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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看得太低,所以连反抗都不做便想认输。妳觉得自己不可能平息风暴,妳觉得自己不配被人称颂,妳觉得自己不可能赢。”
“在拿高面前要胁屠城的胆量到哪里去了?嗯?”他以鼻尖轻轻擦过她的,话里每一个字都掺了蜜糖,语气却丝毫不见软弱。“妳觉得自己不重要,所以不会有人代妳争取什么。给我听好了,没有人要妳独自解决问题,塞拉菲娜。我在妳身后,培斯洛最大的城市在妳身后。即使这场逆神之战最后会输,但至少妳应该知道,有些人愿意为妳挥剑。”
第一滴雨落下的时候,永昼还在城墙上看风景。
撑着伞的比信。诺堤出现在他的眼角余光里面。永昼连眼珠都没有转一下,诺堤城堡与城门中间隔了半个凡比诺城,比信不可能闲逛到这里来,换句话说,路迦又寄信回来了。只有这件事才能让比信离开城堡,永昼甚至怀疑对方不无炫耀的意思。
凡比诺的雨来得又快又急,待比信走完楼梯到城墙上的一小段路,永昼的肩膀已湿了大半,稍长的浏海也搭在额前和颊边。半旧的麻质衬衫贴在身上,露出了底下蜜色的肌肉,化为人形的炎龙却懒得却它弄干。这是为数不多、凡比诺安静下来的时光,而按照天空的情况看来,这场雨不会下太久。他得好好享受每一秒钟。
比信走到永昼身旁,和后者并肩看向城外的景色,还很细心地为两人之间留下一点缝隙。凡比诺是西部最大的城市,骤雨不能使旅客与商人停下脚步,此刻还有不少人在城门外排着队,等候守卫放人进城。没有一个人抬起头来看向两人的方向,站在这个角度,简直像是俯瞰人间。
“说吧。说完就给我滚开,我还忙着打草稿呢。”永昼的语气与动作都无比慵懒,好像除了他在想的事情之外,没有什么值得他一顾。“别告诉我他们出一趟海还能搞出什么事来……等等,你在笑什么?你孙子不是写信告诉你快要升格当曾祖父了吧?”
比信略略收敛脸上的笑意。“这个我可无从得知。说不定就在我们说话的期间──”
永昼一脸厌恶地打断他,“别试图把那个画面塞进我脑袋里。”
“……我想说的是,说不定现在路迦就在写那封信。你想得太多了,大人。”比信眯着眼睛看了眼铅色的天空,似乎有点感慨,“路迦在信中提到,最迟一个月后便会回到凡比诺。我们可以着手筹办承爵仪式了。”
这个消息未为永昼带来什么冲击,对他来说路迦成为侯爵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当初会愿意与诺堤缔结契约也是因为这能为龙族带来好处。“哦。你终于能让位了,难怪这样高兴。”
“我希望那位小姐会喜欢这座城市。”比信没介意永昼的讽刺,“从和暖的百花之城到凡比诺,跨越的可不止两个阵营,还有整整两个季节。我希望她有厚一点的裙子,你知道的,比东边流行的款式更费衣料一些的衣服。”
永昼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一瞬间生出了转身就走的想法。
“你知道她是在北部长大的吧?”
“唔,或许我应该叫裁缝先为她做几条礼裙,承爵的时候路迦会希望她在身边的。”比信继续自说自话,永昼已经不知道对方找他说话的原因是什么了。“但这样就得向路迦要她的身量了,不知道他会不会给……”
“喂。”永昼的视线突兀地定在城下某个檐篷下,双眸迅速由黑色变成暗金,瞳孔缩小得几乎看不见。他站直了身体,向比信示意,“那个人有点眼熟,你有没有见过?”
老人随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檐篷是唯一可以避雨的位置,此刻自然有人挤拥在那一片小小的空间之下。他很快便找到了永昼所说的人:看年纪应该是少年,穿着破烂的灰色长袍,袖子里明显藏着两把匕首,黑色的发丝短得摸上去会觉得扎手。他的眼眸绿得像潭湖水,轮廓里带一点中性的柔和,身形远远说不上魁梧,而是更偏向精瘦。撇开那张让人不由自主一看再看的脸之外,应该是个优秀的刺客。
比信看了那个人一眼,人老了,看远方的事物便有点吃力。“……不认识。”
“你应该没与他碰过面,那小子的地位没高到这个地步。”永昼哼了一声,语气笃定,“我上次见他的时候,他的头发还是金色的。从什么时候开始,凡比诺的城门也向多拉蒂打开了?还是个半疯不癫的二流法师?”
比信正想向城门守卫招手,却被永昼拦下来:“别张扬。”
老人明白了永昼的意思。一般来说,在城门抓到逃犯的话是应该立即处斩的,但奥戈哲。多拉蒂既然能够混进来,肯定是借了其他人的身份。一场大雨分去了少年的思绪,让他忽视了城墙上的人,要是守卫贸然出手,除了惹来一场冲突之外没有别的结果。奥戈哲的确会死,但他们也不知道他为何前来血族的腹地。
他问永昼,“你想亲自动手吗,大人?”
浑身湿透的人骇笑一笑,摇了摇头。“他有份杀害安洁丽卡。拿高。我可没蠢到跟塞拉菲娜抢夺猎物,更何况这个家伙跑过半个大陆来这里,肯定不是想来看凡比诺的风景。先派人跟着他,我去跟路迦交代这个消息。”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话。”比信欣然答允。永昼在这里虚度时日太久,难得找到与其他人会合的理由,他没理由拦住对方不让走。撑伞的老人旋身走向楼梯,走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回头向炎龙说:“忘掉草稿吧,真的到那时候你大概不会记得里面任何一个字。真诚的道歉是不需要腹稿的,大人。”
第98章 雾雨之城(一)()
桑吉雅扔下手里的长柄勺,深深呼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浑身是汗。
地牢里昏暗而且闷热,魔药材料的味道经久不散,即使只有桑吉雅一个人在这里,她也觉得自己正与什么抢夺空气。暗金色的火焰在药锅下安静地燃烧,光是为了得到这一小口龙息,便已付出了七条人命,而它甚至不在药剂的材料清单上面。
她垂眸看向锅里半透明的液体,它的份量足以溺死某种小动物,但她知道在萃取之后这里的份量只等于一滴的成品。也就是说,它仅能被使用一次。
这锅药足以让大陆上任何一名对毒/药有所研究的人发狂,而她离完成这道传说中的药剂只差了一道工序。想到这里,她又好像能从脱力的身躯之中压榨出最后一点力气。或好或坏,这都是个能被载入神纪之册的壮举,她只遗憾无法与那人一起见证它的诞生一刻。
吸血鬼叫它蛛吻水,精灵叫它女神之泪。
它无香无色无味,据说尝起来与清水无异。桑吉雅不敢尝试,但她不觉得有人能够仅凭肉眼将它从饮料之中分辨开来。老实说,她也没有尝试的胆量,对她来说有前人的寥寥描述便已经足够了,毕竟她还有太多心愿未曾圆满,要是在第一步便死去的话,未免太过可惜。
如果编攥史书的学者没有出错的话,它上一次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之中,已是数百年前,魔药学发展得比任何一门学科更迅速的时期。它曾杀死过血族的王与精灵先知,曾掀起过战争与内斗的序幕。
桑吉雅将还在冒热气的药剂倒进萃取器中。
她无意对盘踞于东西两方的非人族群出手。
──但她的确打算挑起战争。
塞拉菲娜喝了一口柠檬水,看向码头上的行人。
即使是从这个距离望去,帕勒依索号仍旧像个漂亮的女勇士,从船首的海女雕像到船尾的波浪浮雕,没有一处称不上完美。当一切都结束之后,或许他们可以再出一趟海,这次要带上极夜和永昼。她想要不带任何烦忧地享受海上的风光,活一下雷沙口中很适合她的生活。
似乎是觉察到她的视线,站在甲板上的男人作势摘了摘帽子,遥遥向她致敬。她一扬手里的杯子回礼,里面的冰块互相碰击,发出了清脆的声音。旁边的路迦以报纸当作扇子朝自己的领口狂拨,难以置信,海上竟然比陆地还凉快一点,“极夜说的‘中午到’具体是在什么时间?”
“把衬衫脱下来不就好了。”塞拉菲娜把柠檬水塞到他手里权充安抚,“我怀疑整个马勒城的男人衣柜里都没有一件上衣。不,从我短暂的观察里,或许女人都没有。这座城市太疯狂了。”
“我不可能在认识的人面前这样做。”路迦挑出最大的一块冰,放进嘴里含化,咬字有点模糊,“再说了,又不是船员,没有必要跟随他们的规则行事。那次是被迫的。”
“我倒是觉得有人在里面得益不少啊?”塞拉菲娜如此调侃,然后又想起了她还有一件事没搞清楚,“说起来,那天你到底为什么要跟莫琳她们起冲突?她们的作风是露骨了点,但我以为你会忍得住的。”
说到这件事,路迦的表情终于变了。他看了一眼塞拉菲娜,“小事而已。妳不会想知道的。”
“我觉得,那一点还是留给我自己判断比较好。”
路迦沉默片刻。他必须承认,他没想到塞拉菲娜还记得那件事。说谎的话她有可能看得出来,到时候事态便可能不受他控制了;坦白交代的话无疑尴尬到不行,无论怎么选都好像一口冲进死胡同里。他想了一想,语气很凝重,“听到之后马上给我忘掉。”
塞拉菲娜乖乖竖起两根手指朝天发誓。
路迦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她高高挑起眉来,不无意外地望向身边的人。那真是个出乎她意料之外的答案。路迦说完之后便偏头躲开了她的目光,但这只能让她将耳朵尖看得更清楚。安静下来的女孩移眸看向码头上的纯白钟楼,暗自数算着剩下来的时间。很好,连时机都有利于她。
秒针直指太阳的一瞬间,朗朗钟声响起,整个海港都被它的声音淹没,除此之外,谁都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