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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子转到他跟前,口里说着什么,手又伸了出来,在徐斯跟前做了一个要抹上去的姿势。
看来是乞讨不成要动用最原始的威胁手段了。
江湖且看到徐斯突然蹲了下来,抓住孩子的手,在自己西服的领子上抹了两下。
小孩一下怔住了,江湖也怔住了。
如果江湖没记错的话,徐斯今日穿的浅灰色西服是登喜路的新款,不但价格不菲,浅色系的料子更不能随便沾染上脏污。
徐斯就趁着小孩子发怔的当口,也上了车,并且马上把车发动起来。
小孩这一次是真的乞讨不成了,傻呆呆站在路旁,神情萎靡,更衬得一身破烂可怜巴巴。风吹过来,萧索凄凉。
江湖看在眼内,不知为何,突然摇下了车窗,又从手袋里掏出了一张大钞,朝小孩摇摇手。
小孩在绝望之际突然看到有人垂怜,简直喜出望外,屁颠屁颠跑过来,接受了江湖的善意,口里还有祝福,“姐姐,恭喜发财;姐姐,万事如意。”
江湖在摇上车窗的时候,讲:“你把你的手摸到别人干净的衣服是不对的,知道吗?下次让我看到,我就叫110了。”
没有想到男孩很惫赖地笑了下,讲道:“姐姐,110不抓我们的,因为拘留所关不了这么多人。”
江湖把脸一沉,懒得再多说。
红灯一闪,终于绿灯,她一踩油门,飞驰离去。
隔着她几辆车的雷克萨斯里头,齐思甜正对徐斯讲:“江小姐很有善心,你觉得呢?”
徐斯只是撇着唇笑。
齐思甜问:“你的西装怎么办?”
她看过去,徐斯浅灰色西服领口两个肮脏的黑印,她想起刚才那个小乞丐浑身的臭气,还有污脏的不知道摸过多少垃圾的小手,不由打了个寒噤。
徐斯倒是满不在乎,先答她第一个问题,“她像她的爸爸一样值得嘉奖。”但是没有答第二个问题。
徐斯实在是不想考虑第二个问题,因为这件西服基本可以算是报废了。
他反问齐思甜:“你怎么不学学江小姐?”
齐思甜甜甜笑起来,“据说本市地铁里有一拨乞丐,从第一节车厢乞讨到最后一节车厢,每人每天可进账250元,一个月下来,薪水有8000多元,同甲级写字楼里大半小白领的薪水一样了,而且他们不用交税。”
徐斯哈哈大笑。
齐思甜接着用严肃认真的表情讲道:“在地铁里有空调,冬暖夏凉,‘办公环境’很不错。地铁站建有KFC,乞丐们时常买套餐在‘办公室’里大快朵颐,羡慕死地铁里衣冠整齐的小朋友。”
徐斯听得非常愉快。齐思甜是个有心生活的女孩儿,在繁忙工作之余,还能搜集许多有用的信息,配合着不同人的观点,用最好的演技讲解出来,的确是个妙人。
他看了一看后视镜,对齐思甜说:“你的保姆车来了。”
齐思甜开了车门,用手按住胸口,说:“我得去好好说说司机,在这个时候去加油是渎职。”
徐斯说:“这里你的粉丝和那群狗仔不会发现。”
他们讲完互相道别,徐斯忘记给齐思甜一个道别吻,齐思甜也没计较。
徐斯是回了自己前一阵才置在浦东近郊的别墅,选择在这处暂居,完全是为了配合新的业务。因为这里距离几间新收购的制衣厂和制鞋厂相当近,很利于公事的开展。
征程一旦开始,势必要全力以赴。这是他的习惯。
回到别墅里,徐斯把西服丢给了家政服务员,松开领带,一路上了楼进了书房,开了电脑,把任冰事先做好的关于腾跃的资料翻出来阅览了一遍。
资料是他早就看过的,他又把当初任冰建议收购腾跃的意见看了一遍,任冰的意思是腾跃有大批熟练工和老制鞋匠,制鞋经验可利用于童鞋的生产上。
徐斯敲了敲桌面,喝了一杯马丁尼,然后想,糟糕,腾跃是个可好好利用的工厂,他不是那么舍得就卖给江湖,那么该如何应付她呢?又猜,依照江湖的性子,明天一定会很早就来寻他。
想着,他不自知地笑了笑。
正如他所猜测的,江湖的确一大早就抵达了徐风集团的办公大楼。
江湖承认自己是着急了一点,她在早上九点一刻就打电话给徐斯的秘书,当即便讲十点即抵达,根本不容秘书有任何推诿的言辞便挂了电话。
她压根不想浪费时间了。
昨晚,徐斯那句要她拿proposal,确实提到点子上了。
江湖根本就没准备过proposal,她只在肚子里打了腹稿,自己注资腾跃五百万,可以让徐风成为第二大股东,每年享受红利。腾跃只是一间经营困难的小厂,对徐风这么庞大的机构来说是可有可无的,徐斯应当成人之美。
她连夜做了proposal,用精美的图形表示未来的利润。她想,有值得期待的红利,徐风方面还有什么不可同意的呢?
只要徐斯同意了,她可以把他们一切纠葛过往扔到黄浦江里去,从此好好经营厂子,为徐风这位二股东赚取利益,以示诚意。
直到江湖走进徐斯的办公室,她仍然是这么想的。
徐斯的办公室在这栋徐风大厦的二十八层,虽然处在离开闹市中心一公里远的方位,但是仍可俯瞰闹市繁忙世界。
徐风大厦是徐风集团建造的,但徐风集团仅占了二十到二十八层,其余楼层均出租给实力雄厚的外企国企私企。每年收租便够徐风好好进一笔大账了。
这与红旗集团每年向地区政府缴纳厂房租赁费相比,又是另一种姿态。
徐斯站在二十八楼,这儿绝对绝对是他自己的山头,他合该称王。
江湖走到他的办公室内,入眼的是美式的简约装修,在落地窗前,还有微型的高尔夫球道。徐斯站在窗前,盯着弧形不锈钢办公桌上的电脑,手里握着高尔夫球杆。
江湖走进来,徐斯击出的球刚好进洞。
他伸手请她坐下来。
江湖没有多说什么客套话,坐定后就把随身的笔记本电脑拿出来,立刻切入正题。
徐斯一直在仔细听江湖讲述。
她口齿一贯伶俐,声音也算动听。当她用和善态度讲话的时候,还是挺吸引人的,尤其是她做的东西很专业,财务分析的角度很精准,表述得也很到位。
只是,这个计划已经不是徐斯想要的了。
他用了半个小时,听江湖讲完,然后开口说:“江小姐,你的计划和我的预想还有一段距离。”
闻言,江湖想要立刻站起身来,眉毛也要跟着竖起来,但是她强迫自己还是坐着,望住眼前的这个男人。眼神里的非善意是没有办法强迫自己不带的,她抿一抿唇,至少继续强迫自己不要现下口出骂言。
徐斯望着对面的江湖。
他能预知自己这句话讲出来以后,她会有多么大的反应。她的喜怒哀乐,从来形于外,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是体会过的,因此也能理解。
目前,江湖只是咬牙切齿怒目相视,已经算进步了。
有进步就好。
徐斯得以把自己的话题继续下去。
他说:“江小姐,徐风入股腾跃后,已经为腾跃谈下了北美的运动鞋加工合同,虽然金额并不算很多,但是年底就能收款,可以发给全厂三百名工人相当丰厚的工资,让他们明年春节衣锦还乡。”
徐斯把话讲得很慢,慢条斯理的,他相信信息会全部抵达江湖的心中。
她应当听进去了。
江湖的牙关首先松了一松,娥眉微蹙起来,不知心中动了几何。
这一定是江湖没有考虑过的问题——腾跃是一个厂,还有三百名工人的生计要考虑。
当然,江湖也想到了一个问题,她开了口问:“你不打算生产腾跃鞋了?”
徐斯答得很简单也很犀利,“腾跃鞋目前的销量没法保证工人在今年春节有红包有双薪。”
他说完,伸手过来,为她关掉了笔记本。
亮堂的屏幕瞬间就黑暗下来,江湖的心跟着灰了下来。
他说了一个太过光明正大又根本无法反驳的理由。心头的气,就这么一点一滴不由自己意志般地自行消掉,她在他的面前输了。
江湖一言不发地站立起来,将笔记本装入自己的电脑包里,只能对徐斯讲一声,“打搅了。”
徐斯很有风度地将她送到门口,徐斯的秘书又将她送到电梯门口。
他一直目送江湖进入电梯。
此等情势之下,江湖没有吵,没有辩,没有任何失礼的地方。诚然,她还是骄傲的,昂头挺胸,绝不垂头丧气,保持了江旗胜千金的涵养,但也应该是识时务的。
江湖双脚踩进电梯里,电梯下移,她跟着坠入深渊。
一切的一切,是自己的咎由自取,分明不能怨其他人。人在江湖,就需认清实力和势力。
江湖紧紧抓着电脑包,狠狠闭上眼睛。
徐斯是赢得太漂亮了,他的理由让她再有滔天的愤怒都没有办法斥责,甚至一开口斥责,便纯属她的无理取闹。
江湖将背抵在电梯冰凉的镜子上,没有了任何的气力。
这一辈子都不曾如此狼狈,如此碰壁。
江旗胜千金,不过因为是江旗胜的女儿,才能够格当“千金”,没有了江旗胜,她也不过是劲风之中东倒西歪的草芥。
电梯在二十层停了一下,任冰走了进来。
不管怎么说,江湖对此人,心头还有抵触,她没打算同他打招呼,倒是任冰带着和善的笑容诚恳地先开了口,“江湖。”
江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作声。
任冰却自顾自且真且切且直接地向江湖建议,“腾跃的情况不太好,要想把这个牌子再打出来得费力气,还不一定成功。江湖,你不妨试试其他的投资。”
不能说任冰不算是提点,他能在父亲逝去之后,还主动来关心自己,算是善意的了。江湖这样想。
但他是父亲的麾下大将,如今那些所作所为,算不算卖主求荣?又这么一转念,江湖便又没有了好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