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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沙酒馆-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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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又怎么样?等他们一进到这个圈子里,就全变了,只知道寻欢作乐。”她叹息着。“有时我真怀念家乡。”

    菲尼斯迅速瞟了她一眼。“你和他是一起在普里泽沃长大的吗?”

    “我对你说过我生在普里泽沃吗?”黛丽有些讶异。“或许是说过吧,我想不起来了。是的,我们从小一起长大。”

    “要是有可能,我倒很想听听你们以前的事。”

    “有什么好讲的。他叫格雷,”黛丽让这名字停在嘴边,沉默了一会儿。“我们两家是邻居,所以我和他小时候就一起玩。后来就相爱了。十七岁那年,家里给我们订了婚。本来打算来年就结婚的,可是我们那儿有个地主强占了他家的田地,还把他父亲打死了,他的母亲一时想不开就投了河。他发誓要报仇,就去投奔军队,指望能得到骑士封号,再回来找那个地主算帐。”

    “普里泽沃那时还没遭灾?”

    “是在他走了以后。战争一直蔓延过来,整个地区都烧光了。四年以后他才回来,那地主已经死啦,家乡也变成焦土了。他没当上骑士,反倒落了一身伤疤。我本想,这回能跟他好好过日子了。可是打了几年仗,他的想法变了。他说,为国效力是男人的本份,而且他必须当上骑士,领了封地,才能让我过得好。其实,我根本不在乎他有没有封地……只要他对我好,比什么都强……”

    黛丽闭上眼睛,两大颗泪珠顺着她的脸庞滑下来。“那时他二十五岁,年轻气盛,我劝不住他。呆了一个月他就又走啦。后来,国王征兵,我父亲也上了战场,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

    “真令人遗憾,”菲尼斯说道,“夏隆王国这场内战可害了不少人。”

    “所以我最讨厌打仗。一看见盔甲我就心烦。”

    “如果他能放弃骑士封号,交回土地……”

    “我才不信。他是那种很固执的人,认定的事不会轻易改变的。以前他总对我讲什么荣誉啦,男人的原则啦,听得我头都大了。就算他升到铁狮骑士,又怎么样?还不是国王手里的刀。安安稳稳地生活,比什么不强?”

    “也许,过了这十年,他的想法会不太一样呢。”

    黛丽摇摇头,正要反驳,突然身子一僵。从窗外传来一声嘶哑的吼叫,象是受了伤的狼。菲尼斯朝街上看去,只见一个骑马的身影从远处街角缓缓行近。他穿着闪亮的甲胄,没有戴头盔,腰挂佩剑;灯光映着他脸上又黑又密的胡须,还有泛红的面孔。看来他是喝了酒,身躯在马上左右摇晃,一个身穿皮质短上衣、头发棕黄的侍从跟在旁边,随时准备扶住主人。

    “黛拉尔娜!黛拉尔娜!”他忽然再次高喊,“别抛弃我!黛拉尔娜……”

    骑士昂着头走过长街,完全不顾行人指指点点的嘲笑。直到他的身影在街道尽头消失,黛丽才从窗帘后面钻出来。

    “我想,你还是应该给他一个机会。”菲尼斯说道。

    黛丽转身回到桌边。“菜都凉了。来,菲尼,咱们来喝点酒。”

    “连见面都不肯,这对他是不公平的。”

    “他丢下我去打仗,让我等了那么多年,这对我就公平了吗?”她愤然说道,然后盯着酒杯不发一言。渐渐地,她的目光中浮起一丝朦胧的忧伤。

    “好吧,菲尼。要是三天后忘魂花还没送到,我就跟他见一面。这件事就麻烦你安排了。”

    “乐意从命。”

    菲尼斯吩咐侍者把菜肴重新加热,又送了些红樽来。他陪黛丽吃过晚餐,再下楼清点帐目,回到自己的卧室时已是深夜。疲劳使他很快就睡熟了,然而他并没有睡多久,就突然惊醒。一片软绵绵的东西掉在他头上,还带着股难闻的腥臭气。

    “怎么回事!”菲尼斯猛地把那东西扯下来,吃惊地发现那是一件内衣,旁边还有个小包裹。一道闪烁的绿光在空中盘旋,迅即飞向窗外,转眼间就消失了。他随即明白过来,下床点起蜡烛,仔细检视包里的物品:那是一张羊皮纸,一个卷轴,一条破布,还有一个黑色的小袋子,袋口用某种粉末画了个标记,闪闪发光。

    “用此布条蒙住口鼻……这不会是裹尸布吧?”菲尼斯恶心地看看那肮脏的布片,继续念着羊皮纸的内容。“配药时需先加黑蛇血……蝙蝠粪用火烧成灰……撕碎花瓣扔进罐子,浸泡一夜。混入酒中,掩盖其味道。待受术者服下后,展开法术卷轴……这很容易嘛。”

    他小心地把这些东西收进壁橱,然后伸伸腰。“看来用不着三天了,”他自语道,“不过,让那个格雷等等也好。这点儿小苦头是他该受的。”

    这三天对于格雷来说简直是度日如年。他收到菲尼斯的消息,说已经安排好跟黛丽相会,因此不再去妓馆等候,而是整天呆在屋里,闲得无聊便擦拭盔甲。那个棕黄色头发的侍从以为他打消了寻人的念头,准备到石门城去了,因此怯怯地问他,什么时候启程。

    “谁说我要走!”格雷喝斥道,“我现在不去石门城!没准以后也不去了!”

    他很惊讶自己竟会冒出这种想法。在内心深处,他实在不愿回到战场上拼杀,只想在家乡盖几间屋子,置些田地,去过平静的生活。十年征战,他也积攒了些财产,回乡时都托付给普里泽沃的白袍教会,让神官代为保管。就算放弃骑士封地,这些财产也足够生活了。然而,身为皇冠骑士,他并不能完全自主。

    “骑士审判团会给我定罪,”他暗想,“只要他们饶我性命,那就一切好说。可国王正要出征,最忌讳临战退缩。没准他们会判我玷污骑士荣誉,砍了我的脑袋。”

    他眼前又浮现出恋人的形象。十年来,他经常思念她,每当空虚无助的时候,只有她能填补他内心的空白。没想到,她现在居然成了妓女。知道这个事实之后,他时刻都处在矛盾之中。有时候,他会大声对自己说:“管他的!只要黛拉尔娜自己不在乎,我也就不在乎。”可是更多的时候,他的心就象被毒虫咬啮,痛苦万分。每当想起自己的恋人和别人在床上缠绵,他就会使劲揪住头发,几乎要把头皮扯裂。然而,他又十分渴望见到她,就象沙漠中的旅人渴望水源。

    格雷就这样受着煎熬。他整夜不能入眠,辗转反侧,白天又不想吃饭,只是烦闷地走来走去。直到第三天傍晚,菲尼斯派人来通知他到“火沙酒馆”,他才勉强吃了片面包。

    “好吧,就象战场上常说的那句话:该来的就让它来吧!”格雷换好衣服,吩咐侍从等他回来,便大步出门去了。

    “忘魂花呢?”黛丽问道。

    “这个你不用管。我都安排好了。”菲尼斯答道。他已经准备了一桌丰盛的菜肴,此时正陪着黛丽坐在桌边。摇曳的烛光在房间里旋转,象许多不安分的飞鸟,从一个角落窜到另一个角落。黛丽的脸庞映在烛影之中,忽明忽暗,没有一丝表情。

    侍者进来通报,说格雷骑士求见。菲尼斯转向黛丽问道:“你准备好了吗?”见她点点头,菲尼斯便向侍者示意,让格雷进来。黛丽屏住呼吸,面色苍白,简直象是要上刑场。隔了一会儿,格雷高大的身躯出现在门口。空气似乎立即停止流动,一种令人窒息的平静充斥整个房间。

    在黛丽看来,格雷和三天前相比,不论是衣着还是面貌都变了个人。他披着一件白缎子斗篷,上面用金丝绣着雄狮、兽头,袖口和下襟则用金银双线绞边,还缀着珍珠。在斗篷里面是做工精致的暗红色袍服,也同样绣着金银双线,腰间系着双层的金腰带,扣环上的花纹华丽而庄重;旁边斜挂一把佩剑,剑柄镶着宝石,闪闪发光,剑鞘上刻有皇冠纹章。他的靴子擦得锃亮,几乎能用来当镜子,靴跟两侧还挂着银链,以及金质的踢马刺。真是位威武的骑士!——然而他脸上却带着痛伤,比三天前明显瘦了一圈。柔软的白缎便帽更显出额前皱纹又深又密,胡须虽然修剪得很整齐,却掩不住面容的憔悴,双眼发红,里面象是着了火。他就这么步伐僵硬地走了进来。

    “请坐吧,格雷。”菲尼斯为格雷拉开椅子,然而皇冠骑士似乎完全没听到他的话,只顾向黛丽走去,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目光就再也不动了。

    尽管格雷已经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却仍然感到惊讶。十年来,他心中恋人的样子从未变更,永远是梳着长长的辫子,皮肤白皙,红唇娇艳可人,眼底总带着笑意,就象美丽而妩媚的天使。然而,此刻坐在他面前的却是个艳丽的女人,身材丰满却十分匀称,穿着紫色翻毛皮坎肩,里面是绣暗花的白色紧身罩衫,胸脯如同大理石雕成;一条钻石项链挂在雪白的脖项上,手腕上戴着宝石链坠;精美的手织细呢裙子束着她纤细的腰身,裙摆缀着半透明的牛角薄片和水晶,下面露出精巧的小皮靴,靴尖和两侧都镶着宝石。在她深如湖水的眼中,透着一种格雷所不熟悉的成熟与沉稳。

    格雷犹豫地在黛丽脸上搜寻,试图找出昔日的形象。他的目光滑过她光洁的额头,小巧的鼻子,饱满的双唇,一直到唇边那个极细微的浅痕——那是小时候在树桩上碰伤的。

    “黛拉尔娜,”他试探地叫了一声。

    黛丽的身体起了一阵颤抖。她抬起长长的睫毛,迎向格雷的目光。

    “是你吗,黛拉尔娜?”格雷嘶哑地说道。

    “你那小牛眼睛不好使了吗?”

    “喔,我的小麻雀!”格雷大喊一声,一步窜到黛丽身前,猛然单腿跪地。“我都不敢认了……天哪,真的是你!十年了……”他抓起黛丽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急剧地呼吸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十年了……我说过你留胡子不好看,你总是不听。一点儿都不好看……”黛丽眼中骤然流下泪水,她俯下身,把脸埋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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