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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年-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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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嵁霍然起身,指尖已触到他衣袖,忽闻外头传来几声高呼:“小墨,喵——快出来啊!小墨,你在哪儿?”听声音正是凌鸢,且已入院中,往此间来了。
“嗳,你?”
沈嵁劈手夺下傅燕生手中的丹丸,在他肩头轻轻一搡。
“快走!叫豆蔻看见,你我都说不清。”
傅燕生会意,莫测笑了下,转瞬没了踪影。沈嵁仅得眼中虚晃的残影,恍惚自己中了梦魇,抑或撞见鬼邪,错觉这屋里未有过那一个来去如风的人,他,从不曾到访。
其时,凌鸢已立在檐下,抻着脖子朝里窥望。
沈嵁迎了出去。
“猫儿又不见了?”
见到沈嵁,凌鸢少见地没有笑意,仅是点点头。
“许是走得远了,到时候自然会回来的。家猫识路。”
“可是这次好奇怪!”凌鸢嘟起嘴,“昨夜起猫食就未动过,小墨从来不会这样的。”
沈嵁轻蹙眉:“你说昨夜么?”
“嗯!”凌鸢怏怏地坐上了檐廊的地板,垂着头,显得落寞,“莫无居士,你说,小墨是不是走了?它有新主人了,不要我了,是吗?”
从来活泼乐观的女孩儿此刻那样无助,眼底隐隐泛出泪光。
沈嵁挨着她坐下,斟酌着,也挣扎着,终究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小墨是老猫了。老猫有个习惯,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便会躲起来。”
凌鸢肩头一颤,抬起头,眼中映现惊惶:“躲起来做什么?”
沈嵁犹豫了一下:“躲起来,独自等待死亡。”
“不会的!”凌鸢跳下檐廊,浑身颤抖着立在沈嵁面前,“小墨不会死的!它不会躲起来不见我,不会!”
说着抵抗狡辩的话,泪却不受控制扑簌簌落下,第一次,沈嵁目睹了少当主的软弱与崩溃。
——明明已经猜到了呀!
沈嵁不知是该赞这个女孩儿的灵犀与悟性,还是叹她小小年纪已懂生离死别的苦与难。来到静思园,并非真的为了寻猫。凌鸢只是想有个人来否定自己的推断,给出相反的充满希望的答案。可她心里其实又比任何人都清楚,沈嵁是不会在生死之事上说谎的。那么她求的,究竟还是打破和点醒吗?
若斯矛盾,又若斯卑微!成长之路便是逐渐摒弃了天真,不再以为月满月亏是因为天上有食月的狗,不再坚持黑即是黑白就是白,不再为了一块糖或笑或哭。凌鸢想要长大,又不可避免地惧怕长大,此刻她想留住的,今后或将是她人生不可复得的珍贵感受了。
“过来吧!”
不知这样的举动是否正确,但此刻除了张开怀抱,沈嵁想不到自己还能做什么说什么,来安慰眼前正经历破壳蜕变的女孩儿。
凌鸢犟了会儿,终于扑身投入那一方胸怀。压抑的啜泣顷刻化作嚎啕,小小的孩子选择用激烈的发泄向人生初次的死亡告别。
“为什么要死啊?”她无解地追问,“为什么生命有长短?为什么不能一直在一起?如果总要分开,又为什么要相遇?为什么人生有这么多为什么但又没有答案?”
沈嵁双手无措地悬在半空,想了想,还是落在女孩儿发上。
“有生当有灭,不灭何来生?你看那紫藤花,一年年地开着一年年地败了,到来年,依然会再绽放。每一年的花,都令人愉悦,不是吗?”
“可今年的花不再是昔年的那一朵了呀!”凌鸢仰着头,眼泪流过腮颊,淌进发里,“死了就是死了,死了的再也不会回来!”
沈嵁气馁了!凌鸢的固执令他束手无策,活了几十年懂得许多的道理,师父教他悟人生,却始终说服不了一个孩子的贪嗔痴。不,就连自己,他又几曾说服过想通了?
“人活百年,也是要入土的。终究,大家还是归在了一处,还能再见。”
这话更像是沈嵁在对自己说,劝自己看开。
蓦然间,腕上一紧。沈嵁呆然望着用力攥住自己的小手,复抬眸,撞见凌鸢眉间深切的痛彻。
“不要死!”嘤嘤的哭泣近似哀求,“我知道你会死,爹娘会死,以后我也要死的。可不要是现在,不要太早。爹说人生来是为了受苦的,死是解脱,但对留下的人来说,看着身边人死去则是最残酷的刑罚。所以为了爱的人,再苦再难也不能轻言死别。我们要活下去,跟天斗跟地斗,跟命斗!你看老叶都活了好久好久,他还嫌不够,他要活一百岁两百岁,不死就一直活下去。莫无居士,好不好你也别死?别再做那样的事了,行吗?”
沈嵁双唇轻颤,涩然问她:“那样的事?”
“唔!”凌鸢吸了吸鼻子,抽噎着坦白,“我都听见了,那天三爷爷找到你后带回来,你不肯让舅舅给你扎针,说活着没意思。”女孩儿邋遢地拿袖子一抹脸上的泪涕,克制着不许再哭,“以前的日子有没有意思不去管它了,以后的日子有没有意思活下去才知道。莫无居士,我们一起活吧!这个家里有这么多人,你看看我们,想想我们,在意一下我们,行不?死多容易,吃个饭不当心都能噎死。简单的事当然留到最后去做,咱先活着,有难关一起闯,有痛苦一起扛,一个人活不起就抱团活。再给自己一个机会,给我们一个机会,给我一个机会。”凌鸢突兀地把脸凑在沈嵁眼前,用力瞪大眼,“最起码我比以前的那些人可爱,对吧?”
沈嵁哑然看着这个情绪瞬息转换,冷不丁冒出一句俏皮话来的小妮子,嘴角狠狠抿着,猛地撇过头去望向别处。
“没事了?那进来练字吧!”
见沈嵁迅速起身走进屋去,头也不回,凌鸢在背后很是悻悻地皱了皱鼻子,做了个鬼脸,暗自道:“切,就差一点儿!下次一定叫你笑出来!”
不意,沈嵁足下稍顿,不知是否听见了,还自往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复更了。
老慢支真要命!





第39章 第四章、过节【一】
一年里许多的节与祭,归根结底是为生活奔忙的人乏了烦了想热闹了,假借神明祖先的因头给自己找个乐。活得越要命,玩儿起来才越疯。所以凌家这一窝大大小小老老少少每逢过节,必然是要尽兴痛快的。
别家人说到玩儿,总是长辈陪着小孩子游戏。规矩到凌家却改了,从来都是大人游戏,小孩子们围在一边呐喊助威,顺便看场子收衣服,年纪不到爹娘叔伯还不稀罕带着你。故此这十多年里提到最会玩儿最喜欢玩儿的,排个名出来当主夫人乌于秋妥妥占榜首。就这位压根儿没长大过的小妇人,不仅要玩儿,还要变着法儿推陈出新玩出花样来。
就说端午这一天,应节的吃食断不可少,另还有个赛龙舟的传统习俗。奈何风铃镇山清水秀,河道却窄,各家的龙舟挤在一处铺都铺不开,更遑论划起来了。镇外倒是有片湖,可嵌在山坳里头,且够呛将舟搬上去,寻常人只轻装来回都得耗半天。既非重阳登高,五月天热,居民们大多懒得爬山,少了起哄鼓劲的观众,赛舟也便无甚趣味了。但又不能辜负了如此良辰佳节,于是乌于秋一拍脑门儿,就自家人也可以玩起来的嘛!
玩什么?
采缨徽!
顾名思义,便是收集各家女眷自制的香囊众人来抢,也不告诉哪个是谁缝的,手艺好坏终归量多者胜。寻一处开阔辟一方空场,地中间插一杆三丈三的竹桅,每回出十个香囊高悬于桅杆顶上,确与舞狮采青差不离,比的就是轻功与协作。组别不限,分组越多越好。
往年惯例,夫妻一队兄弟一组,同样爱闹的叶苍榆也定然携无为馆诸人来轧一脚,紧张刺激还很开心。至于胜负,既有好男不跟女斗,拙夫不与妻争,兄弟不夺姊美,轻功差的自行退散,到头来不是当主夫人风骚独领凭谁又敢争魁?叶苍榆倒是不服气,可老爷子一把年纪身体倍儿棒跑步不喘,问题他蹦跶不上去,跳着脚骂娘医馆那些个徒子徒孙也无一人敢与乌于秋为敌的,岂非由着小妇人一年年得意么?
所幸,今年晴阳回来了。论情分,他虽与乌于秋义结金兰,但同时也是无为馆当仁不让的嫡传弟子。两厢一衡量,加之叶苍榆吹胡子瞪眼的威胁,晴阳咬咬牙还是跑回去给师兄柳添一和师侄周奉堂搭了伙儿。周奉堂再拖上好兄弟丁濬,这组便是清一色的男人帮。
另一边,傅燕生与落欢是雷打不动的郎舅联手,落欢又从卫队里挑了两个身手轻健的,自成一组。凌煦曈和冉云兄弟齐心,豪气干云地免了帮手,仅凭二人之力强势放言定夺胜局。
傅燕生牵唇哼笑一声,睨了眼不远处同乌于秋站在一道的妻子拾欢,似逗似真:“要不要让你一肩高?”
意外这女子不善玩笑,竟憋红了脸,扭头不语。眼中那一泓盈盈秋水,说不好是羞了或者恼了。
边上乌于秋不大乐意,眼一横眉一挑,反唇相讥:“燕哥哥老胳膊老腿的,仔细又摔咯!”
显然此番俩妯娌组了一队,还加上冉云的娇妻贺常惜,暂得三人。遗憾杜槐真并不会武,否则出一支娘子军也是难得。
数数人头不够,乌于秋凤目往场外头扫了半圈,正瞄见沈嵁,便问他愿不愿助一臂之力。沈嵁未说好,他边上坐着的凌鸢头一个不答应:“莫无居士才好了两天,娘别害他!不去不去!”
言之有理,当然不可勉强,于是作罢。最终同傅燕生一样,在卫队里拣了个看着伶俐的小子,人数够了,旋即鸣锣开赛。
压着锣声嗡鸣,乌于秋身法疾纵直上一丈天,欲占先机。忽见顶上压下一抹黑云,肃肃凌厉不容小觑。乌于秋抬臂一格旋即绕上,竟是傅燕生凌驾于高处劈腿来攻。其时,挡下一击,又擒住对方脚踝,乌于秋半空中应变,并两指斜向上戳人膝窝。傅燕生奇诡一笑,足弓绷紧,鞋尖朝下点了点。孰料,乌于秋身姿陡然一展,迫不及待脱离缠斗降了下来。
落地又变色,朝天一指:“大爷的,你诈我!”
傅燕生也已悄然落地,笑起来眼角含媚:“规矩定好的不得携带武器,鞋头的机关自然卸去。说我使诈,怎不怪自己心虚多疑?”
乌于秋气恼,无谓口舌,拳脚上见高下,当即双足分错,电光火石般拍掌而至。
意外,她快,傅燕生更迅。一忽儿在左一忽儿到右,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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