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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他怕银链会弄伤塞拉菲娜所以事先摘下,现在她不在场,路迦便再次将之挂上。银制的荆棘将灯光反射,艾斯托尔为之眩目,思绪竟也不由自主地游离片刻。他喝下小半杯奶茶之后才想得起自己前一刻在说什么,“……听好了,路迦,接下来的问题,我需要你诚实作答。”
路迦深呼一口气,慢慢睁开眼睛。
高悬于头上的灯火亮得像是个不落之日,光芒乍然闯进视线之内,他有点不适地眯起眼睛,有一瞬间竟然生出了与塞拉菲娜身同感受的错觉,然而他很快又告诉自己两者完全无法比较。目前塞拉菲娜的双眼依旧脆弱,为了不刺激到它,路迦将整间房间的烛火全部吹熄,即使他知道这是一种过度反应。
毕竟是他以前的房间,他大约也知道家具的位置在哪里,塞拉菲娜却不得不摸黑辨认,也正因如此,她拒绝下床走动,并把原因归咎于伤势。
其实只是还不能接受而已。路迦很清楚这一点,就像他很清楚塞拉菲娜的情况并不如他刻意表现的那么乐观。她或许无法觉察到艾斯托尔的态度,路迦自己可是把外祖父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那绝对不是还能够开玩笑的事态,治好塞拉菲娜的难度比他们想像的大得多。
他转了转眼珠,深蓝色的双眸直视对面,艾斯托尔却躲开了他的目光。老人问得很平静,“我想问的是,从一到十,你有多在乎她?”
在这一刻,路迦终于确信,连外祖父也无法完全治好塞拉菲娜.多拉蒂。
他颓然闭上眼睛,抬手继续拨乱自己的头发。可以做的事情都已经试尽了,如果在神纪城里毫无进展的话,他不得不将塞拉菲娜带回凡比诺,在那里他至少可以做点什么,但她要面对的危险便不是区区失去视力那么简单。作为一个看不见的神佑者,她简直是支最容易控制的一人军队,利用价值自然不需要他多提,对路迦来说,他真正需要费心考虑的,是如何从即时与致命的危险之间取舍。
“我也不知道。”他最终这样回答,“她不是第一次出事,在极地里就曾经失踪过数天,当时还是冬季,连猎人都不会出门的酷寒……那时候我从未怀疑过她能活着回来,但现在有什么不同了。”
“神佑者应当所向披靡,而当下的塞拉菲娜.多拉蒂已经失去了这项能力。”艾斯托尔一边喝完杯里的奶茶一边补充,“这样的塞拉菲娜并不为你所熟悉,想法会有所改变也是正常。问题是,路迦,你和她能够承受多大的改变,又准备为此付出什么?”
路迦眯起眼睛,这个走向并不如他所预料,他想他嗅到的味道名为希望,“你的意思是,你能够治好她,但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不完全是。”艾斯托尔也无心与路迦周旋下去,他也曾经历过这种无法挽救亲爱之人的感受,自然能够明白此刻燃烧于路迦心头的焦灼。“我无法根治她的双眼,那不止超出了我的能力范畴,连人力所及的界限都已经超越了,对于这一点,作为诺堤的你只会比我看得更透,我不认为自己需要再解释下去。然而,我同时也不认为她需要治的只有眼睛……我想到了一个方法,当中牵涉到一点风险,所以我需要先得到她的同意再作治疗。”
他看了路迦一眼,与后者同色的眼眸里同时有怜悯与冷漠,两者混合起来,便成了一种仿佛高高在上的嘲讽,“别以为其他人看不出你在想什么,路迦,世上不止你一个聪明人。我听说过你当初关注她的原因,也知道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事。作为我收的最后一名、也是最年轻的学生,你不可能想不出这个方法,只是不愿意由自己的口里说出来而已。我能够让她再次看见这个世界的模样,但你必须得承认,真正能够治好她的不是魔药,而是一次纯粹听从天命的赌博。”
他当然知道。
正正因为知道事情早晚会走到这一步,才不想亲口告知真相,才会在被外祖父揭穿之后如此难堪。但知道并不代表能够接受,但在这件事上,他能够作主决定的地方几近于零,在这座城市里学会的一切,到头来半点忙都帮不上。
“我明白了。”路迦听见自己意外冷静的回应,“如果她接受治疗,你觉得她还有多少时间?”
“最多最多,还能再拖半年。”艾斯托尔说着,朝他欣慰一笑。在听见坏消息之后迅速振作起来,拒绝沉浸于忧伤之中,反应过来之后立即抛弃一切不务实的想法,这才是他认识的路迦.诺堤,那个九岁不到就被人送来神纪城的下任侯爵。“半年之后,大陆上不可能再有人能救她,你必须动用那个方法,或者是亲眼看着她受尽折磨。服药之后她的视力的确会恢复过来,但肯定不如出事前清晰,尤其是在日光猛烈的时候,很可能会因为光线刺激而流泪,我看见你给她戴上了黑布,这个习惯可以维持下去。”
路迦默不作声。一般来说,魔药能够做到这么大的功效,药性都不会温和到那里去,也不可能单纯拨乱反正,更常见的是一物换一物的等价交换。果不其然,艾斯托尔下半段话就要他作好心理准备,“这将会是非常难熬的半年,魔药不能断服,否则反噬会很严重,服药之后的副作用也不会太过好看,她将会承受很多痛苦……在康复之前她可以安心居住于萨比勒,我向你保证,不会有任何人前来骚扰,但其余的一切,都要由你们来解决。”
这是一场被拖成酷刑的恶化,逐步走向终点的死亡。
半年内她不可能再离得开路迦半步,而即使这六个月之间没有任何乱子,她也仍然要到凡比诺一试生死。
路迦听毕,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他撑着双膝站起,“我现在就回去问她的意愿,与此同时,请你准备好魔药材料,我会让永昼守一个昼夜,这样一来,她或许能够早点离开神纪城。”
艾斯托尔挑起眉来,饶有兴味地俯前身体,颈上的银荆链扫及木桌,发出响声。“你就这么肯定她会服药?在你告诉她未来六个月会发生什么事之后,她未必还能够保有战斗意志,我见得太多中途放弃的人们。”
年青的学者没有回头。到走近门边,路迦才开口回答,好像他必须深思这个问题,好像他不得不把答案沉淀过才能不失风度,“我知道,是因为她在生与死之间,永远都会选择生的一边,无论这是否意味着无尽的痛楚与苦难。”
就像他在山谷里找到她的时候一样,她杀了大陆上唯一能够称作朋友的少年,亲手破碎了无数个很可能是无辜受牵连的家庭,直至里面只余下她一人存活。在路迦眼里,塞拉菲娜.多拉蒂身上的标签从来都不是神佑者,而是生还者。
那种为了一点光明,而不惜受它折磨的人。
痛苦得好像差一点点就会放弃的同时,自身也散发着夺目无比的光芒。
作者有话要说:2015…09…20首发
第74章 神纪之城(四)()
“有好好收起来吗?”塞拉菲娜坐在镜前,侧着身子一点点擦干自己的头发,姿态温婉得像个无力自保的大小姐,正守在高塔之上等人拯救。一朵随手便能被人折下的山茶花,极夜看了看她的镜像,脑内突然浮现起这个想法,直至塞拉菲娜的话音再次打破沉默。“我给妳的匕首。”
极夜安静地捞起另一撮长发,金色的发丝缠绕指尖,她以毛巾印干水气,动作轻柔且小心,但没有立即答话。塞拉菲娜像是看出了她在想什么,很快又开了口,“妳躲了我一个昼夜,小猫。没人能够永远避开他们的契约者,尤其是在我们两个都还未履行自己的承诺之前。”
“别以为妳能用那个人的事情来压我。”极夜眯起眼睛,罕见地动了情绪,“如妳所言,我们是契约关系,从来都不是主仆,风行豹不可能向人臣服。”
在这个时候,一个平静不了的朋友──倘若她能够将极夜定义成朋友的话──要比什么都更让塞拉菲娜安心。或许她所需要的并不是路迦镇定得刻意的抚慰,不是将她当成一个棘手案例的医者,而是一个能给予她实感的熟人。
一次让她下定决心的轻推。
思及此,塞拉菲娜翘唇一笑,这一刻才真正让极夜觉得眼前人还是她所熟悉的多拉蒂女孩。“我知道。正因为我知道妳在大事上有自己的坚持,才会选择信任妳的能力与决心。妳把匕首放在哪里了?”
“贴身收藏。”极夜又垂眸望向指间的发丝,她想了整整一个朝夕,还是想不出任何能让事态变好的方法。她唯一能做的事情是做曾经答应的事情,而那正正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一直贴身收藏。所有人都以为这是妳给我防身用的,包括他。”
“那也的确是我的其中一个目的。”塞拉菲娜说,“在人前现出兽态非常危险,我相信妳比我更清楚这一点。女孩子还是有点防身的东西比较好。把匕首拿出来。”
极夜依言而行,将匕首交到塞拉菲娜手上的时候尤其小心。
金发的法师将刀推出皮鞘,匕首反射出银色冷芒,有一缕已经干透的发丝落到侧锋上,悄无声息便已被其切断。目不能视,塞拉菲娜下一秒钟便几乎把自己的手指放到刀身上面,在旁边的极夜看得心惊胆颤,想都没想便把她的手攥到自己掌心之中。
塞拉菲娜回头朝她一笑,角度微妙地偏移到极夜旁边一点的位置。前者乖乖让她夺回匕首,然后相当随意地纠正好极夜执匕的手势。“……没错,就是这样。手拿稳一点,那时候要是手抖的话会很痛苦。”
法师继续说下去,“妳就这样斜刺进去,近心脏的肋骨位置比较好下手……不要拖太久,也不要哭得太明显,如果我那时候还能够看见的话,我不想自己最后看见的是你们为我而哭。”
“她的状态如何?”
“还是那样子。”极夜看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