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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何时击毁也没关系。
不论何时死亡也没关系。
如果有所抗拒,就会飞不起来。
笹仓绝对无法了解吧。他的任务是从下往上推,他是脚底永远踩着地球表面生存的人类。从跑道上起飞的时候,他能否不在乎是不是会再回到同样的地方?拿自己的人生的全部,换成离开地面的距离,亦即距离地面的高度,而且不能怀疑这种不合理。能否成为飞行员,就在于有没有这种像小孩子的心态而已。
很明显的,笹仓是对的,作为人类来说是对的吧。
我们错了,作为人类来说是错了。
只是有一点是很明确的,那就是就算我们错了,我们还是活着。
就这样错误地飞上天空。
飞行这件事也是哪里搞错了。
一般人不会懂的吧。
一定谁都不了解吧。
而且,我们也不想被了解。
我打开门,走进宿舍大楼的大厅,门就像被线路捆绑的女英雄,发出美妙的悲鸣,上楼梯的时候,我才注意到香烟已经变得很短了,我把它扔进走廊角落的烟蒂桶里。
土岐野现在应该跟九须美在一起吧。不知为何,我的脑海总浮现他的摩托车奔驰在被车头灯照亮的笔直马路上,而且一路上都没有起雾的情景。
我有不详的预感,可是,我没有遭遇过没有不祥预感的夜晚。
4
三矢碧双手抱胸站在房间前面,我一靠近,她的背就离开墙壁,双手也放了下来。
“太好了……”她说。“我还以为你出去了。”
“喔……你以为我是这种人?”
“嗯……我是曾这么认为。”三矢抚弄着额头前面的头发,扯扯嘴角。
我打开门进入房间里,请她坐在书桌旁的椅子上。
“要喝咖啡吗?不过其实也没别的东西。”
“咖啡就好了。”
我着手进行泡咖啡的工程,虽然我真的希望由她先打开话题,可是在这三分钟里,她只问了一句:“土岐野呢?”而我回答:“他的床在上面。”
把咖啡杯放在她面前的桌上后,我就坐在土岐野的椅子上,我和她之间的距离大概有三公尺,虽然两个要说话的人保持这种距离是稍微远了点,可是如果用枪射击的话,这个距离确实恰到好处。
“那?”我喝了一口咖啡后问。
“嗯……”三矢轻轻点头。
“整理好了吗?”
“嗯。”她微笑,眼珠往上看着天花板,“不过我觉得我一定没办法好好表达。”
“我也没付钱要你说,所以你即使说的七零八落,我也不会抱怨的。”
“谢谢。那个,呃……这个……”叹了一口气,她终于下定决心看着我,“当然,我就是为了陈述才来的。”
“请——开始吧。”
“函南你来这里多久了?”
“嗯,八天吧。”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是你以前还在这个基地的时候,你是何时被发派到这儿的?”
“夏季结束的时候。”
“在那之前你是在哪儿呢?”
“我不想说。”我的表情未变,只是把头转向旁边。
“你飞了多少年?几年了?”
“你是来问这些的吗?”我啜饮起咖啡。
“不是……只是我想要理解你们基尔特连的事。不过还是很难以置信。一点点的过去和可以说是永恒的未来……要怎么处理这种不平衡呢?或者说该怎么去解释呢?我想问这个。”
“我不懂你的意思。”
“所谓的基尔特连,是我们公司的商品名称,你知道吧?在开发遗传因子抑制剂的过程中,你们突然诞生了,所以就用这原本应该是新药的名称来称呼你们。”
“你是想说,我们和你不同吗?”
“呃,拜托,等一下……这种话……”三矢闭上眼睛,一只手轻触眼皮,“你们基尔特连永远不会长大,可以活到永远。一开始谁都不知道这种事,就算知道,也不相信。可是,世上没有永远不会注意到的事,有深信只有自己如此而精神崩溃的人,当然也有很多身体无法承受的例子。可是,约有一成的人,很顺利地适应了新状况并存活了下来,那才是真正的……”
“幸存者。”我说。
“对……这些幸存者就是你们,草薙小姐也是……不,这么说来,投身在战场上工作的人们几乎都是这样。那是在五十年前的大战中的大错误。”
“你相当清楚以前的事嘛。”
“以前这个国家从海里捕获鱼和鲸鱼,因为食用它们而被世界责难,可是世界却普遍承认可使用猪肉和牛肉,两者之间有什么不同呢?不同处就在于一边是大自然的动物,一边是为了食用而人工养殖的动物。这个差异你觉得怎样?”
“很不合理。”
“生于自然的人类无法战斗,可是为了战争而用人工制造出来的人类去战斗就可以被原谅,这道理你觉得呢?”
“你看的书很奇怪。”
“我做了很多调查。”三矢交叉双腿,她正逐渐取回自信,那种感觉就像药效发作一样;“还有,基尔特连诞生的时代一定是在二十年前左右。一开始谁都没发现,然而后来传闻逐渐散播开来,说是有那种若没战死就不会死的人。”
“不会因为生病而死吗?”
“因为现在的医学,病死的几率低到可以略过不提。”三矢耸耸肩,笑一笑,“最初淘汰到只剩下一成,或许只有坚强的个体存活下来。不过,这种事怎么样都无所谓,只是……我想知道的,是你们如何处理自己,如何和过去对照出一再反复运作的现今生活。就算去想象,还是很快就会忘记,你们应该是用做梦般的恍惚感情守护着精神层面。昨天,上个月,去年,这些完全都没有分别,可以说是一样的。用梦中所见的事物来篡改过去的现实记忆,不是这样吗?”
“就我而言,大致上就如同你所说的吧。”我凝望着咖啡杯里黝黑的水面,这个小小的世界其实也和海洋一样是球面,正中央隆起,脑袋的一部分正断断续续地思考这件事。“可是,原本的我本来就是这样,生来就是如此。我从小就一直都是这样,精神恍惚,心不在焉的,连是醒着还是睡着都不知道,我母亲常这样说我,就连我自己都不是很了解。”
“你认为我们是在和谁作战?”
“这个嘛……”我还是看着咖啡。“没想过,去问看看银行职员这个问题吧——你是和谁作战?是敌对的银行?还是储蓄的人?或者,是和世界的经济为敌?”
“虽然互相残杀,可是却不认识对方啊。”三矢的声音变得有点尖锐。
“互相残杀?”我抬起头,“我认为那和每种形式上的商业都一样。排除对手,提高利益的人就是胜利者。和一般的企业相比,我们的所作所为,只不过是毫无效率又怀旧的游戏。”
“说是游戏,就可以将杀戮合法化,就可以合法杀人吗?”
“嗯,很有趣的想法。”我掏出香烟。
“战争这东西,无论在哪个年代都不会消失,因为对人类来说,战争的现实面不论何时都很重要。在同一个时代里,现在正和某处的某人战斗——这样的存在感在人类的社会结构中是不可或缺的要素,那是绝对无法作假的事。没有那些真的死去的人被报道出来彰显其中的悲惨,就无法维持和平。不,连和平的意义都会变得无法了解。明明就不知道战争为何物,却要让大家相信战争绝对是错误的——想要那么做,只用历史教科书上刊载的过去来表达是不够,因此,像我们公司这类民间企业就包办了这种污秽的工作。”
“很合理啊。”我不自觉地笑出来。“那……你把自己定义在哪里呢?”
“等等,拜托……”三矢伸出手挡在面前,“对不起,反正,现在请先不要管我,我希望能跳脱开来问你,拜托再等一下。我还没……我还没说到草薙小姐,那是我最想问的。”
我点燃香烟,打火机发出微弱的声音后迸出小小的火焰,拿着打火机的是我的左手,右手现在很老实,也许是睡着了吧。
“她,生了小孩。”三矢说完这句话便沉默下来。
那当然是指草薙瑞季。
“所以?”我问。
“是基尔特连生的小孩啊。”
“所以?”
“你不懂吗?”
“不懂。”我勉强微笑。
“草薙小姐虽然不特别,但却不正常。她有问题,为什么上级没有发现呢?他们应该知道她有小孩这件事……”
“对我来说,她看来很正常地在处理工作。”
“是吗?就算杀了属下?”
“那是我不知道的资讯。”我边吐烟雾边紧盯着她。“或许,你是在说栗田仁朗的事?”
“对,我也是听人说的。”
“从谁那边听来的?”
“山极先生。”
“之前的确……”我还是紧盯着她,她看来有点胆怯,“你说过杀人这件事是草薙的妄想,现在却又说出相反的话。”
“我说过,因为我是这么认为的。”
“那现在的是?”
“是我的妄想。”
“啊……那样的话……至少你还有自觉。”
“有自觉,又怎样?”
“就不会发疯。”
“妄想吗?”
“这个嘛……”
“我也不是很懂……”三矢低头不语。
她慢慢抬起双手,看着手,然后遮起脸孔,她开始哭了。
该怎么办呢?我心想。
果然就如我所预料的,她是为了哭而来的,准备好大方哭泣后才来到我这里。
早知道,一开始就拒绝她好了。
或许土岐野说的是对的。
“我不懂……”她摇头,双肩颤动,断断续续地呼吸,一只手撑着额头,另一只手放在膝盖上,然后泪眼朦胧地看着我,“我也是基尔特连吗?刚刚跟你说话这件事,可能只是我的梦境也说不定。这是真实存在的事么?还是只是单纯地埋在我细胞里的人工记忆呢?对……总觉得一切都是片断的,我想不起连续的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