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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络一言,群起响应,倏然都伏拜,重口一声:“大少爷成全!”
沈嵁慌了,乱了,想大吼着告诉他们这样的势众对门内人来说只当成胁迫。那样的怨恨下没有人会甘心以此种方式妥协,她会抵死顽抗,用自己的性命对众人报以讥讽嘲笑。
僵硬的肢体连颤抖都不明显了,沈嵁唇齿难张,舌硬如石,喊不出来,发不得声。
枢合咿呀,屋门开启。
妇人站在门里,冷眼扫一遍外头洁雪上齐刷刷跪拜的人众,目光最终落在沈嵁谦卑的面容上。
沈嵁已木得什么都说不了,也无言自澄,双臂一点一点前伸,曲肘,缓慢地叩下头去。
身后人大约也跟从着在叩头吧!
可沈嵁管不了了。既劝不好娘亲,也约束不得下人,他的无力无奈都在这一拜里,冷得泪都封冻。
“这是做什么?”
威仪的怒喝自彼方传过来,沈嵁还能认得,那是父亲的声音。天亮了,一家之主回来了。
管家沈络膝行到跟前与他说了昨日种种,沈彦钧过来抱沈嵁,触手一片冰冷,冻得他狠狠打了个寒颤。
“这是——你们这些狗东西,少爷衣裳都结冻了,你们却只会跪着号丧,一群废物!”
有人捧来了毛皮斗篷,有人端来了热茶,有人将怀炉放在沈嵁心口捂热。然而他始终不肯起来,一双眼失了焦,还只望住门里的人。
沈彦钧端起丫鬟托盘里盛着的热粥,直递在闵氏唇边。
“作死不差一顿饭的时辰,吊脖子捅刀子我不拦你,吃饱了投胎去。喝!”
闵氏瞪着眼,性烈如火,接过碗仰头囫囵吞咽。吃完将碗摔在地上粉身碎骨,朝院中喊一声:“顺你们意了,都给我滚!”
下人们想滚不敢滚,都还望着沈嵁。他不滚,拨开身边人挪动膝盖往前蹭几步,手摸过一地碎瓷,划了指尖,不觉得疼。仰头祈望般看着娘亲,双睫上的霜雪化了,融进眼角,又滑了出来。
便看不见了,更听不见,慢慢沉入刺眼的雪白里——
沈彦钧死死抱住沈嵁,一手按在他心口不断催动真气,只求暖住这一腔血好歹吊住口气等底下人将师良甫请来。
整座宅院乱成一团,所有人都在奔跑,说话全似喊叫。
闵氏已叫眼前情状吓懵了,尽是呆呆立在原地,两眼一刻不停落在长子苍白无血的面容上。
沈彦钧心中有气,恨声斥她:“瞧瞧你作的孽!非得把儿子作死了才高兴。”
气头上无好话,沈彦钧一时心疼难免夹枪带棒说得过激。其实闵氏心里头已是悔极,却当着阖府上下实在拉不下脸。沈彦钧不提,她随便指个下人骂一通自找了台阶下,这事儿到底能过去。谁想遭这一番指责,同晴阳母子分离的委屈劲儿没散去,倒又憋了口气要跟沈彦钧争锋相对。
“我的儿子我能作他吗?”闵氏歇斯底里喊起来,“可这人是谁?他是你的儿子,不是我儿子!”
一院子的人都惊了。知道这绝对是不该听不该传的话,下人们无所适从,一个个面如土色不约而同又跪到地上,埋着头无论如何不敢抬起来。
沈彦钧也惊了,更怒且悲,一声爆喝堵在胸臆将要发作,蓦觉怀中人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他低头,看见沈嵁竟醒着,脸侧在一边,一双眼努力张大着,空洞地望想自己的母亲。
他脸上每一寸神情都似在诉说:他听到了,母亲的指责和怨怼清清楚楚落进他耳中剜在心上,疼得不能呼吸。
“嵁儿?没事儿的嵁儿,听错了!”沈彦钧徒劳地想将儿子的脸掰过来,用父亲的慈爱充塞他视线。可是沈嵁的头颈也仿佛冻得僵硬,固执地梗在那里,直愣愣凄凉凉地看着。又似乎,什么人什么事都没看进眼中。
压抑的咳嗽代替了呼吸,血从嘴角丝线般缓缓溢出,眼底的光在明媚的初雪清晨徐徐黯淡下去。
沈嵁躺在父亲的怀里,再看不到那些泪,听不到那些话,觉不到身上的苦与疼。身躯伴随绝望一点一点,重新沉入无声的安宁中。
风起得毫无预兆,只一阵,带落檐角细碎的雪花,安安静静飘落在闵氏的身上。
母亲伏在儿子胸膛恸哭,声嘶力竭!
——撕心的痛楚穿越记忆直击心上,沈嵁呼吸瞬息乱了,身形狠狠一晃,吓坏了身旁的凌鸢。
“莫无居士!”少女张皇间攥紧他手,直说,“别想了别想了,回神呐!”
神回来,苦也回来,沈嵁胸中真的发闷,按住心口直呕了出来。
“血——”凌鸢一把将他拥住,扯起嗓子喊三爷爷,喊得人来去请舅舅。
尚有安匆匆赶到,痛心疾首。
“痴儿啊,因何总自苦?”
沈嵁靠在师父怀里,求解,难解。
“亲恩厚重,师父,欠娘的我还清了吗?还得清吗?”
尚有安摇头:“替谁还?替谁还呐?”
谁是谁?他又是谁?
沈嵁觉得自己从来没想明白过,大约永远也不能明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夜两更,我也学学少写字,多分章~~~
第59章 第九章、噬情【一】
这世上与沈嵁关系最亲的三个人生平头一次坐到了一起。似熟悉还陌生,竟久久无话。
“嵁儿……蒙您费心了!”
沈彦钧一声致意打破了沉默。
“沈公见外了!”
尚有安捻珠含笑。
“他瞒得牢,从不在家人面前提起师父。”
“在我这儿他也说的少,三句话倒有两句半讲父母兄弟。”
“很怨吧?”
“从未有!”
沈彦钧很意外。
尚有安别有意味地瞥了眼闷声不响的沈晴阳:“来风铃镇是为了见弟弟,然后才是探望师父。弟弟不在,他便不来了。那样蠹头蠹脑的孩子怎么可能说弟弟一字的不好?又怎会说父不好母不好,家不好?他从来都只觉得,是自己不好!”
晴阳不由自主晃了下,眼泪坠落。
沈彦钧也默不作声,偏头落寞地望着门外。
天将向晚,风里有了凉意。
“请二位过来,是许多年里老朽心中总有困惑。”尚有安稳稳坐着,手中的珠串不紧不慢地捻转着,任由穿梭的风将香烟扰乱,眸光沉定,“一直都是孩子依约来见,总是秋天,直到晴阳离开那一年。你春天走的,五月节前我在花圃的小屋台阶上拾到一封书信。也不能说拾到吧!毕竟这串珠子也好好地压在信上。”
尚有安手上是一串盘得生了珠光温润似玉的白菩提念珠,一十八粒珠子,每一粒上都精心雕刻出莲花灯笼的纹样,当寓意白莲生香,心有明灯。
“他应该在屋前等了很久。”尚有安还在笑着,看起来慈悲,“容宁当家后,我很长时间不愿意走出静思园。五弟劝不动我,便只拜托我帮帮孩子。可我帮得其实并不怎么用心。我以为心结心魔是要各人自去消解的,一生诵经都未敢说参悟,我能做的只是教给嵁儿另一种思考问题的方式。至于他能不能领会,是否解脱,便是他的业果,他的功德。因此一年我只见他一回,且只许我见他,他不能在别的时间来寻。所以他只能傻傻地等着,好像撞大运一样盼着我或许会路过。奈何终究,是错过了!”
崇佛之人停了指间的捻转,将膝前泛黄的封筒往父子二人面前推了推。
“曾经他问,若有一天无处可去了,师父可还要他。然而他真的想不通走不动又不敢回家去的时候,却找不到师父了。信里只说弟弟去了浙南,家业繁忙恐怕不能年年守约来见,佛在心中,教训在心中,他这个弟子永远惦念师父,祈盼师父平安康健。字字句句都好疏远,全是客套。我猜他是难过了伤心了,不敢告诉师父,写一些不痛不痒的话,就好像在我面前装着笑一样,一眼就能看穿。可即便这样,我还是没有走出这镇子,走不出我自己的牢。师父没有管他!”
晴阳始终垂着头听着,手里捧住那封信逐字逐句反反复复默念,念得手止不住地颤。
“不,是为父之人失格,委屈了嵁儿!”
沈彦钧眼神有些发怔,双拳攥得好紧。
晴阳微微抬起头望一眼父亲,又看看尚有安,面色发白。
“你们都说错了,真正对不起哥的是我!”悔恨太深,泪都无用,便渐渐干了,“我应该说出来的。说出来,就不会有后来,哥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三段分裂的记忆终于拼凑到一起,还原了一个千疮百孔的沈嵁。
所有人战战兢兢地过了三天,都在期盼着一个结果。柳提不确定其他人的期待里各类情感的结构比重,他只想少爷能醒过来。哪怕瘸了瘫了甚至傻了呆了,他只要少爷是活着的,那样就好了。他本就是被买来伺候人的,他身体很好,可以伺候少爷一辈子。
所以柳提担心得要命!
因为他很怕也有些讨厌的师先生这几天竟不怎么骂人了。每次去医馆请先生必然被他喷一脸唾沫星子,这趟回府路上也一样被骂了,脑袋还被扇了好下。柳提驮着先生边跑边想:讨饭花子拍莲花,和尚化斋托空钵,饿呀饿,肚皮里厢唱奈何!
这个自然不好真的唱出来。他不能让师良甫知道自己触他霉头已经触了好几年了,不能让他把骑骡子撞墙和过路被人泼洗脚水这种霉得坟头长草的事儿,再一一寻根溯源都清算回自己不良的居心上。
然而等师良甫进屋看见少爷的脸,柳提又看师良甫的脸,蓦地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觉得这次霉头触得太大,师良甫以后都挣不到沈府的钱了。因为少爷以后可能不需要再看大夫,少爷快死了!
诚然,师良甫这样牛哄哄自命不凡并且真有本事可以牛哄哄自命不凡的人,是不会随便开口承认自己无能轻易放弃的。他只是变得安静而严肃,声音低沉得好似来自无底的深窟幽幽回荡千年升起在空间,苍老厚重。
他宛如不容违逆的指挥者,简短的指示听起来就像军令,要所有人令行禁止。
大家围着少爷拼命用雪搓他冻僵的身子,给他灌各种活血暖身的汤饮,看师良甫直接在他心口上扎钢钉一样粗的针放血,可少爷总不醒,身上凉凉的,心口也凉凉的。
三天了,柳提听见师良甫跟老爷沈彦钧说,过了今晚少爷体温再回不来,就得准备后事了。因为心血循环不畅,脑子也会坏掉。脑子坏了,少爷就废了,活过来也可能就这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