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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疑见兰敞不可置信地盯着自己,眼里有些害怕的意思,当下就明白是自己过分了。扶起兰敞,九疑沉默着将他送出关春院,直至确定这院中再无第二人才重新回床上躺着。
柳公子永远不会杀她,她确认了这一事实,但却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你这大美人究竟想要什么?古有周幽王烽火戏诸侯,为的不过是博美人一笑,你生得那般秀丽绝伦,只要你开口本姑娘为绝代佳人赴汤蹈火也再所不辞,你又何必总是弄得如此神神秘秘、遮遮掩掩!”
“算了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温孤灭族之谜,大美人的心头深意,让它们统统都见鬼去吧!本姑娘还是趁着竹公子未到再睡会儿,这才是要紧的事儿!”想到此处,九疑又团了团被子,把自己的脑袋蒙住便睡去了。
33初入留云轩
九疑走了。
柳陵郁没去送九疑,他有别的事儿可干。
兰敞默默地站在关春院外,心头有些空荡荡的。他照顾了一个月有余的女子今日正式走上了不归路,他知道自己没什么立场来替自己口中的呆货忧心,可不知怎的,那个名唤九疑的女子总让他感到莫名的惋惜。
大概是因为一开始便知道自家公子的打算吧,兰敞总觉得用这样的手段去诓骗一个女子有些不够磊落。可是……举凡进了乱怀楼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去谈“磊落”这两个字呢?
今日公子第一次催他,催他用心配置解药。十多年了,贪欢公子第一次极其严肃地站在他面前,以强势命令的口吻指示道:“那件事你办得太慢了,该抓紧了!”
他接管乱怀楼的水牢已经有六年时日了,柳陵郁压根儿就不是来让他做乱怀楼的药师的,他的任务至始至终只有一个——研制一味解药。即使是身为药人的九疑出现了,柳陵郁也并未放弃配置解药的计划。而此际,柳陵郁催他了,这是不是代表那个名唤九疑的女子另有别的用处?
兰敞抬头看了看阴霾的天,大概又要下雨了,他转身朝西边儿走去,继而进入了阴暗森冷的水牢。点亮了四壁的灯火,华美辉煌的景致落入眼中,兰敞不得不赞叹自家公子的大手笔:纵使是关押人手的地方,柳公子也是丝毫不肯含糊的。
青衣坠地的美人修长挺拔,兰敞沿着青石板铺就的小道向前,左右回顾,每一间牢笼里都有一个身形与柳陵郁相差无几的男子:他们都是拿来试药的,柳公子在这件事情上所费的心力远远超过旁人所想。
兰敞有时候不太能明白自家公子的意图,许多事请柳陵郁是从不隐瞒的,当然也没有必要隐瞒,可是纵使毫不隐瞒,你也不懂他究竟想干什么。很显然,柳公子太明白“窥一斑而可知全豹的人实在是凤毛麟角”这一事实。
不过……眼下好似真的有一个堪称“凤毛麟角”的人出现了,就是不知道那人可否全身而退。兰敞一边查看着水牢里各人的情状,一边忧心忡忡。他和梅竹菊三公子不同,他崇拜那个淡淡含笑的男人,却因了除夕夜的一场意外而生出几许不甘心。
而这不甘心在遭遇九姑娘的差别对待后越发的膨胀起来,他这骄傲的、小家子气的男子心中总觉得忿忿不平:缘何同是凡人,自家公子总是得天独厚,而自己却一无所长?这样的心思日渐生长,到现在反而结出一个愿望:希望九姑娘全身而退,继而挫挫自家公子的锐气。
他虽然这般希冀着,却也没抱多大念想,毕竟……柳陵郁是独一无二的……
九疑原先也以为柳陵郁是独一无二的,可面对自己跟前端坐着的白衣男子,九疑瞠目结舌:她怀疑自己错了。原因也不复杂,就是这看似瞎了的男子鼻梁、唇角、下巴都与柳公子别无二致!
难道是同一个人?那不是在玩儿我嘛!九疑愤愤地想。可她又吃不准是不是,萧御伦的眉眼被缎带遮住了,或许人家萧公子生了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呢?又或者人家萧公子长了对凌厉如刀的剑眉呢?
“既然是柳公子吩咐带来的,那就安排去留云轩吧。”那冷清的嗓音、不急不缓的语态、悠哉矜贵的姿势,无一不与柳陵郁一模一样,就连怀抱手炉的习惯也不谋而合。
“公子!怎么能让一个外人随随便便就入了留云轩呢?这不是乱了规矩嘛!”丹朱一听萧御伦的吩咐就急了,自家公子的衣食住行怎能让外人料理?
萧御伦“呵呵”笑出声来,“你这丫头怎么能这么跟人家九姑娘说话?竹公子领过来的人,你也不顾及一下旁人的脸面,还说什么乱不乱规矩的事情,我看你啊才是真正的没规矩!”
九疑瞧着他满面笑容地与丹朱打趣,那模样平和而温暖,与柳陵郁的凉薄阴损全然不同。
她那般痴痴呆呆地盯着萧御伦,目光着实炽热,连萧御伦这个看不见的都察觉到了一丝异样。他转过脸来,侧着脑袋,含笑道:“九姑娘莫见怪,我家丹朱口没遮拦惯了,一时也改不过来,若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柳陵郁也时常含笑而语,可给人的感觉总是阴测测的,教人汗毛倒立,而眼前的萧御伦一样是含笑而语,却是和煦安宁,教人心头十分妥帖。
“她哪儿是被我中伤了啊!她是看公子你看呆了!”丹朱一点儿也不客气地戳破真相。
萧御伦一听,脸上的笑容愈加的明显了,“你这丫头!”他佯怒着轻喝了一声,但话音刚落便又笑起来了,很是开怀的样子。
“不是同一个人?”九疑微微蹙眉,好似很困惑。
萧御伦这做了许久瞎子的人虽不会武功,可耳力还是好得厉害,他敛了敛面上的笑容,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问道:“九姑娘可是觉得本公子与柳公子长得很是相似?”
他的手指亦是纤长而柔美的,手背上的肌肤白而剔透,好似莹莹的美玉。九疑从前觉得男子的手极少有这般圆润的观感,今日见了眼前人却不知为何这萧公子与柳公子连手都长得如此相像。
萧御伦没得到九疑的回应,放下手,将手掌覆在手炉上,慢慢摩挲着,一边道:“世上长得相似的人何其多,就算是一模一样也没什么奇怪的,九姑娘别多想了。”
温温吞吞的话,很是贴心,柳陵郁说话刻薄,不若萧御伦这般体贴入微。九疑侧首,暗自道:“也对,梅公子的易容术那般精妙,弄张一样的脸面又有何难?再说这萧御伦与柳陵郁的性子实在是南辕北辙,若是同一个人那才奇怪呢!”
她这般想着,心下渐宽,微微笑了笑,道:“萧公子言重了,九疑只是有些吃惊而已。”
点了点头,萧御伦又转过头去对着丹朱,数落道:“别老是欺负别人,你那张嘴啊比刀还伤人心,听本公子的话,带九姑娘去留云轩,别耽搁了正事儿!”
丹朱对着萧御伦做了个鬼脸,一拧腰走了。
萧御伦眉眼上依旧是蒙了锦绣缎带的,不知丹朱做了什么,依旧是一脸佯怒。九疑瞧着刚刚使性子出去的丹朱,再看看端坐在上的萧御伦,越发的觉得这萧公子十分有趣。抿着嘴跟了出去,九疑的心里还想着方才的诡异情形。
丹朱在前头领路,心思却还是在身后的人身上,冷不丁转过身,竟瞧见九疑眉眼含笑,“笑什么笑!来了销魂山庄就给本姑娘把皮绷紧了!不然家法伺候!”不知怎的,她第一眼瞧见这九姑娘就不痛快,总觉得这人要对自家公子不利。
九疑却是觉得眼前的绯衣女子是个妙人。丹朱生得温柔婉约,初初看去如同上好的芙蓉石,入眼有种娴雅端庄的韵味。九疑原本以为她就算不是贤良淑德,也该知书达理,谁知她开口就是唇枪舌剑,真真是教人难以招架!
绯色的衣裙在她跟前招摇,九疑不由得想起乱怀楼里木头般讷讷的红冶:美艳凌厉的面容下是纯然痴傻的心,一样的矛盾。难道身为好友,萧公子和柳公子用人的习惯都是一样的吗?
正当她想得出神时,丹朱清脆有力的嗓音又落入耳中:“到了!你进去吧,别乱动东西,省的公子不高兴!也别乱走,小心找不回来!”
她那般恶声恶气的说话,脸上有些淡淡的红晕,十分健康而有精神。九疑莫名地就觉得心里有道暖流汩汩涌出,但她又突然起了坏心眼儿,想要逗逗这脾气暴躁的女子,“丹朱姑娘何必不好意思呢,不就是叮嘱九疑几句话嘛,明明是关切之语,有什么好别扭的?”
一听这话,丹朱恨不能立刻跳起来指着九疑的鼻子乱骂,但想想这是竹茫带过来的人,就只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谁关心你啊!你若是出了什么事儿那还不是要麻烦大总管我!”
狭蹙地笑笑,九疑也不反驳。
丹朱看着眼前这高挑女子的眼睛,心神竟被摄去了几分。不动声色地转身离开,丹朱的眉头越蹙越紧:那个女子绝不是柳公子派来做竹茫的帮手的。她步态轻盈、下盘稳实,气息绵长,武功怕是比自己还好一些,这样的人听竹茫的调遣……显然有些奇怪。
九疑见丹朱走了,关上门收拾起东西来。她只带了几件衣服,也不用怎么拾掇就好了,坐在这留云轩旁的屋子里,九疑的脑筋如旋风般飞速运转:要杀萧御伦肯定是要避开丹朱的,那丫头的功夫太好了!要当着天子的面儿把匕首插入萧御伦的心头,这显然还要有天时。再加上璧珑琴的秘密……这回的生意复杂了啊!
想了一会儿,九疑开始打量这屋子:与乱怀楼的内敛深沉、低调奢华不同,销魂山庄始终是艳光四射、张扬热烈的。大红的雕花窗,朱漆的桌椅,暗红的床榻,鸡血石的茶几,红玉的花瓶……这里的所有摆设皆是红色。九疑偶然抬头向窗外看去,外面走动的婢女也皆是身着红衣,总之,这是一个大红色的山庄。
红,喜庆,可反过来便是残忍。九疑为自己这个念头惊了一下,但也未深究。眼珠子一转,九疑又不安分了。虽说那凶巴巴的美人不让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