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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嵁也知足了。父母眼中嫡庶没有分别,晴阳在不在他都要孝顺,懂感恩。
眼泪中被柔柔拥抱,沈嵁想说一句安慰,才发觉自己脸上早已挂着泪。
原来“回家”这个词是如此欢欣又安心的,来不及抖落风尘裹住的疲惫,先一头扎进亲情中,贪婪地享受思念的抚慰,乡音里卸下了伪装,不需要防备警惕。
于是沈嵁说了。
省略争斗的凶险和肩头的伤,迫不及待去解开母亲眼中的疑惑,告诉她,为什么归途上少了一人。
“不回来?!”闵氏怔住了,“我的儿子,他姓沈,为什么不要回来?为什么?”
直到那一刻,沈嵁才察觉也许自己高估了闵氏的豁达与娴静,她毫无怨言地等了十五年,不代表她可以再容下半年的分离。
她实在,等得太久太久了。
“儿子啊,娘在这里呀!回来啊,回来吧!”一声声悲鸣都冲上了九天,母亲在呼唤,求风带信去那方,“为什么这偌大的家抵不上一个外人?究竟谁才是你的亲人呐?我的晴阳为什么就不要娘了?为什么不肯回来?”
眼泪俱都落在沈嵁袖上、襟前,母亲在追问,他却没有答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身体被摇晃着,伤口隐隐作痛,心好凉好凉。
“你这是什么样子?”沈嵁听见父亲呵斥母亲,“快放开嵁儿,他身上有伤的。你还叫他跪着,你也跪着,难堪不难堪?都起来,你听我跟你说,快起来!”
沈嵁感觉到了拉扯,父亲揪住母亲,母亲捉着他,一个连着一个,伤心叠着伤心。
“我想自己的儿子,哪里就难堪了?这些年,我做得不够好,忍得不够多吗?”
原来都是做出来的,那些慈祥疼惜,视如己出的善待,都是忍。
——沈嵁恍然这大概就是真相了,可好想这个真相是自己想错了。
眼泪一滴滴往下落,挂在腮上时还暖着,碎掉时已经凉了。跟这颗心一样。
“他快死了。”沈嵁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着说。
争执停止了,闵氏的脸浮现在朦胧的视界里。
“嵁儿,你说啥?”
“那个人,带走晴阳的人,他快死了。还有半年,他只有半年好活。等他死了,晴阳才可以回来。养育之恩不能不报,不然就没有机会了。晴阳是好孩子,最孝顺,他现在回来会被人说他没良心的。所以只要半年,晴阳答应我了,半年,他一定回来。”
闵氏眼中光彩熠熠:“你说真的?”
“是真的!爹也在,晴阳说了,爹听见的。晴阳会回来的!他没有地方可去的,这里才是他的家,他必须回来。他不会骗我。绝对不会骗我!”
闵氏在笑,抱过自己,又去抱父亲。她又有了希望,这半年不是一次拖延,而是上限。自己的儿子不是不要家,他只是需要先去完成恩义,不给世人留下诟病的借口。这个儿子是周全的,得体的。
唯有沈嵁在心头无声呢喃:“你可不要骗我呀,晴阳,不要骗我!”
他还跪在地上,膝盖好疼,伤好疼,哪里都好疼。
“嵁儿!”
沈嵁听见父亲在喊,声音听起来闷闷的,似隔得好远。他也看见了母亲,依旧在哭泣。
——为什么还是哭了呢?
眼前越来越模糊,沈嵁看见自己伸手去揩母亲的泪。这是他最后看见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累!_(:з」∠)_
第10章 【二】
这是沈嵁第一见到师良甫。
那时候他已小有名气,说全县或许托大,“两指金方”在这中心的镇上确实无人不晓。一些大户人家宁愿换了相熟的老郎中,专门请他留下一张方子,面子银子都赚足,名扬江南也就是后半年里的事。
说起他这诨号,哪个大夫叩脉都是两指,三指也有,却不必特别提出来挂在名前。不过师良甫的二指是个特别。他不是用两指叩脉,而是只有两指可用。见面不揭人短,他又是个脾气捉摸不定的人,寻常总不敢有人去问起。揣测着或许天生畸形,又可能幼年遭了意外,以致于左手无名指和小指都缺了两节,各自剩下个肉疙瘩。倒也看不出疤来,于是关于这两指的各类杜撰轶趣便成了闲人们无事时候的一桩谈资。
另边厢,这人的出世也很有些传奇意味。从来医药不分家,开了五十年传了两代的连记药材铺子招了个上门女婿,老郎中对这半子偏爱得紧,非但柜上生意都交出来与他打理,还手把手传了医术给他。连家不是没有儿子,前年还中了个秀才,论起勤勉好学绝不输给姐夫的。可连翘先生就是不教,这头敦促儿子好好念书来年去应试,那边拖住女婿亲亲热热答疑解惑,看个病准让他立在边上,随时叫他拈张方子出来试试手。
要说师良甫实在争气。半路出家学个医,才五六年的光景已能坐堂了。而且这人自信得近乎傲慢。医术是门严谨的科学,老先生写医案定方子且得琢磨,他却速战速决。左手号着脉,右手方子一蹴而就,甩给病家接着换下一位。简直跟白案厨子擀面皮似的,一手面团一手杖,流水作业。就这样,他还能保质保量,总能药到病除。于是纵然态度那样差,病家为求吃对药少受罪,怎么都能忍的。他的口碑便是这样扩散开去了。
也就这一年多而已,作为这镇上的头一家,沈家人是听到过师良甫的名气的。一则好端端谁能三天两头有个病灾,二来同许多世家一样,沈家惯常是请相熟的孙先生上门请脉,人是老的好情是旧的浓,¤╭⌒╮ ╭⌒╮欢迎光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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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重这些,轻易不肯换了郎中的。
今次沈嵁病得急,身上又是内外伤夹击,倒惹得治惯富贵老年病的孙先生一时没了主张。原本医术分门别类,再高明的大夫总有专的和短的。晴阳和二叔苏羽之已可算全科,不过细分起来,晴阳最擅长的是血淋淋的外科,苏羽之则是儿科更得意。而相较精于妇科很会开补药的孙先生来说,师良甫的优势在于看跌打损伤最强项,接骨正位推拿顺气从来得心应手。并且病家喊叫声愈惨烈,他愈卖力,脸上洋溢着异样的神采,笑容透着谜样的魅惑。
虽然沈彦钧心里头犯嘀咕,觉着沈嵁这伤病不该算在跌打损伤里,更何况孩子又没断胳膊瘸腿的,总不至于病急乱投医找了师良甫来诊病。架不住孙先生一个劲儿推荐,把沈嵁当成了烫手山芋急急往外推,直将师良甫的金方捧成了仙方,叫人觉得药吃完绝死不了还能得道。
“碰着伊个赤佬!”管家沈络奔跑着去请师良甫,一边嘴里头骂骂咧咧,“得道不就是升天啦?帮翘辫子有啥区别?吃吃吃,吃他个祖宗闹西!一家子庸医,一张补膏方子吃几代,紧要关头屁用场都派不着。我去请,看这个两根手指头的先生来治不治得好。要还是个虚头巴脑的神棍,看老爷一刀一刀斩煞你们的鬼头。”
请的过程还算平顺。师良甫恃才傲物素日脾气是很冲,沈络也不是个木蠹头,伺候那一大家子老小,眼色总会看的,好话总会吹的,笑起来春风拂面,再蛮的人都不好出手打脸。再者听他描绘病况,师良甫摸着良心拾起一点医德,判断那小少爷恐怕真的要呜呼,人命大过天,他没必要这时候拿乔,遂拎了药箱就跟沈络过来了。
别看同镇住着,沈家大宅好阔气,高门楣砖瓦墙,大喇喇坐了镇西这一方,大门朝东看住主街上的络绎,俨然据守的霸主,威仪不可撼动。而连记药店连着医馆,偏坐落镇北临着通商的漕渠,直线是不远,路不通,得绕着走,可是把师良甫赶得气喘吁吁。
那沈络到底习过武,一时半会儿不觉得累。扭头一看大夫额头挂着汗,脸憋得通红,嘴抿起来随时要爆发的样子,生怕他一个不高兴索性不去了,忙叫同来的家丁柳提去驮。说是家丁,柳提时年才十四,光是人长得身高马大,终归是孩子。师良甫哪里好意思?堵着气摆摆手拒绝。不料柳提倒是个憨子,管家说啥就是啥,二话没有捉过师良甫双臂绕在自己肩头,腰力一拔,背上师良甫就跑。
小子脚程是真快呀!两条大长腿一步能迈三尺半,要追日似的,跑起来呼呼生风。因此后来师良甫就给柳提起了个外号,叫他“跨父”。
那天他背着师良甫在前头跑,沈络跟在后头追,进了府门放下人来,沈络过去照着少年后脑就是一巴掌,指着自己一脑门汗给他看,啐他:“小鬼,成心是伐?叫你背好先生,你跑得这么快做啥?哎哟阿妈咧,吃力死我了!”
柳提摸摸头,老实巴交地给沈络认错:“对不起对不起!络叔勿要生气,我是担心少爷,就想着快点回来,真的不是故意的。您饶了我!”
沈络眼一横,轻轻搡了他一把:“饶什么饶?我又不罚你。快领先生去给少爷看病,让我喘口气。哎哟老命跑掉了!”
见沈络累得那副样子,师良甫心底里暗搓搓幸灾乐祸了一把,方才赶路时那点不快便烟消云散了。结果脱了鞋子进屋见到沈嵁先就炸毛,药箱直接掼到地板上,蹬蹬快步走到榻边蹲下身牵脉,嘴里粗声粗气教训开了:“这孩子不是你们亲生的是吧?一帮子大人作孽到这个份儿上!”
当着外人闵氏不做主也不作声,尽是哭。沈彦钧不答应了,揽住妻子反呛回去:“你这个先生怎么张嘴瞎说的?早上吃了夹生饭啦?叫你来治病,你发什么疯?”
师良甫脉已迅速号完,一指沈嵁的脸:“你看看看看,这个脸色还像个活人吗?蜡黄无光,一看就是失血太多。还有这个呼吸,你们听听啊,虚进实出,这就是气滞血阻,他胸腔里一口污血就没吐干净。外伤内伤加在一起就够折腾了,那一口吊精神的气还被你们抽进抽出,要死咧!他气血两亏,内脏都虚弱,经得起你们那么个搞法吗?这都不算,哪个杀千刀的还要拖着重病号赶路,我骂你们不是亲生的骂错了吗?外头捡来的也比这待遇好。”
这话实在够沈彦钧糟心的。拿外头捡来的说事儿,实际就是他师良甫把自己跟沈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