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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了,柳提听见师良甫跟老爷沈彦钧说,过了今晚少爷体温再回不来,就得准备后事了。因为心血循环不畅,脑子也会坏掉。脑子坏了,少爷就废了,活过来也可能就这么一直睡下去,跟死去没有太大区别。
柳提想,如果是这样,少爷的性子多骄傲,一定不愿意这样子麻烦人地活着,会想索性死罢。柳提是心疼少爷的,心疼他那么骄傲的人可能面对的结局。然而他想只要能喘气能吃饭喝水,就不麻烦,就得活下去。没饭吃才没面子呢!少爷是少爷,不会没面子的。
所以他依旧期盼少爷活下去。醒不过来也要活着!
以前总觉得自己触人霉头挺有天赋的,柳提从来没想到向天祈祷居然也如此有效,想少爷活着,他就活了;想他醒过来,这日府中才上灯,他竟醒了。
柳提是家丁,平时只能在前院外厢待着,跟各屋里近身听用的丫鬟小侍不同,大多时候就是站岗放哨。这些天府里很乱,规矩也乱了,管家络叔总差他跑腿,便索性让他站在少爷屋外头候着。他也不干站着,端个盆提个炭的,粗活他做得很勤。
少爷醒的时候他恰好正在帮丫鬟小枚给暖炉换新炭,耳朵里听见夫人嘤了一声“儿啊”,众人齐齐看去,立即笑声哭声各自一片。
醒来后的少爷脑子转得很慢,看见一屋子的人,脸上全是迷蒙的神情。
夫人扑在他床畔边哭边悔:“是娘错了,说混账的话,嵁儿勿往心里去!不当真的,全都不是真心的!”
少爷笑得也很慢,一脸的为难:“娘说、什么呀?儿子、不、明白?什么、话?”
这人说话都吃力,想事情更吃力。所以他说记不得了,大家都很高兴。老爷夫人最高兴,都劝他不要想了,好好睡好好养,好好当沈家的少爷。
在场的人里唯有师良甫一言不发,外人似的冷眼旁观发生的一切,仿佛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他也确然是此间的一个外人,不是沈家的谁,仅仅是来治病救命的大夫。
“都散了吧!别累着他。”
仍旧是简短到命令一般的话,很快大家就离开了。屋子里只剩了少爷和师良甫,还有自己。是少爷让自己留下来伺候的,少爷一贯信任柳提。
可柳提又看见师良甫脸上覆盖起怒气,那个会骂人的师先生竟然顷刻间回来了。柳提倒不敢留下了。他怕师先生骂人,更怕他骂少爷。
意外,大夫眉头紧紧蹙起来,却只说:“命都要没了,还顾念这个那个,活该折寿!”
跟夫人在时不同,此刻少爷的脸上一丝笑意都看不到,还如冻僵时那般眉眼木木的,宛如拙劣的石塑,毫无灵性。
师良甫一手拿药一手端水,坐到床前,凶巴巴训话:“吃药!”
少爷叹息一样舒了口气,张嘴把药丸衔了。师良甫托了他后背一把,想叫他就着温水将药吞下。或者喝得急,或者久卧咽喉干得久,居然呛住。本来虚弱无力,更咳得声儿都湮了,尽是呼呼撕拉的气声。
师良甫不说话,不过让他在自己臂弯里伏着,一手沿着脊柱来来回回在他背上摩,很慢很柔。
“要哭把药吃下去再哭!不怕你再哭死过去,别糟蹋老子的药!”
柳提看见师先生怀里的少爷剧烈地抖了下,腰弯得更厉害了,仿佛有利器穿胸而过,疼痛入骨。
“原来我早就连替身都不是了!那么我又算什么?我算什么?”
沈嵁攀住师良甫的胳膊,似垂死之人捉住最后的依靠。泪水滴滴落在师良甫袖上,渗透衣料沾肤温热,但很快,就凉了。
师良甫应该是看不到少爷面容的,尽是托着他,牙关一咬再咬,不骂了,也不再说。
柳提明白,少爷什么都没忘,什么都记得。少爷又骗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更新了!
实在是懒得不像样的作者呀!
第60章 【二】
“阿提这孩子实在难得。”
沈彦钧话中有话,眼底嘴角难掩自嘲。
尚有安不识这人,便只听着,不置一言。
晴阳则是不解的:“他和师良甫两个是同哥最贴心的人了。我明白哥与师良甫绝交不许他踏入沈府一步是要救他,怕他诊出自己中毒,娘会加害于他。可阿提呢?为什么哥要赶走阿提?那年宗祠闹剧,阿提便已经不在沈家了。很多事都是他告诉我,我才知道,我以为他最终会成为络叔那样掌事的人。为什么?”
沈彦钧叹了声,也是摇头:“就连络叔都不明白。没有人看见他几时如何走的,嵁儿也不解释,反而让络叔拿了阿提的奴契去衙门消籍,只说家里从此没有这样一个奴籍的下人了,他自由了。为了安慰络叔,我略略打听过,最后有人看见阿提似乎是往西去了。唉,望着他平安!”
慢说此间人不得而知,当时当刻的柳提自己,又几曾料想过自己与少爷的缘分竟会是别样惨淡的结局?他从来不以为自己知道得太多了,想得太多,关心太多。
甚至他以为,少爷并没有看穿他的驽钝,挖掘到他茫然之下掩盖的本质。刺探与隐瞒,圆滑世故的本质。
所以他会躲在门外窗下屏息听着,等师良甫自己去发现,继而爆发。
“你果然按时按量吃了我的药吗?”
少爷没说话。柳提猜测他在点头,看起来应是诚实的模样。
师良甫是不信的:“你当我傻的?还是觉得我就是个招摇撞骗的赤脚大夫?”
屋内静了静,须臾传来少爷清泠话音:“先生是全华亭最好的大夫!”
“最好糊弄的大夫是吧?!”
“不——”
“从正月到今天已有月余,该祛的湿寒未祛,应平的咳喘未平,反而靠内力下那道罡气盘住心脉要死不活地撑着,你若乖乖吃过我的药,脉纵不稳也不该是急如鼓噪的。现在全他妈是反的!你是作偷儿去了吗?你这是要死!”
“……”
“好好好!既然瞧不起在下的医术,公子还另请高明吧!告辞!”
脚步声纷乱,柳提听见少爷急切地恳求:“先生留步!”
“我说过,医术救生不救死,我不医求死之人。公子好自为之!”
“并非瞒你,实在是——”
“不用告诉我!”师良甫一只脚已踏入廊下,柳提装作端茶才来的样子,疑惑不解地看见师良甫眉眼间森然的凉意,说:“我什么都不想知道,也已无话可说。告辞!”
目送那人背影决绝,消失在花园拐角上,柳提偷偷撇眼往门边的少爷看去。只见他神情愕了愕又苦了苦,终于垂眸惨笑。
“也好!”他返身进去,两指轻轻夹起案上的药方,一眼看尽,随手撕得粉碎,“不来了,不说不理,干脆也干净。好啊!”
柳提眸光黯然。这个结果并非他预设的,他不喜欢。
可他不过是个微言轻的家奴,一些事他知道也不能说,想帮却申诉无门,便只能安分地等待着,尽可能离少爷近一些,看着他守着他。
不吃药的少爷并非病好了,然而大家都以为他正在好起来,所以又开始拿生意上的事来问他。老爷是谨慎的,并不想让少爷过早操劳起繁重的家业。却拦不住少爷自己勤往铺子工坊里走,慢慢地还把责任揽上身。
年节过去,县里来了位新太爷,按着礼俗,各大乡绅豪富总要去拜会一番正式打个照面。以后官商互惠,往来有便利。
沈府家世大门第深,沈彦钧又是本家家主,约定俗成要抻一抻这初来乍到的新官。拖拖拉拉便到了二月,眼看着已过初十,他还不去。
家中妻儿都不免劝他尽早去孝敬。他却嫌弃县太爷才过弱冠毛头小子,居然有如天降般直来了华亭作父母官。听说知府大人都对他客客气气的,且不知是哪家的二世祖顶上有荫头,想想哧鼻,偏不与他这个面子。
闵氏是识大体的,礼物一早备下。虽非金银重器,正经乡里一字难求的书法大家亲题的扇面,拿去赠了太爷,不失礼不谄媚,正正好的。如今百般哄那沈彦钧,他却总不肯去,倒叫内当家很是为难。
沈嵁了解乃父真实的意图,微微笑着过来自请:“儿子去吧!”
闵氏不说反对可也不舍得,更加磨着让沈彦钧快些去罢。沈嵁笼着母亲,给父亲顽皮地挤挤眼:“娘勿逼爹去!他与老江别着苗头,谁也不肯先作乖的。儿子与那新来的大人差不多年纪,便是话不投机也没什么尴尬的,还是让我去。且让爹与老江斗着,争气!”
沈彦钧一开始还得意儿子贴心,可见妻子捂嘴喷笑出来,回味着是遭了揶揄,索性气哼哼出门找江百舸喝酒去了。
翌日,沈嵁便去了县太爷迟谡的私宅拜访。
柳提也跟着去了,同行的还有络叔。柳提在外头看轿子,未得入内,只在门口瞧了眼礼貌迎出来的太爷,当时还心说:“大老爷架子也不大嘛!”
后来听络叔讲起,这个县太爷斯斯文文,人很客气,倒不像传言里捕风捉影的纨绔啊市侩的,貌似是个正直的好官。
他还夸少爷呢!
“大公子这个家当得很好!”
据络叔说,沈嵁是一贯的宠辱不惊,给人笑笑,颔首自谦:“大人误会了!沈某只是生意上帮衬些,替父分忧罢了。我并非沈氏一族的当家人,以后也不会是!”
迟谡撇了撇嘴角,眼中落下几许讥诮:“大公子也误会了!本官的意思,大公子当这个家,就很好。”
听话听音,迟谡如此直白,不止络叔,沈嵁也是颇感意外的。小心掩饰了眸色中稍纵即逝的一点惊动,他犹自坦然笑道:“所以还是大人误会了。沈某并无意当这个家。”
“那你今日来此,不是代表令尊,代表整个沈家?”
“代父?”沈嵁疑惑地偏过头,“沈某何尝替父亲守过家业?”
“噢?”迟谡搁下筷子,故意一般,也稍稍偏头做出个问询的样子,“适才你分明讲替父分忧,如何又说何尝?莫非令尊也非家主?那沈家的家主是何人?令弟么?”
沈嵁眉角不露痕迹地跳了下:“大人对鄙府家事所知甚详啊!”
迟谡支颐:“噢,坏习惯,爱听八卦!”
“那大人还听到哪些事?”
“不多,就你们家跟四海镖局关系不错,前几天你好像得罪了两指金方师良甫,还有就是你那个弟弟不爱回家。噢噢,对了!他娶了杭州未名庄的小姐,你们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