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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煦曈始终攥着妻子的手,深蹙眉:“兴师问罪只怕行不通!”
冉云倒平淡:“许多年不招惹官面上的人了。”
乌于秋冷哼:“我不犯人,奈何人来犯我。”
冉云瞥一眼凌煦曈:“二哥不必有顾虑,说你的决定就好。”
凌煦曈眸中蕴含可怖的狞烈:“多少血都抵不上一个燕哥哥,抵不上越之!”
“那也要他们知道疼。欠命还命!”
“可越之真是他们害的吗?”乌于秋将要哭了,“那只是一封信,自作多情罢了,写信人不怕被人笑,只怕失去。害死越之的是孤独!是我们没有把他留住。四年了,他依旧停在门外,患得患失,不敢伸手又无法转身,就那样立在原地战战兢兢等着谁来牵他一把。我们自以为捉住了这条命,其实并没有捉牢,一场猜疑就把我们冲散了。我们又把越之落下了!”
抽噎声压抑着响起,眼泪缓缓划过贺常惜的面容,洗去妆粉,愈显哀戚。冉云没有劝没有哄,揽过她来祭出自己的肩头,容她依偎抵靠。夫妻的相濡以沫,是你不说,我也知你想晓你痛。
“爷,我想爹了!”乌于秋眼角有泪无声滴落,“想他几十年里一个人的时候总在想着什么?是抱负,责任,恩仇,还是回忆里一家团圆的场面?我一直以为他将娘的哨子给我是认同我作为这个家的一份子。可那是娘唯一留给他的念想了,为什么舍得给我?那时候我甚至还没有认他是爹。爷懂吗?”
这女子没有爹娘的。她被遗弃路边叫师父捡着带回家养大,师父没了她就一个人在江湖里走,又被凌煦曈捡回家。她口中的爹名叫冉行,是冉云的生父,自己死乞白赖认的小爹,也是她此生唯一喊过“爹”的人。
凌煦曈目光直直的,突然像个孩子:“我懂!五爸是怕自己有天不在了,哨子不响了,便没人再会记得五妈。就像四爸把死去孩子的玉坠送给小海一样,他不是真的要把小海过继过去,他只想这世上多一个人记得曾经有过那样一个孩子,记得他为父的遗憾。”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念念不忘,一辈又一辈地往下传,妄图跨越时间的桎梏造一个长长久久。因为信世间有轮回,怕来世不识今生的容颜,缘难续思念难续,空怅惘,白走了奈何。
“爷,明日我去洛家!”
面对乌于秋的恳切,凌煦曈难以拒绝。
有的人死去了便好似酣眠好梦,安然沉静;有的人睡着时却仿佛不欲醒来,混混沌沌死气沉沉。
凌鸢没有见过逝者若生,她只看见一个寻死未死的沈嵁,睡得了无生趣。
自午后到日暮,如今夜已去半,她还坐在沈嵁榻前。人们从不曾想到她能这般近乎入定的僵坐,不吃不喝不动,宛如执拗的石刻,固守此处。即便父母也不来劝她休息,凌煦曈夫妻对这个长女的教导与放纵,一切的意图实在令人捉摸不透。
然而尚有安或是理解的,便将能屏退的人都遣了出去,自己留下来陪她坐,陪她等。
许是木了,懵了,所以尚有安几时怎样出去的,凌鸢并不未仔细在意。她只了然屋里此刻只剩了自己与榻上这个人,她好想过去抚一抚他眉间的微愁,轻轻喊他起来。
可他肯醒么?醒来后又是否乐于再见此间人,再见这一世迷离繁华?
——不知不觉,凌鸢的手犹豫地伸了出去,随时将能触摸上沈嵁的面颊。便是这样微妙的时刻,恍惚看见双睑下珠目在滑动,凌鸢手顿在半途,愣愣地看着沈嵁醒了过来。
彼此无言的凝视,凌鸢怕是假的惊得屏住了呼吸,沈嵁明白都是真的无奈吐落叹息。
这一声,凌鸢信了,信沈嵁活了,醒了。
翕动的双唇拼凑不出音节,打开的喉咙挤压不出声调,凌鸢似哑了,来来回回看沈嵁又向门边张望,恁是喊不出来。也不知该喊谁来,喊来做什么?
“哎呀——”起身时才发现膝头已无知觉,她便直挺挺猝不及防地扑下去,跌在沈嵁身上。跌下去,竟不想再起来。
凌鸢的脸颊贴着沈嵁胸口,喃喃地说:“若我可以试着原谅,你便试着生活,为什么要食言?”
沈嵁食言了,此时无言可辩。
“师恩胜亲恩,要侍奉三爷爷终老的,为什么也食言了?”
“……”
“你既食言,那三爷爷还牵挂什么?我又该原谅谁?”
“……”
“莫无居士,嗳公子,沈嵁——”凌鸢指间摸索到沈嵁腕上的绷带,小心翼翼摩挲着,“你的心好硬啊!”
沈嵁手臂微微颤了颤,终究没有闪躲退避,任凌鸢反复轻柔地抚那伤口,随后将他手捉住。
少女的掌心微温,纤嫩柔软。
“怎么办?我哭不出来!”
“小墨走了,我肯哭。你在我眼前死过两回,我就是哭不出来。明明很难过的呀!”
“好不好别再这样了?别死在我面前,行吗?”
无论凌鸢说什么,对方都没有任何反馈。不答应不拒绝,不声不响,叫人感觉她只是在跟一块碑说话。可凌鸢不在乎。她不要你问我答,因为对沈嵁,这一天里发生的一些事她不确定要不要说出来。
小院另一厢里睡着蛊药难解的燕伯伯。不能说一筹莫展,然而柳添一加上小堂,全都不肯说一字的结论。一场生死难料的赌,燕伯伯应该是知道的。所以才对附耳过去的妻子悄声说了私语,好看地笑着,未将愁苦的病容留作遗在世间的最后一瞬。
这夜过后,凌鸢真的相信大伯母拾欢是一个坚强的女子。她也不曾落泪过。面对可能的生离死别,一句怨怼都没有,一声挽留都没有,燕伯伯笑,她便笑,缱绻的吻覆上夫君的眉睫,宛如虔诚的祝祷。随后她返身出去,牵领着所有的孩子去往伶仃阁,告诉他们守望,不可怀恨,也当铭记。
而就在一室之隔的房间内,舅舅晴阳将要疯了。
莫大的悲怆裹挟了过往的遗憾席卷而来,几乎将那人的神智吞没。晴阳抱头痛哭,空自诘问,不明白矢志悬壶却为何总是救不到最亲最爱的人?此生太过宿命,入江湖弃江湖,生死悬一线时未尝惊怕,最终得来一记“诡郎中”的声名,又何用?
无法面对的时候骤然面对,不该逃避的时候盲目逃避,晴阳觉得自己总是在错误的场合做错误的选择,生活和生命全都辜负了。如今再要他迎接兄长惨烈的结局,十多年积累起来的自信竟顷刻崩塌,心碎了,神散了,仿佛痴人渴梦,闭塞了视听,绝了出口。
总是槐真拥着他,自幼年到夫妻相顾,为他而来为他离家,只将这一个人的所在当作归宿,所以才显得沉着。一些事,大夫做不到,求不得医,还只求心。
家中的男人们,凌鸢自问比不上。家中这些女子,她自凛亦及不上。与武力无关,与智慧阅历都无关,她的无能为力是因为错过。君生她未生,过往那些惨痛里她没有参与过,好话似空洞,安慰俱徒劳。因此凌鸢哭不出来,难过的形状是空落落的,心中陷下好大一个坑。
疲惫地伏在沈嵁身上,并非是在耍赖求安,凌鸢只是累极了,突然无法移动。这庞大的家庭,有血缘无血缘的亲人们聚拢在一起,对凌鸢来说就是生活的全部。这夜一人求死三人伤病,家塌了一半,凌鸢的生活也塌了一半。
噩梦一样!
——凌鸢竟累得睡去了。小手还紧紧捏住沈嵁的手,迷迷糊糊呓一声:“真香!”
那是尚有安衣上沾染的佛香,被门外的风吹拂进来,袅袅淡淡。
他进得屋来,取一领披风与凌鸢盖好,犹是慈祥地注视沈嵁双眸,劝他:“再睡会儿!夜头不长,天就要亮了!”
沈嵁稍稍偏头去望纸糊的格栅,室内的烛火太盛,分不清外头黑着,还是白的。
作者有话要说:
背景音乐没选好,一边哭一边写,但其实自己哭的和写的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哪会有人的半生是这样子不堪的?
有没有呢?
许多人的影子叠加起来合成笔下这一个人,无奈和苦痛都太多了。
然而那些影子中的一半都已不在世上,未能等来云淡风轻的时候,我写的,又岂止是遗憾呢?
好想故事里的假如,曾经落在现实!
第69章 【三】
醒来时贴身的衣衫都湿透,晴阳禁不住打了个摆子。眼前人毫无疑问是妻子槐真,比梦中的影像成长了,也没在笑着。
又叫梦境魇着了!
——晴阳很明白槐真的担忧,也很清楚自己身体的状态。梦魇时总是留有一半的清醒,所以意识里才会以为那些应是真的,会挣扎着自我对抗,一边嘶吼着要醒,一边死死拖拽住不予放过。
“还觉得乏么?吃些药,再睡会儿吧!”
她一贯如此的。不会问梦的内容,不过多安慰,只关心梦外的人好不好。
晴阳摇摇头坐了起来,头脑中乱糟糟的,忽然想起有许多重要的人须得关心。
“他们呢?”
见他又陷入惊惶,槐真微微笑一下,告诉他:“大伯醒了,进过药,跟前有人守着的。姐夫同冉哥哥也都好。”
晴阳等了等,不安追问:“燕哥哥呢?”
“他——”
她欲言又止,晴阳心跳急如鼓擂:“如何?”
“蛊药猛烈,便是燕哥哥那样的体质也难以抵抗,已昏睡有八个时辰了。柳师哥说,那并非湘西和川蜀巫蛊的路数,倒似某个久远前的皇朝用来控制昆仑奴的刑药,乃大内专有。如今已无昆仑奴,就不知配方可还留存后世。”
皇朝几易,即便有,也不晓得哪里寻去,到头来依旧是条死路。
槐真心中自是纠结难过,本来怯于让晴阳知道实情,不料他听过却倏地平静了,垂眉深思,似有头绪。
“控制,大内……六螂儿……”他猛抬头,眸光晶亮,“是狛牙卫!”
槐真一头雾水:“晴阳哥哥说什么卫?”
晴阳衣裳都顾不得换,爬起来就往外窜:“药既然能到哥手里就说明还有人在用,我相信一个地方应该会有。不,一定是那里!不过寻常人是无能为力的,得靠姐夫去问。”
槐真来不及细究,只捧了干净外衣急匆匆追在后头,一道奔往小院另厢。
终究是无拘无束惯了,乍然到访礼数周全的官宦人家,仅仅大门到中庭这一段距离,乌于秋便走得很不自在。无论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