,看看日头,又扫目望了望四周围观的人群,然后喝茶润嗓,在感到阵势足够大后,满意地点头,沉声说道:“差不多了,开始作法。”
师爷得令,咳嗽了一下,扯着嗓门吆喝了一嗓子“开始施法!”高台上的法师们立刻各自操作其自成一派别具一格的法器。一时间,钹、铙、铃、鼓、木鱼、云板······一些叫不出名的法器乱响了起来,混合着南腔北调的口音念诵的经文、咒语构成了一曲只有妖魔鬼怪才听得懂的天籁之音。好家伙!真是不同凡响!简直是天下大乱了!
此时,一直引人注目的河面架台上的大汉们都像是被战鼓鼓舞振奋起来的将士。他们凝神观察着水面妖情,满脸悲壮,蓄势待发,准备上阵厮杀。
满河岸围观的百姓磨肩擦背地挤上前去,都踮起双脚,伸长了脖子,瞪大了眼睛,屛住了呼吸,唯恐错过了欣赏着场罕见的人妖大战。围观的人群里有不少威猛的汉子,从服饰上看有些是漕帮帮众,他们没能被县令大老爷看上眼,得不到上架台的荣耀,只能作为闲散的观众。他们也不畏生死,擦拳磨掌地挤在近水处吞咽着唾沫暗暗发狠,毕竟有河妖作祟,他们的漕运也大受影响。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高度紧张,没有发现妖情,所有的人都有些松懈了。又过了良久,法器响过四五通,天籁之音奏过了七八遍,法师们敲击操作到手腕酸软,诵经念咒的声音也打起了折扣,音律失了齐整,大大影响了各自的专业素质和敬业态度。为此,县令大老爷有所不满,现出了不悦的神色。
音律失调,气氛便有些消沉了,河面上勇士们的情绪受到了严重的影响。在阳光下,勇士们如铜铁浇筑的身板泛起了一层油汗,污浊的酒气、血腥、鱼腥、污泥味道里又混杂了汗水的酸臭味,强烈地冲击着人们的鼻腔,有些让人难以忍受。勇士们的杀气一消退,变得开始懈怠,有的伸腿、舒臂活动筋骨;有的揩汗搓泥;有的挖鼻孔、看太阳打喷嚏······本相毕露,妖气更加浓郁。围观的人们不禁怀疑这是一群装模作样混吃混喝的乌合之众。为此,县令大老爷好像极为不满,却又好像极力隐忍。
那头光荣而可怜的肥羊已经流干了血,变得僵硬。殷红的河水被冲走了,河面变得浑黄,但混杂多样的气味中,羊的腥膻味道依旧浓烈。
微风吹过,成分复杂的气味被卷上河堤,县令大老爷鼻息抽动,鼠须乱跳,抬起头来,眼睛一眯,猛烈地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身旁的师爷立刻递上了手绢,县令大老爷举重若轻地抹去了扯出的鼻涕,又轻巧地把咳出的一口浓痰吐飞了出去。然后,县令大老爷轻咳两声以掩尴尬,正色说道:“设饵诱妖已经十几日,终不见动静,也非长久之法。这样吧,今日本大人亲到水面上震慑一番,那河妖识趣就此消遁便罢,若还敢为恶,本大人定当亲斩此妖。取我宝剑来,下堤。”
师爷闻得此言,惊恐说道:“大人尊贵之身,不必亲临险境,在岸上足以威慑。有这许多法师施法,河妖定然是闻风丧胆,远遁深海了,大人就不用去了。”
县令大老爷闻言甚悦,却不听师爷劝阻,他鼠须一翘,正色说道:“那本大人更要亲赴河面,以身试过险地,才好安抚民心嘛!不必多言,师爷与本大人一同前往。”
“啊!我······我也要去?”师爷倒抽一口凉气,向一旁的衙役使个眼色,亲捧了县令大老爷的宝剑,随县令大老爷走下了河堤,登上那众人注目的架台。水面的架台更加引人注目了。
竹木相咬“嘎吱”一声响,师爷心惊胆战,回头大喊道:“快来保护大人。”
五个衙役急忙拥了上去。架台又一阵乱响,师爷连声叮嘱“慢点,小心点!”县令大老爷却显得格外镇定,喝道:“慌什么?镇定!”
架台上的大汉们看到县令大老爷亲赴督阵,哪里还敢丢松?纷纷又挺直了腰板,再次摆出慷慨无畏的威猛。
岸上高台上的法师们也重整法器打起了精神,又不厌其烦地吟诵经文咒语。妖言惑众,天下又将大乱。
春风拂柳,雨燕穿梭剪水,鸥鸟盘飞啼鸣,外面的风光依然美好。阳光显得格外热烈了,水汽蒸腾中县令大老爷罩目远眺,竟然有些目眩。
师爷说道:“大人,请回吧。”
县令大老爷不屈不挠不畏炎热,坚强地说道:“等等,再等一刻。”
师爷只好命人上岸搬来了沉重的高背太师椅,并亲自端来了一碗香茶,以供县令大老爷提神润口。县令大老爷对师爷投以赞赏的目光,坐在太师椅上喝茶,像检阅军兵仪仗般的庄重,也像是观光赏景般轻松惬意。
水面上那肥羊千疮百孔的躯体上伏满了绿头红眼的大个头苍蝇。苍蝇不识人心伎俩,更不懂形势气氛,它们不识时务,更不会看风火瞄头,它们肆无忌惮地表演着飞行特技,有的还大胆妄为地在空中交尾好合。它们落脚在勇士们的身上、脸上休息,它们嗡嗡地乱叫,冒犯了县令大老爷的威严,惊扰了县令大老爷的悠闲。竟有一只格外无法无天的大个头苍蝇落在了县令大老爷那飞扬跋扈的胡须上,这真是岂有此理!县令大老爷蹙眉皱脸,鼠须张扬,愤怒地一巴掌拍死了那傲慢的东西。师爷挥着袖子殷勤地为县令大老爷扑打苍蝇。
岸上混杂的人群,皆为县令大老爷制造的威严气氛所感染,不再喧哗,喘息着粗重的气息拭目以待,注视着河面的风起涟漪。此时没人注意到人群后遮盖着蝴蝶面具的林天鸿和沈如月,更没人注意到一个头扎冲天小辫的四五岁的男童追逐着花斑小狗滚下了河堤。
“救救我的孩子!”人们循着尖利的喊叫声,才发现了扑倒在堤上的妇人。她撕心裂肺地望着在河里挣扎的男童哭喊。人群中看热闹的一个村夫汉子立刻意思到坏事了,大喊一声“儿子”,连滚带爬地冲下去了。他刨水过去刚要抓男童手臂,河面上便泛起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水如沸滚,腾起巨大的浪花,一个磨盘般的巨大头颅钻出了水面,粗如儿臂般的乌溜溜的韧须像棍棒、也像钢鞭一样把那汉子抽飞到了堤坡上。水搅浪翻中,一个像簸萁样的黑洞洞的大嘴向花狗和男童吞去。
河妖终于现身了!
堤上堤下的人们立时混乱起来,有人激动,有人兴奋,有人恐惧,都是一样的惊心动魄,都双手抓狂。
县令大老爷果真是见过大场面,他虽惊不乱,挺身站起,振臂高呼:“念咒施法,抄家伙,快去捉妖除怪。”他华丽地转身,利落地从抖如筛糠的师爷手中拔出了宝剑。
众勇士们从短暂的慌乱中镇定下来,发现距离太远,鞭长莫及,便呼喊着一窝蜂拥下架台,在陡峭的堤坡上奔跑着向河妖冲去。
只见,水浪开处,那条漂亮的花斑小狗呜咽一声便消失在黑洞般的巨口中,男童却被浪花激到了架台缺口处。眼看着水中的黑影如乌龙般搅滚着浪团又扑向男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