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糊涂就跟回家了,最后稀里糊涂结了个拜,用尚有安自己的话总结:“二哥认准的人和事,当真是机关算尽臭不要脸也要得到。”
言者作笑谈,听者有心,左不过邂逅是真的,结伴是充借口,老当主有意拉拢,坑蒙拐骗着跟人做了一辈子的兄弟。诚然,尚有安是无悔无憾的!人一辈子少有轰轰烈烈时,涉江湖闹江湖,最后霸御江湖,这一切若非遇见凌玥琦,若非自己是九曜星君的一员,恐怕也只当是别人的传说听一听,偶尔艳羡罢了。此生尽兴,情义不负,得其所哉!
可老了老了,又总免不了缅怀,沧桑历遍,任是一代英豪最终还是要遵从生命的必然,生老病死悉数轮回。眼看着老兄弟们先逝的先逝,留下来这几人也都白发迟暮,日子仿佛都在倒数,过一天少一天了。就还想趁着子孙都在,能一起再留下些值得回忆的东西,哪怕都是寻常。
于是景翼便提出爬山去。不贪高不求险,最好是钟灵毓秀飞瀑跌纵,要静有苍翠绵连峻峰陡立,动有水波潋滟叮淙如歌,远的不去偏的不选,所有要求凝聚成两个字:好玩。
尚有安都没多想,垂睑斜睨,促狭道:“那只有一处堪可去得。”
景翼振臂仰躺在自己的小船上,明知故问:“哪里?”
“虎蹲峰状屈名牛。”
“鹿鸣和大龙都去过了。”
“八百里山岳,老四若愿意,三哥陪你全走一遍又如何?”
“老胳膊老腿,劳筋动骨,免了。”
“那你究竟去是不去?”
“去!方向你定。”
“喔哟哟,主意是你想的,出头又要我,倒是我想玩儿了?”
景翼掀开一只眼,犹是懒洋洋的:“你说了,越之肯去。”
尚有安顿了下,复莞尔:“五弟说的对,你个老小子眼睛最毒,心最细。”
景翼只管舒服躺着,一个字不再搭理。
事儿便这样起了头。最终凌煦曈一辈男男女女碰头一合计,热烈地决定了先到洛阳转一天,由白云山入伏牛腹地,沿着山势走,途经哪里随兴而定,最后取南麓杏花山出南阳。
到了日子,浩荡开拔。镇上的居民目送那一队人马欢欢喜喜出游去,都议论着,这一府的老老小小似乎许久未曾这般大张旗鼓地热闹了。
也有倒霉留守看家的,毕竟那么大的府宅不能一下子全走空了,还得有说话当事的人把稳一二。这一趟傅燕生自告奋勇要求放弃出游。他自然不觉得倒霉,甚而打从开始就没想过要去。理由还很充分:“累,懒!”
兄弟们尽管拿他揶揄玩笑,推上门夫妻连心,拾欢灵犀总是懂的:“老头子爱嘴硬,死要面子!”
傅燕生罗汉支颐侧卧榻上,一派闲适,眼都没打开,缓缓道:“小丫鬟过来捶背。”
拾欢挽着笑脸,果然过去捏肩捶背揉腿,末了还嗲声嗲气问一句:“奴家伺候得您还舒服不?”
傅燕生还卧着,另手勾指抬起美人下颚,忽俯身在她嘴角啄了下,撇嘴坏笑:“臭小子终于不在跟前儿了,老头子不用再装衣冠禽兽。”
拾欢双臂就势环上来,身子迎了嘴上嗔他:“老头子背不疼啦?”
傅燕生笑得比她还媚:“小丫鬟嘴忒闲!”
既然闲,堵了便是!
可叹出门在外的人不能知道他处乐趣,被爹娘甩包袱的茂茂还替亲爹遗憾,错失了此季此景此山此水此等人情心境。好花不常开,唏嘘叹的又岂是花?花不在,是因为人不在,别年再看这花便也不是当时那朵了。
洛阳牡丹最负盛名,虽未到全盛时节,一些早放的花种已是开得华美。再有山椿花红白相托,茱萸佐色,杏雪未凋,自是姹紫嫣红争奇斗艳,好不绮丽。
除凌鸢外,小孩子们全是头一次来此等繁华古都。纵然家中宅院宽阔高楼矮栋风格迥异,总以为眼睛里映不见稀奇,但见洛阳城的墙比小镇的牌楼还高,洛阳城的楼比伶仃阁还伟,洛阳城的大道能跑马能驰架通达天下,洛阳啊,真他妈大!
——凌鸢白眼不知翻了几回,羞于同那些形容词贫乏的小屁孩儿挤做一堆,任他们三三两两手牵手吵嚷着在前头雀跃奔跑。长辈们看似闲散实则留心看顾紧随在后,她便刻意拖拉步子,牵着沈嵁走在了最末。
以她如今的身量站在沈嵁侧旁,说晚辈也像,说兄妹亦可。沈嵁齐耳短发固然显眼,到底不如那张山青水绿的脸庞来的招人,凌鸢刻意与他挽着手,眼看着路两边不少美目盼兮的双桃花顷刻谢了。街头偶遇对上近水楼台,终究少了争胜的底气。
说不好是素日叫她牵惯了,或者有心借她挡无谓的搭讪,沈嵁一路走着倒也未见避嫌。而家中诸人看在眼里,无非一个长辈一个熊丫头,亲昵是因为种种牵绊太深,没有丁点违和的。
“从前来过的吧?”与前头距离已拉得好大,想来是听不见此间对话,凌鸢有一搭没一搭地问沈嵁。他点点头,眼只望着脚下,专心走路。
“是不是乏了?前面有间不错的茶楼,招呼大家一道进去坐坐。”
沈嵁摇头,还未及开口,就听前方晴阳隔空大喊:“哥,前头茶楼,三大爷要吃茶,自己跟上啊!”
凌鸢嘟起嘴,望着沈嵁一脸的寡淡,有意逗他:“糟了,你都不想去!要么咱自己逛去,甩了他们?你想去哪儿?”
沈嵁抿着唇不说话,兀自跟上,脚步竟还有些快。
凌鸢赶上来又拖起他手,笑得明媚:“呵呵呵,莫无居士好不老实!师父的好意是好意,我们的好意就谢谢心领了,这算太客气呀还是忒见外?”
“老城西街上有家饼铺,花生酥糖做得很好。”
“嗳?”
“不能时时买到,早去或还有余。”
凌鸢终于反应过来:“去,去,一起去!我找三爷爷告诉一声,叫他们在茶楼等着便是。”
说完一溜烟跑进茶楼,再一阵风似的跑出来。沈嵁恰好也到门口了,她便欢欢喜喜挽住沈嵁胳膊,蹦跳着买糖去。
合该她有口福,到底买着了。走一路吃一路,沾了一嘴的粉屑,眨眼半个纸包就见瘪了下去。沈嵁劝她:“少吃些,回头吃不下晚饭了。”
凌鸢总在吃的时候表现出孩子气的一面,笑容里的饱足委实比糖还甜,微微昂着脸,娇赖一声:“好吃嘛!”
沈嵁怔了片刻,低头作势摸帕子,转手递过去。
凌鸢也不客气,索性伸脸过去,嘻嘻一笑:“手没空。”
遂无法,沈嵁只得捏了帕角轻柔与她拂去嘴角的糖屑。
恰一抹斜阳晚照越过某片飞檐打在少女脸上,眯起的双睫染了好看的金辉,仿佛眼底有光耀即将跃出。
沈嵁又怔了一回,收好帕子便往前去。
凌鸢捏紧纸包赶上来,手上还沾着糖粉便不去拉沈嵁的手,习惯性搁在嘴里嘬余味,愈加像个小孩子。
自眼角余光瞟见她这模样,沈嵁终于停下来,极轻地叹了声:“手脏!”
凌鸢眨眨眼,将手指放下仔细瞅了瞅,不好意思地笑了:“甜呀!”
沈嵁压根儿不看她,隔着衣袖捉她腕子,快步赶着七拐八弯到得一处浣池。好言向一妇人借了半瓢清水,直将凌鸢两手冲洗干净,擦一擦,更不许她再碰那些酥糖。凌鸢满口答应,还拉住他手,高高兴兴往回走。
边走边没心没肺地说:“嗳嗳,知道么?方才莫无居士与我擦脸,西晒太阳刺着眼,我眯缝里瞧见呀,那亮闪闪的夕阳照在你脸上,看起来确仿佛在笑呢!可淡可淡的笑,真好看!”
“……”
“当然肯定不是真在笑的,我知道你也是叫光晃了眼。哎呀,都五年啦,五年多啦!”凌鸢伸出一个巴掌在沈嵁眼前摇摆,煞有介事道,“养个孩子都会满街跑打酱油啦!我家苗苗都练上将军行了,你说你怎么就是不肯笑呢?究竟怎么才能逗你笑?干脆我咯吱你算了!”
说着话,真就拿手指戳沈嵁腰眼。沈嵁未动声色,凌鸢纳罕,改攻腋下,沈嵁犹是淡定自如。随后挠脖子呵手心,她恨不能踮起脚拿发尾去扫人鼻孔,却都无用。沈嵁全身上下好像少长了痒腺,哪儿哪儿都不怕。凌鸢偏不服,索性要拂他痒穴,正叫他一掌握下。
凌鸢不得不服:“行行行,算你厉害!点穴犯规,我不闹了。”
于是放开她来,继续相携着走在陌生的街道。
“脚底板儿!”没走几步,凌鸢一惊一乍跳起来,两眼闪着光,“没试过脚底板儿。”
沈嵁站下,垂睑乜斜:“你想当街脱我的鞋袜,让人看你挠痒玩儿?”
凌鸢额角挂滴汗,必然是不能做这样出丑的举动。可又忍不住好奇,还要追着问:“那你脚心究竟怕不怕痒啊?嗯~~告诉我嘛!你身上到底有没有一处是死穴?告诉我,保证不漏给别人!说啦说啦,不弄清楚我晚上睡不着的!好嘛,莫无居士,说嘛!”
沈嵁被她抱着胳膊又摇又求,路都没法好好走了。路上行人见他二人这般拉扯,纷纷好奇回眸,私下里难免揣测。眼看着相约的茶楼就快到了,沈嵁被小妮子磨得焦头烂额,居然瓮声瓮气回了她一声:“肚脐!”
“啊?”凌鸢牙疼似的哼哼唧唧了一路,一时竟没反应过来。须臾想明白了,立即跟撞见怪奇似的追着沈嵁喋喋不休:“你说啥?哈哈,别逗了!为什么是那个地方?你洗澡不擦么?碰到了还不痒死?你骗我的吧?不可能!怎么有人会那里怕痒?哈哈哈,天呐,我不信!不不不,你容我笑会儿,啊哈哈哈——”
那一整晚凌鸢都神经兮兮笑得没停过。偏她口风紧得狠,任是威逼利诱皆不吐实,于是除了沈嵁,一家人全不知道她究竟乐个什么劲儿。而沈嵁则绷着脸,挽一副拒人于千里的冷峻,就连师父尚有安都揣摩不着他心思,谨慎着没敢多问。
便这样过了一晚,翌日出发进山,路上也不知凌鸢用了什么法子动过几番脑筋,总之沈嵁又肯开口说话。众人见他二人无事,还牵着手一起走,遂也不将前日之事当真,不约而同猜测定是凌鸢耍刁得罪沈嵁些,挥手揭过,翻篇儿了。
入伏牛上白云,果然中原仙境人间福地。山间云海盘绕,瀑布九龙,峰顶日出金轮,一览众山小,置身其中只觉得人小了心宽了,眼中有颜色,世上好山水,胸臆里填得满满的,再无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