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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年-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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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以身相许吧!
这样的男人,以及一群跟他一样酷爱充好汉的兄弟,的确是把生扛逞强当成习惯了也不一定。当年是这样,昨夜也是这样,赢了之后又倒下了。
“白痴!”拾欢仿佛话题总结般唾骂一声,很有些气恼。
“傻瓜!”槐真附和。
“冬瓜!”
“臭冬瓜!”
“烂皮臭冬瓜!”
“噗嗤——”
槐真捂嘴笑了出来。拾欢跟着笑。越笑越大声,笑得弯下腰来。
缓过一阵,槐真说:“我唤你作姐姐好不好?”
拾欢颔首:“随你喜欢。”
“姐姐武功真好。”
“不能不好,当年靠它吃饭,靠它保命。”
“姐姐手也巧。”
“你手才巧,给豆蔻的棉衣改得真精致。”
“精致顶啥用?即时穿上身的才是周到。”
“其实,那只是半份手艺。”
见拾欢面露尴尬,槐真不觉纳罕:“怎么是半份?”
“裁缝裁缝,我缝得好,不会裁。昨夜在屋里比划半天不敢下剪,他看不下去,拿过来三两下就给剪好了。我不过拷个边,纫几针,纯打下手。”
“他?”槐真眨眨眼,顿时反应过来,“燕哥哥呀?天呐,他连这也会!”
“当家的什么都会。作了十几年暗探,技多不压身,番话都会好几门。嫁他是我赚了,家事全是他在做,哄孩子都是他拿手。”
“难怪看着冷冷淡淡的,茂茂还是爱黏着他。爷俩可亲呢!燕哥哥表里不一。”
拾欢眸光倏地柔了:“他就是那样人!嘴上烦这个烦那个,什么都嫌,可也不见他甩手,还做得比谁都好。”
槐真凑上去,双手按住她膝头。
“真羡慕姐姐!”
“怎又羡慕上了?你岂非嫁得不好?”
槐真温婉地摇下头:“不是!我是说自己。不会武功,家事也不精通,不像姐姐,家里家外都能帮衬着燕哥哥。而我从来只能看着,傻子一样。”
“你不精通?”拾欢拿起她脚边的棉衣,“这是天上掉下来的?”
槐真接过衣裳又仔细叠好,垂着头,总显得落寞:“姐姐知道我的意思。”
拾欢叹了声,终究不好把话题一再转移。
“你羡慕我,岂知我们这样自小在江湖里出生入死的孤儿更羡慕你们少爷小姐?各人甘苦各人知,被你羡慕,我只觉得讽刺!”
槐真愣了下,眸色有些慌乱:“对不起姐姐,我无心的!”
拾欢拍拍她手,示意她稍安勿躁:“我懂的!所以看呐,人总是贪得无厌!眼里尽瞧见别人有的,想不到自己已经有的。不止是你,其实遇见当家的之前,我从来只觉得你们这些好出身的人是该没有愁,更不会不开心的。你们吃好的穿好的,可以念书当大官,晓得许多道理。而我们习武练功,每天累得连哭都觉得浪费力气,活着的目的就是为了能活到下一天。娃娃营有淘汰的,我们不知道那些熬不过操练的孩子们都去哪儿了。谁都不敢问,也明白,即便问了又如何?”
“学着对生活麻木,对人命冷漠,这样才能无所顾忌地在任务里杀人。没有人问过我难不难受,我也不想。直到碰见他,他问我既不爱杀生,何必以杀为生?我气死了!这是我能选的吗?入了凌家,不让自己变得有用,我就连最后的一点立足之地都没有了。凌家会要一个废物吗?可是他又说了,可以啊,我可以跟弟弟一样只当个侍僮,安安全全地呆在山庄里,一辈子不出来。虽然不自由,但不辛苦的,还可以跟想念的人一直在一起。我就小弟一个亲人了,只想跟他在一起。但我宁愿跟他分开也不要留在北苑当侍僮。那天以前我居然没想过,原来是我自己不要当侍僮,是我自己在娃娃营和北苑之间选择了娃娃营。原来我还可以选择的!”
拾欢目光稳稳的,沉定安宁。
“你也有选择的不是么?不然你此时此刻不能坐在这里,喊我姐姐。”
槐真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坐得很直。
“为了燕哥哥,姐姐什么都愿意做是吗?”
她问得有些突兀,拾欢却听得懂,平静地回答:“是!”
“为了他,姐姐愿意离开江湖,只当一个不被人认识的平凡女子。”
“不!是揭下面具,正大光明地做一个女人。”
槐真抬起头来望住她:“所以还是姐姐活得自在,痛快!”
“痛快?”拾欢笑得古怪,“先有痛,才有快,痛快,真的痛快吗?你要这样的痛快?”
槐真目光回避,默不作声。
“你不相信沈叔叔吗?”
槐真惊了一跳。
“你唤我来,听你说过去说羡慕,你真的那样想吗?羡慕我,或者觉得男人们蠢透了?沈叔叔与令尊一起说话许久了,你很在意他们说了什么。找我陪你,只是想给自己一个借口好不冲进门去打断他们。我不知道他们会说什么,也不明白你在担心什么,若你当真不想说,我自然不会逼你。唯有关于感情,你和沈叔叔,我觉得你与其在这里不安,乱想,倒不如一会儿他回来你亲口问一遍,听他说。未必答案会如你所愿,甚至可能让你很伤心,但至少是一个结果。跨过那个结果,就是新的开始了。你还可以选择的,不是吗?”
眼泪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
拾欢怔住,害怕自己说错了,劝错了。
“可那个人是大伯!”槐真没头没脑地说,“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选择会伤害到别人,我只想晴阳哥哥平平安安的,他高兴我就高兴。他不想回家,那我也不当未名庄庄主;他要去无为馆学医,我便与他定下成婚的约期;他说留在浙南,我定管陪他,有他在,哪里都是家。我就是不许沈家的人来打扰他的生活,是我不让大伯来的,我跟他说了那样的话,还有槐实。我们对不起他呀!”
泪颜埋进双掌,眼泪自指缝间慢慢滴落下来,将崭新的棉衣打湿了。
拾欢直起身向前,伸出双臂将槐真环抱,轻轻地抚摸她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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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子抗冻的,爱玩的小孩子更不惧寒冷。得了一件新斗篷,凌鸢宛如将军披上了战甲,无所顾忌地在这乍然凛冽的南方冬日里撒起了欢儿。
傅燕生干脆跟陪着她疯的落欢说:“领回去吧,你们家的!就叫撒欢儿。”
一扭头,看见沈嵁目光一刻不落追着那小小的身影跑,可神不在了。他在想事儿。他总是在想的。多数时候傅燕生猜得到他想什么,偶尔也不太能琢磨他的心思。比如现在,他就不太确定沈嵁想的是好事还是坏事,过去还是未来。
傅燕生站起来,忘了肚子上有个洞,扯着伤口,疼得撇了撇嘴,到底没龇出声来。随后螃蟹似的横着走,一点点挪到沈嵁边上。
“嗳嗳,搭把手!哎哟娘希匹,疼死了!妈的,没打死丫挺的,亏了!”
一连串的脏骂顺嘴秃噜,傅燕生在沈嵁搀扶下总算是坐好了。
“过来做什么?”
“聊天儿啊!”
沈嵁扫了眼三步远外傅燕生方才坐过的石墩子:“我耳不背。”
“说话伤气,我累!”
“那别聊了。”
傅燕生瞪他:“我无聊!”
沈嵁颔首沉吟,终于说:“我没什么。”
“你有没什么干我屁事儿!”
“那还聊什么?”
“聊天气,聊下雪,聊晚上有啥好吃的,行不行?”
“你说吧,我听着!”
“你让我说?特么我前后都通了,漏气,你还让我说,想累死我?”
沈嵁有些头疼了。
“那年,槐真还小,也就豆蔻这般年纪。”
“哪年?”
“我在你这里还有秘密么?”
傅燕生换只手捂着肚子,抬起胳膊搭在沈嵁肩头,将二人距离更拉近些,似笑非笑。
“原来你也看上过弟妹啊?”
沈嵁没有动,只眼角的光刀一样寒凉,
“哈哈,玩笑嘛,不要成天这么严肃,会折寿!得得得,打嘴成不?正经的正经的,十八岁,对不对?在未名庄住了一个多月,没回家,直去了爷爷那儿见晴阳。就那年,没错吧?”
“不是去见晴阳!”
“啊?那你干嘛去——”傅燕生倏地住口,醍醐灌顶,“三叔,啊呸,三爸!那时候你已拜在三爸门下,小徒弟委屈了,爹娘不管,哭着找师父去。师父好,师父亲,师父不逼你死,师父救你呢!”
傅燕生没有在揶揄他。玩笑和真诚,沈嵁分得清。有些话认真说听起来肉麻矫情,便逗着,羞臊着,落在耳中分外温馨。
目光又拾起来,看见园子里上蹿下跳的顽童,同时看见远远的过去,想起了旧事。其实也没有忘记过,只不过每每想起会难受,就不去想它。可日间槐实那一眼,晴阳与杜小叔出去后槐真的怔忪,都明明白白牵扯了回忆。沈嵁没有费力去想,那年人事顺理成章地跳跃到了眼前。
父母的叮嘱,师良甫的不满,络叔和柳提的牵记,都只为他要离家,随小叔去余杭。
心里头是高兴的。小叔是知心人,杭州离得又不近不远,快活得起来,也想念得到。
十八岁呀!青春年少,心里的愁未压住风华正茂,出了城便似生机焕发,忘了家门兴荣,顾不得病体羸弱。沈嵁坐在车里一路嘴不曾闲过,说笑畅快,不知倦的。
就连杜唤晨都误会他身体好了,隔三差五领他去游山玩水过桥拜庙,高兴了还许他骑马跑一会儿。后来玩野了,将老家主杜旌山的瘾也吊出来,催着杜唤晨忙生意去,自个儿领了小辈们去野湖钓鱼。槐真积极得很,正与众人商量着要如何如何准备,瞥眼看见槐实恰好打长廊里过,胳膊下夹着几本书,嘴里头叽里咕噜不知默诵哪段之乎者也。
姐弟感情不甚亲厚,到底还是姐弟。槐真趁兴叫住槐实,诚心问他去不去。六七岁大的小屁孩儿独自站在廊下,老气横秋地一挑眉,瓮着鼻子哼一句:“功课多,不去!”
说完便还低着头,叽里咕噜地走了。槐真朝那背影皱皱鼻子,回过头来冲沈嵁吐一下舌头,沈嵁也瘪一瘪嘴,一大一小互相比着做鬼脸,亲兄妹似的热闹。
后来便去了。三人一条船,外加船工和三名小厮,六月末的大热天,天未亮就上山下湖,顶着晨曦钓上第一尾活鱼,沈嵁和槐真兴奋得在船舱里蹦跶,险些叫船翻进湖去。
日头升起来天便热了,湖面无遮挡,谁也熬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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