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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事到如今,我只想拜托妳一件事。”
被莫娜第三次挡住去路,塞拉菲娜终于不得不开口,“请让开。”
对方无辜地笑笑,嘴边出现一点小酒窝,“要是我不让呢?妳也打算在我的晚饭里下药吗,混种?”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来找她麻烦。
──不过来的人是她们两个,也能够说明一些矛盾了。
联想到艾伦日间说过的话,塞拉菲娜大概猜到了他们打算怎么办,但重来一次她还是会这样做。艾尔法透露的讯息足以促使她做任何事。她将手里的火腿切片冷盘放到一旁,随便抹干净了沾了水珠的双手。“妳们不打算在这里动手吧?撞坏了走廊的话船长大概会更生气的。”
两人对望一眼,都有点奇怪。莫琳掏出了挂在腰后的一圈绳索。“把妳的手伸出来。”
塞拉菲娜乖乖照做。莫琳在她手上紧紧打了一个结,她便像奴隶般一边被人拉着绳子、一边被人推着后背踉跄离开走廊。时值黄昏,船员正在换班,她一路走到甲板上,沿途有不少人看见她与她手上的绳结,都露出看好戏的神色。塞拉菲娜认出了几个曾向她示好的船员。
三人走到甲板上,夕阳余晖照过地板与交错的桅杆,她留意到在显眼处有一根新竖的白色木柱,从粗幼来看,足以承受她的重量。
雷沙抱胸靠在栏杆旁边,原本正闭眼想着事情,听见脚步声之后才睁开眼睛。他上下打量了塞拉菲娜一眼,停留在她腿侧的时间稍稍长了一点,目光却显然不带任何不尊重的意味。“妳还藏了武器?”
她本来就没想过可以瞒过太多人,“是的。”
雷沙朝莫娜使了个眼色,后者撩开塞拉菲娜的裙摆,很快便解开了扣圈。
塞拉菲娜看着她把匕首没收,才把视线转回雷沙身上。她的语调平淡,仿佛此刻面临生死危难的人不是她,而是另外三个人。“在此之前,请让我问完这个问题。我听说有些尊崇实力的船队,会因为挑战者打败了某位船员,而把职位授予前者?”
“没错。”雷沙似乎很意外她说的不是遗言。他指了指已把手放在佩刀上的海蛇姐妹,“帕勒依索号上也有这条规矩,如果妳打败了对方,的确可以让输家代为赴死。但船上没有比妳更弱小的人,妳毫无胜算……看来妳心意已决。说吧,妳想要挑战她们之中的哪一个?”
塞拉菲娜笑得像是听到孩子答错问题,温柔得几近同情。
“我要挑战的是你,船长。”
“完结这一切,塞拉菲娜。”艾尔法离去前的最后一句话在她耳际萦回不止,彷若咒诅,又似预言。每当塞拉菲娜听见他的声音,即使是在太阳之下,也会不住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体内久久未得安抚、像笼中之兽一样躁动的破坏欲。她很熟悉这种发狂了一般的感觉,也很清楚她此刻的眼神与奥戈哲同出一辙。他们都是受多拉蒂滋养而生的野兽,必须时时压抑心底的偏激想法,才能不伤及挚爱之人。
“完结这个可悲的宿命。我相信妳的出现不是偶然,妳能完结这一切。”
耳边的轰鸣声变得响亮而清晰。她忍不住想要按上自己的胸口,探一探似乎在发热的心脏。夕阳正落到一个很微妙的角度,她站的位置正好被阳光照射。塞拉菲娜别过头去,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
她也想完结这一切。
目所及处,每一寸散发着香气的雪松,扬在风中的每一寸白帆,还有已经抽刃向她的敌人,每一样事物她都想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烧出浓烟与金色的火焰,任由这艘过份漂亮的船沉于极南之海的底部,让海水侵蚀到木头的中心,让鱼群啄清骨头上的最后一点血肉。
“叫路迦出来。”塞拉菲娜转头向站得最近的人说,甚至看不清楚对方是莫琳还是莫娜。路迦必须在场。只要他在,她就不至于沦落成奥戈哲,就不至于收不住刀锋。“我没有话要说,只有这个请求。”
那人似乎望了雷沙一眼,男人轻轻一点头,她便走向通往医疗室的楼梯。
雷沙抓起塞拉菲娜的双手,以弯刀一划她双腕之间的绳索,粗绳便纷纷坠落在地。他把她的匕首交还,“原本以这种情况,是不会让妳拿着武器战斗的,但因为妳的勇气,我愿意破一次例。这将会是一次公平决斗。”
塞拉菲娜摇了摇头,婉拒了他的条件。“先生,这不会是一次公平决斗。”
在太阳落到水平线之前的最后一刻,她又听见了艾尔法的话语,苍凉得好像幸存者的请求,又轻柔得像是个从未被实现的梦想。
“为了我们,也为了妳自己。”
☆、第96章 极南之海(九)
围观的船员越来越多,在甲板上形成半圆。
太阳已经彻底落下。视力受光线影响,仅能分辨出物件的边廓,在这种情况下作战相当困难。雷沙示意旁边的人点灯,船首有一个人高的巨大吊灯便被点亮,别的地方仍然昏暗,但至少船首每个人都能看清战局。路迦被莫琳押着后背,颇有点不舒服,此刻回头看了她一眼,却对上了那双死水一般的眼眸。
她一拉绳索:“不要乱动。”
路迦回呛,“原话奉还。”
“我希望你在目睹她的死状后,还能如此轻松。”莫琳笑了笑,用脚一踢他的膝盖内侧,路迦差点双膝跪地。他听见不远处的船员在起哄。“我们可喜欢以为自己能反抗我们的男人了。”
他没有再与对方纠缠,反而转首看向战圈里的两个人。塞拉菲娜正在扭动手腕,从这个距离他只看到道道红痕,但船上的粗绳长年受海水侵蚀,触感有多粗糙,没有人比此刻的路迦更清楚。她应当受了点擦伤,这不要紧,法师只要没受心脏被挖出来、或者是斩首之类的伤,就能够继续施法。
相比起塞拉菲娜的身体状态,路迦更担心她的精神。
她拒绝向他透露艾尔法说过的话。事实上,她在回来之后跟他说过的唯一一句话是“现在还不是时候”,这还是因为她无法用肢体语言表达出意思才不得不开口。这意味着那番话绝不是贺词。
如果这场对决发生得更早一点,路迦甚至连出席观看都不需要,在他眼中胜负早已判明,然而今次不是他自己想来看,而是塞拉菲娜主动要求,可见她也担心自己会失控──杀了船长的话,恐怕他们接下来的航程连睡觉都必须保持警惕了,而塞拉菲娜本身也没有非杀死雷沙不可的理由。
“我随时都可以开始。”雷沙说。
塞拉菲娜望着自己的脚尖,点头的幅度小得几乎无法察觉。艾尔法的话音渐渐被轰鸣如雷的心跳声取代,她觉得自己正身处海底,所有声音都被蒙上了一层纱,即使有谁在她耳边大叫,听起来也像是来自远方的呐喊。她伸出了手,灯光如水一般流淌于指尖之上,暖得恰巧像是路迦的体温。和她被裙子遮去的双脚一样,手也在不住颤抖。
雷沙笑了笑,惨白的眼珠反映出一片寒光。他已经进入状态了。
塞拉菲娜听见了旁边有人开起赌局,反态却相当平淡。毕竟在船员眼里,她与雷沙的实力差距实在太大,神裔的血统无法让她体内另一半的人类之血变得不凡,混血在哪一个社会之中都属于最底层。塞拉菲娜毫不怀疑,他们其实是专门来看她被雷沙分尸的,她听说马勒城有类似的表演可看。
在看完这场对决之后他们还能吃得下晚饭吗?
海风从左至右横扫整个甲板,悬于控制室前的吊灯被吹动一寸。角度改变,玻璃灯罩折射出来的光线自然也会改变。塞拉菲娜被倏然射至的强光刺痛双眼,她下意识别过了头,耳边突然变得很安静。
对决已经开始,没人能够再下赌注。
在一片白芒之中,她清晰地看见了,朝她挥来的弯刀尖。
被刀风割断的发丝跌落于地。
塞拉菲娜的呼吸与心跳一样凌乱且激烈,但脸上的表情仍旧没有恍惚。她早就知道雷沙不会放水,他所有的风度都于她拒绝接过匕首的瞬间用尽了,如今展现于她眼前的就只有杀意。这并不是一场讲究骑士精神的对决,这是海上特有的、非生即死的决斗。雷沙不想代她赴死,所以他选择全力挥刀,仅此而已。
倘若这是一场单纯的肉搏战,他的确会赢得很轻易──
眼前刀光灼痛了她的眼睛,塞拉菲娜不住往后退去,雷沙显然看出了她的视力算不上好,挥刀的时候处处将她往光线最耀眼的方向去引,对于一个并不熟悉的对手,他的观察力可谓细致入微。如果她不是被迫得快要闭上眼睛作战的话,大概也会跟着船员一起喝彩。
塞拉菲娜双眼的余光扫到场边,她看见了双手负在背后的路迦,他身上的衬衫有点皱,应该是被人从医疗室硬拉出来的。他身边站着海蛇姐妹,视线几乎在她看向他的瞬间开始相触,可见他的注意力一直都在她身上。接收到塞拉菲娜几近求助的目光,他轻轻点了下头,如海洋一般深邃眼睛映着灯光,折射出一种温暖的蓝。
他给了她最想听见的回答。
塞拉菲娜往雷沙的方向伸出手去,五指像是要攥住空气一般屈成爪状,夺走了男人周遭的空气。风元素魔法无声无息,起初只有一个人知道她在做什么,直至雷沙原本规律的呼吸声被打断,他反手捂住嘴,微微呛咳起来,首次露出破绽。
“是魔法!”有旁观者高声叫,“她不是混血!”
人群开始骚动,塞拉菲娜彷若未闻,继续转动手腕。雷沙已然握不稳手里的刀,他把弯刀往地上一放,用如满月般的刀身支撑身体,才不至于倒下来。眼见对方倒下,塞拉菲娜才魔法撤去,不这样做的话雷沙连答话的能力都没有,“你可以认输了。”
雷沙喘着粗气,按着喉咙好一阵子,才开口说话。因为呼吸道受过按压,他的声音严重走调,听上去有点好笑,现场却没有一个人笑得出来。“……妳是纯血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