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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是姚顺昌带人去了莳花楼,两人说话让红姐听见了。姓陈的原本是想让贺贵入伙来着,不过好像价钱没有谈妥”,何穆答道,“然后红姐就告诉了时英。”
“你一会儿找人继续盯着点那个陈兴来,顺便告诉那个人,如果明天我和时英离开后,陈兴来要出城”,林鸿文停顿了一下,声音一沉,“就打断他的腿。”
“可万一他不是骗子呢?”何穆问道。
“没有万一”,林鸿文说,“明天我会让时英拿着钱去,谈妥就把钱给他,顺便商量好让时英随他一起回上海看看纺织厂。如果他真的是商人,那就和时英一起离开傅家店。如果他是骗子,钱到手,马上就跑。”
林鸿文伸手拨了拨油灯的芯儿,灯光恍惚,何穆抬眼看他,只见他的脸一半藏在了阴影里。
“怎么,怕了?”林鸿文笑着问。
“如果他真的骗咱们的钱,打折一条腿够么?”何穆问。
“骗钱而已,你还想要了人家性命不成?”林鸿文正色说,“如果真是骗子的话,应该不光一个人,你多挑几个人过去,别吃了亏。还有就是……”
“就是什么?”
“这件事,别告诉时英”,林鸿文低声说。
“知道了”,何穆说。
林鸿文见他一脸认真,忍不住笑了,“你如今连个为什么都不问了是么?”
“生意的事我懂得不多,但是你想什么,我还能猜到几分”,何穆说。
“哦?”林鸿文半信半疑地看着他,“那你说说,我想什么?”
“宋迟来商行门口闹事儿的时候,你说有些事还是晚来些好,也许晚些时候,人就变了”,何穆微微扬起嘴角,“现在,是时候让他变了。”
林鸿文拄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没有言语。
95。
果然转天一早,周时英就来了。林鸿文备好钱,穿得体体面面的,一边走一边跟周时英说着打算。周时英听闻如果谈妥就要跟陈兴来一起回去,有些异议,林鸿文忙说如果过年他不方便去,自己可以去,周时英这才同意。
两人走到元和旅店,房门完全拉开的一瞬间,林鸿文就可以断定,周时英被骗了。不用开口说话,也不用费劲端详,林鸿文记得这张脸。当年那伙骗子闹到康济堂要把袁婷带走的时候,他是六个人当中的一个,他不是为首的那个,可林鸿文记得他,因为这个人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周时英与陈兴来聊得畅快,不一会儿陈兴来便拿出了合同。周时英看了眼林鸿文,林鸿文微点了一下头,周时英便放心大胆地在合同上签了字,之后又把定金交与陈兴来,双方约定明天一起启程去上海。
出了元和旅店,周时英缓缓地舒了口气,“总算在过年之前,把这事儿定下来了。”
“是啊”,林鸿文附和道。
林鸿文和周时英离开半个时辰后,陈兴来就背着个包袱就出了旅店。穿街过巷,先后又进了两家旅店,身旁陆续多了四人,一行人一路向北,本来打算奔着呼兰城去,结果还没出傅家店就被人截住了。陈兴来一声都没来得及出,就被拖进了暗巷。
“几位好汉,我们只是混口饭吃,不知是哪里得罪了几位”,陈兴来看着对方手里的木棍,声音发颤地说,“几位如果不嫌弃,我们包袱里还有些钱。”
“老板说了,钱可以不要,但是要打折你一条腿”,站在阴影里的人声音阴冷地说道。
余音未落,就听巷子里一声惨叫撕心裂肺,惊得路人直冒虚汗。不一会儿,巷子里出来十几个人,分别钻进了巷口的三辆马车里。
下午,铺子里的落地钟刚刚敲了两下,何穆喝光了杯里的茶,抬头对周时英说道,“嘴里淡得没味儿,我去买点五香花生回来吃。”
“好啊,好久没吃了,多买点”,周时英嘱咐道。
何穆出了商铺,走了两趟街去买花生。往回走时,街角停了一辆马车,车夫带着厚厚的皮帽子,穿着深褐色的棉袄,手里拿着烟袋。何穆撩开帘子,自己上了车,车夫轻轻抽了马腿一下,马车徐徐前进。
车里还坐着一个人,何穆在他对面坐下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腿已经打断了,看你想什么时候给他接上”,那人答道。
“一共几个人?”
“五个,都在仓库里捆着呢,老柴他们在看着。”
“什么来头知道吗?”
“就是到处行骗,从南骗到北,里面有个女的,专门设仙人跳的。还有个会说日本话的,骗了不少商人。”
“还有别的吗?”
“他们说,来傅家店是想骗贺贵的,但贺贵似乎看出他们是骗子了,见了一面之后再也没露面,都是姚顺昌在传话,最后没谈成,还带那个假冒的陈兴来去莳花楼**。”
“行,我都知道了,晚一点我会过去,你们把人看好了”,何穆说完,钻出了马车,那马车不急不缓地刚好绕了一圈儿,又回到了原地。何穆揣着五香花生回到商行,周时英抓了几粒放进嘴里一嚼,“真脆生!”
打烊后,何穆避开周时英,先去找了林鸿文。林鸿文面色凝重地听他说完,抬头看了看他,“你怎么想?”
“姚顺昌搞的鬼”,何穆说。
“其实你之前说这人是姚顺昌带去莳花楼的时候,我就想他十有**是个骗子”,林鸿文叹了口气,“之前许茂才的事儿,就是红姐透露给咱们的,姚顺昌后来肯定也猜到了这点,这次才如法炮制。不过我担心,这是贺贵授意他的。”
“那也不好说”,何穆道,“他靠着贺贵这棵大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自打贺贵来了傅家店之后,陆陆续续交给他好几家店的买卖,他为贺贵办事,在正常不过了。”
“之前几次小打小闹的,也就忍了。这回欺负到头上来了,再不吭声,就真让人当软柿子捏了”,林鸿文微微眯起眼睛,“他这个时候给咱们下套,是诚心不让咱们过好年。他做初一,咱们就做十五。”
“咱们再骗回去?”何穆试探着问,“就一个露过脸,还剩四个呢。”
林鸿文摇摇头,“那五个人留着,明天一早,找人把腿给他接上,疼一宿也够他受的了。”
“留着?”何穆纳闷地看着林鸿文,“你又不想骗回去,留他们做什么?”
“现在用不着他们,以后呢?”林鸿文说,“那五个人就交给你了,腿折了的那个先养着,其余四个,你把他们分散开,安排到不同的铺子干活。在把那一千卢布给他们五个人分了,跟他们说,好好干活,年底会有花红的。”
“嗯,我知道”,何穆说,“那……咱们要怎么回敬他一下?”
“这事儿急不来,得好好打算”,林鸿文平静地说道,“再说后天时英就会发现自己被骗了,又少不了一顿闹腾。账一定要算的,但是先好好过个年。”
“那卿之那边你怎么交代?他明明跟你说了给陈悦轩去信,你没等人家回信就拍板买纺织厂?”何穆担忧的问道。
“我跟他说,上海来了个老板,想找人入伙纺织厂。时英与他搭上了话,但价钱很贵,没谈成,可我想跟着他去上海看看行情”,林鸿文说。
“可万一哪天他们两个一对,时英知道你算计他怎么办?”何穆问。
“你会把你上当的事儿到处说么?长脸呐?”林鸿文讪笑道,“再说我算计他什么了?骗子不是我找的,上当不是我逼他的。他自己毫无防范,我还要跟着他后面帮他收拾残局。我既不用他赔那一千卢布,也不会因此而责怪他,说破天我也不过就是没告诉他那些骗子被咱们抓到了而已。他觉得咱们的手段不光彩,那这回咱们就看看光彩的手段怎么摆平这些下作的事儿。”
“让时英知道知道这些人有多缺德也好,他总以为不管别人怎么样,自己规规矩矩做生意就行,总以为一个巴掌拍不响。一个巴掌确实拍不响,但扇到脸上那就响了”,何穆站起来,扑了扑衣摆上的浮灰,“这事儿就先这样,他们还在仓库等着我呢,我先走了。”
林鸿文点点头,起身送他出去。何穆先把门拉开了个小缝儿,朝外看了看,林鸿文知道他怕撞见周时英,也没说什么。外面很黑,只有零星几户人家在门口挂了灯笼,林鸿文把手里的小灯笼塞给何穆,“这么晚了你怎么过去?”
“有马车在街口等我”,何穆说,“怕人看见,所以没有进来。”
“那就好”,林鸿文说着,帮何穆把门拉开,站在门口看何穆踩着积雪,深一脚浅一脚的往街口走去。
送走了何穆,林鸿文回到屋里,划了火柴,点上一根烟。四下无声,他用力地吸了几口,心不再那么焦躁了。借着油灯的光,林鸿文看了看自己的手掌,那里有一道疤,虽然并不深,但依旧破了掌纹。说来也奇怪,不过一年前的事情,感觉却像过了很久似的。林鸿文蜷缩着手指,静静地摸着那道疤,那年杜心竹死后,他昏厥过去三天。换成现在,只怕眼睛都不会多眨一下了。
96。
腊月二十七清晨,林鸿文顶着小雪拎着皮箱进了元和旅店,想要找陈兴来,却被掌柜的告知那人前天就已经退房走了。林鸿文一路跑到合众商行,箱子扔在地上,倚着门上重重喘了几口气,对周时英说,“陈兴来跑了!”
周时英被惊得半天没说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才一脸无助地看着林鸿文,“跑了?”
林鸿文这时候气已经喘匀了,把去找陈兴来扑空的事跟周时英说了一遍,周时英脸色惨白地坐下,“这、这怎么办?要不,咱们去警察局报案?”
林鸿文六神无主地说,“报案也好,但警察局根本不管傅家店啊,要不还是托人去找找吧。”
“只怕想找也找不到”,何穆说,“按那掌柜的说的,陈兴来已经跑了将近两天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怎么办?”周时英大声问道。
林鸿文想了一会儿说,“都别慌,这样,我再去客栈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