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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三十一早起来,温希承就坐在床上白着一张脸与我对视。
这几天我悉心照顾着,他虽然话很少,但对我已经不再有抗拒,扎针的时候就握着我的手安安静静睡觉,伤口或者胃疼的时候,会搂着我用不太纯洁的方式消除疼痛,除了吃饭的时候会拧眉,基本上挺乖的,像这样子闹情绪是从昨天晚上开始。
起因是我妈妈的一个电话,当时他正在打点滴,我的手被他握着,不好离开,就在病床边接了电话,我妈妈在电话里问我什么时候回去,我说不能回去过年了,我妈妈当然很失望,一声叹息自听筒传了过来后,温希承就睁开了眼,挂断电话,他就执意要今天出院,陪我回家过年,我当然不同意,别说伤口还没拆线,单单他的身体,就虚得根本经不起长途的颠簸。
昨天晚饭开始就不再理我,阿姨送过来的粥一口都不肯喝,药也不吃,我好话说了一箩筐,这个小兔崽子倔得跟头驴一样,除了朝我翻白眼,一句话都不说,一整晚都给我一个蜷着的僵硬后背,一动不动。
我躺在陪护床上,盯着他的后脑勺叹了一夜的气。
今天早上,他依旧拒绝吃早饭,也不肯扎针,自己折腾着换下了病号服就抱着身子坐在床上瞪我。
再好脾气的人也会有耐心耗尽的时候,我的脸色也一点点沉了下来。
拧了温热的毛巾,想要帮他擦擦额头上的冷汗,刚坐过去,他脖子一扭,给了我个后脑勺。
冬日明净的晨光打在他苍白的侧脸上,勾勒出的弧度完美而消瘦,上面的冷汗清晰可见,闪着亮亮的光,我的心怎么都硬不起来。
我很没出息的绕到病床的另一边,在他转头前,将毛巾盖了上去,顺手摸着他的头发,柔声说:“等你出院后,我们就回去好不好?”
他没有挣脱,任由我轻轻擦拭着额头和脸颊,不说话却是抿紧了双唇,惨淡地几乎没有一丝血色。
过了一会儿,他扯下毛巾拉着我坐在床边,枕在我的肩膀上后,闷闷地说:“我不想在医院里过年。”
听着他有些伤感的声音,我的心都快碎了,握住他的手搓着,“听话,等拆了线我们就出院。”
“六岁那年的除夕我就是在医院度过的,红色的手术灯,白色的床单,刺鼻的消毒水,很恐怖。”
他的声音很低很轻,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进我的耳朵,带着浓浓的悲伤和无助,让我的心瞬间痛得无法呼吸。
我搂住了他的肩膀,不断地吸着鼻子,良久后,妥协了,“好吧,我们回去过年。”
一个小时后,拖着行李箱我们坐在了机场的候机大厅,我给家里打电话告诉他们飞机降落的时间,电话那头妈妈愉悦的声音和身边男人脸上温和的笑容,让我觉得这个决定或许是正确的。
登机后,温希承枕在我的肩头就闭上了眼睛,脸色白得让人心惊,额头上的冷汗没一会儿就顺着脸颊滑落。
我将脸颊贴在他的额头上,心疼的直想哭,“要不要再吃一次止痛药?”
温希承没说话,侧了一下头,将嘴唇贴在我的耳根处,慢慢亲吻着,安抚着我心里的担忧。
飞机开始降落的时候,他去卫生间吐了一次,最后还是又吃了一粒强效止痛药,取了行李后,腰已经直不起来了。
夏磊等在出口处朝我挥手,温希承脚下的步子停了一下,再前行的时候,身体已经挺得笔直,脸上也有了浅浅的笑意,我深吸一口气,握紧了他的手。
“姐。”夏磊接过行李箱叫了我一声,看了温希承一眼,没有打招呼,率先转身向外走去。
我转头,身边的男人已经慢慢低下了头,面上不露任何表情,只是脸色又白了一些。
从大厅出来,满眼都是白花花一片,漫天飞舞的雪花让我的眼睛被刺了一下,感觉到手掌被握得更紧,我的心又开始疼了起来。
今年的除夕夜怕是要大雪纷飞了,这样的景色很美,却是身边男人心里最深刻的痛。我不敢去看温希承的表情,只是低着头加快了脚步。
上车后,我和温希承坐在后座,夏磊转身看了温希承一眼,递了一个保温杯给我,“热的,喝点。”
我抿唇笑了笑,拧开盖子递给温希承,“稍微喝一点,两个小时就能到家。”
温希承就着我的手喝了两口,抬头对夏磊说了句:“不着急,路滑开车慢一点。”
夏磊应了一声发动了车子。
一路上,没有任何交谈。
夏磊专心开车,速度保持在六十码左右,我的心里有些忐忑,不知道爸妈对温希承会是什么态度,而身边靠在我身上的男人一直都低着头,除了偶尔在我肩膀上蹭一蹭额头上的冷汗,再没有其他动作。
进小区后,夏磊将车子直接开进地下车库,取行李的时候,温希承走到出口处扶着墙角干呕,我拉住夏磊小声问着:“爸妈心情怎么样?”
他叹了一口气,合上后备箱,拍拍手,压低了声音说:“妈妈心软,听说他做了手术,眼眶都红了,爸爸没有任何反应,我估计还得一段时间,你让他做好心理准备。”
“那你呢?”
“我能说什么,你高兴就好呗。”
我抿住嘴唇,抬头看着他。
“行了行了,我知道刚刚态度不好,不得给我一点时间适应啊!”
我觉得有些歉意,“我也没让你马上就接受他,但这几天对付一下,他动了手术还没拆线,有什么怨气等他身体好了再说成不?”
夏磊拍了拍我的脑袋,“成,都领回家了,不成又能怎么样,对了,你要是觉得在家里住着别扭,就搬去我的公寓,我回家住,免得爸爸给他脸色看,影响心情。”
我点头应着,“我也是这么想着,明天探探他们的口风再说。”
看温希承走过来,我们终止了谈话。
夏磊拉着行李箱走在前面,我和温希承在后,他手掌里的温度冰冷异常,捂了一路都没有暖过来。
进门之前,我感觉他的身体绷得越来越紧,自己也跟着紧张起来。
“回来了,快进来,外面冷不?”
一如既往慈爱温和的声音,我提着的心放下了一半。
温希承松开我的手,恭恭敬敬叫了声“阿姨”。
我妈妈应了一声,看着他,没一会儿眼里就有了心疼,轻轻叹了一口气,对我说:“快带他去床上躺着吧,这一路上得多难受啊。”
我瞥见温希承慢慢咬住了嘴唇,点点头问:“爸爸呢?”
我妈妈抬眼看了一下主卧,没说话。
我抿着唇扶着温希承去了我的卧室。
或许真的是到极限了,进了卧室,都没来得及脱下外套,温希承就直接趴在了床上,我帮他把羽绒服脱掉,扯过被子盖好后,坐在一边轻抚着他的后背,看他很久才呼出一口气,担心了起来,“让我看看伤口好不好?”
趴在床上的人没有任何反应,一下一下努力调整着呼吸。
犹豫了一下,我慢慢掀开被子,将手探了进去,顺着他的手臂摸到腹部,撩起毛衣,触碰到一片僵硬时,我的眼眶瞬间红了。
我轻拍着他的后背,柔声说:“伤口可能裂开出血了,能起来吗?我们去医院好不好?”
温希承依旧没说话,轻轻摇了摇头,我估计他是没有一丝力气再折腾到医院了。
帮他盖好被子,我去了夏磊的房间,他正靠在飘窗边抽烟,看到我,掐灭了烟蒂,“他怎么样?”
“刀口可能裂开了,你认识外科医生吗?”
夏磊点头,取过羽绒服套在身上就往外走,“小五她妈妈就是,我去接她过来,你帮他换件轻便的衣服。”
我点头,拽住他的胳膊,“别惊动爸妈。”
夏磊颇无奈地说:“我知道,你也洗把脸歇会儿,出去几天都憔悴了,一会儿爸爸看见了又该对那小子有意见了。”
等待夏磊他们的时候,我简单洗漱了一下,帮温希承换了身舒适的衣服,中途我妈妈过来一次,摸了摸他的额头说是发烧了,也不敢给他用退烧的,我就拧了毛巾在他额头和脸颊擦拭着。
温希承基本上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只是在我妈妈说话的时候,睁眼看了一下,嘴唇动了动说了句:“阿姨,我没事。”害得我妈妈的眼眶都红了。
一个小时后,夏磊和医生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个一头利落的短发,长得有些中性化却很清秀的小姑娘,看到我,她咧嘴爽朗地笑着,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姐,我来参观姐夫!”
她的话音刚落,夏磊一掌盖在她的脑门上,朝她瞪眼,“起什么哄,边儿待着。”
小姑娘手一扬挥开他的爪子,一点儿不惧地冷哼一声,“瞎嚷嚷什么,耳屎都被你震出来了,让开!”
夏磊直接被他推得向后踉跄了好几步,挥舞着拳头咬牙,“等办完正事,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抚额,无视这对冤家跟着医生进了卧室。
伤口的确出血了,不过好在没有裂开,上了药重新包扎后,医生给温希承扎了针,挂两瓶水,一瓶消炎的,一瓶退烧的,还留了一些口服的药片。
出门的时候,夏磊一把抓过小五扯在身后,在她的怒视中,笑得一脸痞样儿,“你陪姐聊会儿,我先送阿姨回去。”
小五斜眼瞄他,拍了拍衣角,从鼻子里哼出一个字“嗯。”
夏磊换鞋的时候,又加了一句,“不许乱碰我东西!”
小五斜了他一眼,“你那些破玩意儿,我都不稀得看!”
夏磊嗤笑了一声,说了句:“德行!”跟着小五的妈妈出了门。
小五名叫伍月,是夏磊的结拜兄弟,之所以叫兄弟,夏磊是这样给我解释的:“除了胸肌发育异常,下面少个东西,她就一男人!”
夏磊说这话的时候,小五就在他旁边,她早已习惯别人不把她当女孩儿,可是我却在那双一向淡漠清澈的眼眸里看到了黯然,然后我就在想,小五是喜欢夏磊的。
那时,我大学刚毕业,夏磊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