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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年-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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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鸢眼珠子提溜转:“我跟他说得着吗?我又不傻。不过说不好为什么,一样是长寿,我觉得杜阿公可不比老叶开心。要说杜家也是风水怪,老的小的都鳏居,又都不再娶。杜槐实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当家这许多年也不说给自己张罗个媳妇儿添丁进口,整个江南都吃下来了还不歇歇,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断袖。杜阿公长寿不长喜,总操心不完,真够累的。你说呢?”
沈嵁颔首:“方才你说槐真跟晴阳的那个约定或许有别的用意,其实有些事我想你晚些再明白。但话既然说到这儿了,我也不妨坦言,当年槐真想的,跟如今亲家阿公想的,都是一样的。”
凌鸢心念一动,娥眉微蹙细想了想,猛然间醍醐灌顶:“是杜槐实!”
沈嵁点了点头:“你也看出来了,槐实的野心远远不是一个江南可以填满的。他对权力的渴望已经偏执到不为任何私事所扰,他不在乎身后是否有继承,他要的只是自己走上顶峰。
“作为身边的亲人,无论亲家阿公、杜小叔或者槐真,他们都把槐实看透了。但也正因为是亲人,他们没有立场去阻止槐实的功利。槐真不确定祖父和父亲会不会在最后关头放弃祖训,立她做女当家。而一旦确定了与沈家的姻缘,无论她是不是当家,她的母亲也一定会促成杜沈两家的结盟,率先把沈氏一族纳入杜家的掌控。
“江湖里没有情面好讲,风光与没落都只用实力说话。槐真可以接受杜家陷入无休止的争斗中,可绝不忍心牵连沈家。她只想让晴阳平静地生活下去。所以她需要时间去等一个结果。然而……”
“然而在她等待的时间里,舅舅却自己一只脚跨进了江湖里,”凌鸢接过了沈嵁的欲语还休,“他是半个凌家人。”
沈嵁叹了声,涩然一笑:“借晴阳之手引凌家的势力入江南打压夏忆的慕霞山庄,或者逼晴阳背叛凌家直取北境,无论哪种结果晴阳都会变成罪人。他未必在乎,槐真却不能不在乎。”
凌鸢神情愈发凝重:“所以舅母必须先阻止舅舅入赘未名庄,然后尽量让他远离沈家。可以的话,最好一直留在风铃镇上。”
“你想明白了!”
“是!不入赘,舅母出嫁从夫,可以名正言顺断绝与娘家的往来,减少杜槐实利用沈家的机会。而只要一日不正式接掌沈氏宗族,舅舅也就无权动用沈家的财力。但即便做到那样,都不如留在这里更加高枕无忧。因为这里是凌家,杜槐实手再长,爹也不会允许他越过界来兴风作浪,谁都别想为难凌容宁的小舅子。以当时的杜家,吞慕霞都只有半数的胜算,与凌为敌,找死!”
说起自家来,凌鸢骨子里的自负和霸道立即披挂在身,瞬时变成了那个江湖上张扬跋扈的凌家少当主,小阎王。
沈嵁望着她笑:“前十年有你爹,后十年又遇上你,我看槐实这小子的光棍得打一辈子了。亲家阿公不看着也没事儿。”
凌鸢皱皱鼻子:“哼,凭他也想过江东入中原?惹毛了姑奶奶,江南我都给他端了!”
沈嵁逗她:“口气甚大!就不顾念着你小舅母?”
凌鸢两眼乜斜,挂着一嘴奸笑:“得了吧!小舅母眼里只有晴阳舅舅,只要杜阿公和杜二爷平平安安,杜家好不好她才不管。要我说,干脆点齐人马发兵江南,我们打上门去,拿住杜槐实打烂丫的屁股,然后接两位老人过来跟舅母同住。我家又不是没房子,你跟杜二爷知己长谊,成天在一起喝酒钓鱼,多惬意!”
“你想得挺美啊!”
“怎么是想呢?合理规划,可以实现。干不干?你去劝舅舅,我去找我爹,再约上慕霞的夏裴茗,咱灭了杜槐实的嚣张气焰给舅母出气去!”
沈嵁一手扶额,另手抚着胸口:“哎呀,我这病啊,养不好喽!”
凌鸢立即换了小妇人做派,挽住沈嵁臂弯甜腻甜腻地说道:“打趣儿逗闷子嘛!哪个会真去?牛背上一只小蝇子,放个屁就给吹死了,叫他牛粪里蹦跶去,还能开出朵花儿来不成?”
沈嵁五官纠缠:“你还是别用这腔调说粗话吧!”
“怎么啦?”
“听着特刻薄,像泼妇!”
凌鸢瞪起眼,扑过去在沈嵁脖子上又嘬又啃。
“泼妇今天就让你出不了这门!”
沈嵁惨叫一声,却自己挨着,没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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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近正午,宿醉了半天未得正餐入腹,凌煦曈和沈晴阳这一对郎舅着实扛不住。说话也不当饱,于是还一起从当主居住的“卧薪斋”晃出来,想着去隔壁的“绸缪院”和好兄弟冉云以及暂时结伴宿在那儿的自家妻儿一道,团圆开心地吃顿午饭。
路上说着聊着,提起陈年旧事,晴阳忽有些疑惑难解,问凌煦曈:“冉五爷那次不是偶然去无为馆的吧?”
凌煦曈想了想:“嗯——说不好!那时候千人面的指挥权还未完全交给小海,底下有消息奏报一般还是直接递给五叔。不过五叔的性情向来是宁可放过不肯错杀,越之既然能被放进镇子里来,五叔必然是要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好作判断。无为馆那么要紧的地方,越之进去半天不出来,五叔不放心亲自上门去探一探也在情理之中。”
晴阳不无惊讶:“啊?怎么他不是晓得我哥的底细才去帮忙的?我以为千人面什么都知道。”
凌煦曈拍拍他肩,语重心长:“你呀,不了解老爷子和凌家这层关系!反正从我爷爷那辈儿起,就不许过问无为馆的私事。馆里的人,只要老爷子不开口,身份背景一律不得查问。所以你的柳师哥,还有你和越之,你们几个的秘密我们一概不清楚。五叔也不清楚。那时候我们也就听说老爷子收了个关门弟子,姓沈,江南来的,没啦!不过叫我说,沈家刀法再有名,终究不涉江湖之事只专心做生意,充其量算半个江湖人,查你们做什么?不大气!”
晴阳眯眼歪嘴,作出气不忿的模样:“嗬嗬,瞧瞧嘿!凌家当主胸襟海阔,嘴真大,能塞一肚子牛皮!”
凌煦曈也眯眼歪嘴,却贼贼地笑:“嗯哼,那是!爷不像某人,心眼针鼻儿大,装不下情顾不得义,两头不着落还害了病。要死不活了才发现,哎呦呵,原来小心眼儿满满地塞着个小姑娘!”
晴阳老脸腾地就红了,头别扭地转到另一边。
凌煦曈不放过他,追着问:“嗳嗳,你还有良心么?还记得越之年年来看你年年一个人走,还记得他最后一次来自己调皮捣蛋的德性么?你心里是不是只有弟妹,所以才耗在浙南鸳鸯好夫妻,把沈家那一大摊子一股脑儿丢给越之了?你忘没忘自己说过什么?”
“我当然没忘!”晴阳大叫一声,旋即垂下头去,“怎么可能忘记?哥把我留下一个人走了,又年年一个人来。每次借口说是跑生意路过,每次都说家里一切都好,让我也好好的,从来不提让我回家。他一个字,都没再提过。我知道的!我有心病,大哥也有。我好了,可他一直病着。他一直一个人!”
花园池塘边驻足,腊月的水面结了厚厚的冰,残雪覆在上头,白白的一层,化不开。
眼泪落下来,想起了昔年。
二十岁的年纪,人大了,心宽了,意远了。
去了心病的晴阳跟凌家这些兄弟姐妹一起跑到江湖里狠狠壮烈了一把,带着伤染了血,却觉得痛快豪迈。原来生命就是要这样用力活着,用力爱恨,才不落空。
争战归来才几日,沈嵁便抵达了无为馆。依旧说顺路,只是寻常探亲,不过这时点掐得未免太过紧凑了。
晴阳无意计较这些,他正沉浸在搅弄江湖风云的刺激中兴奋着雀跃不已。因为胳膊受伤,他成天吊着膀子,见到沈嵁便兴致高昂地拉住他说江湖的险恶与自在,说大战的凛冽与酣畅,说自己的功勋与骄傲。
沈嵁始终含笑默默听着,眸光很柔很柔。
“伤,没事吧?”趁着说话的间隙,沈嵁关切地问一声。
晴阳抬抬胳膊,满不在乎:“嗨,皮外伤,没事儿!小海哥伤得才叫厉害呐!肺都打穿了,被我开膛破肚,嘿嘿,这回他欠我一条命咧!”
沈嵁点点头:“好,好的!我们晴阳的医术顶好了。”
晴阳咧嘴笑着,露出整齐的白牙,灿烂如温暖的阳光。
远处传来叫骂声,是叶苍榆中气十足的咆哮。晴阳耸起肩缩了缩脖子,面露惧色:“卧槽,爷爷来了,我得躲躲,哥你掩护我啊!”
言罢纵身一跃上了屋梁,钻进夹角阴暗里猫起来。
沈嵁目光追着他,等他藏好了,便去到后窗边将窗扇推开。
适时,叶苍榆操着根拨火棍冲了进来。
“猴崽子,人呐?晴阳你给老子死出来!”一瞥眼,才看见屋角站着沈嵁,老人收敛了气势招呼他,“噢,老大在呐!看见你那个不肖弟弟没?”
沈嵁手扶着窗栏,笑得无奈:“老远就听见叶老在骂,他还不跑么?刚翻出去。”
叶苍榆急忙冲到窗边伸出脑袋左右探望,暗骂一声,折身又往外去。
“一个个的混账东西,忙死老子了,逮着非把你们都拿脚镣锁上不可。”到门口猛地想起来,回头喊沈嵁,“招呼不周,老大你自己随意啊!要是看见晴阳记得打晕了等我来。别手软,你是他哥,长兄如父,不听话就得收拾!”
沈嵁尽是敦厚地笑着,点点头,一言不发。
终于叶苍榆跑远了,梁上的晴阳探出头仔细听了听,随即跳下,又扒着门朝外张望了片刻,确信老人真的被诓走了,这才松了口气。转回身看见沈嵁正向自己走来,忙摆出防御的姿态,告饶:“别别别,哥别打我,我可是伤员!”
沈嵁抬手,落得很轻,替晴阳掸去衣衫上的灰。
“好好养伤,勿乱跑。”
晴阳揉揉鼻子,孩子样笑着:“没事儿的哥!”
飞扬的青春在年轻的脸庞上洋溢,不见了上一年见面时的阴郁低落。沈嵁不确定是怎样的际遇治好了晴阳的病活了他的心,他只是高兴,高兴得想不出话语来表达,唯有望着晴阳,每一丝灵动的表情都舍不得遗漏,望进眼底烙印在心里,记住此时此刻。
笑声随着讲述时时飘散在屋内,爽朗明媚,是脆的,亮的。
沈嵁用心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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