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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篁就已认输。怎样的冷酷,才能如斯?
命运弄人只甘如此的心境在这一刻突然有些动摇,原本打定的主意竟也说不出口了。
“为何来此?”帝少姜凉淡的眼光扫过他欲言又止的脸,“是想说什么?”
她突然不对他称‘朕’,言语之中貌似他人艳羡的宽待。但实际,除了因太渊之事迁怒外,他们之间,大抵只剩下不屑与忌惮的关系。女帝视他的良善如蝼蚁的脆弱与怯卑,而他深深惊惧于她手段的残忍和心性的阴暗。
幽篁抬眼,洁白的衣蔓延出某种孤寂的隐意。几步远外的皇帝,冷漠目光如雪。
“陛下至今无后,今次离京征战,臣子甚忧……幽篁缘浅,但……凤苍公子良人无数,幽篁愿为陛下挑得白首不离之人,请陛下……”
“够了。”她打断他艰涩的语句,清淡寡薄的眼中澹澹不起烟波,像是终年冰雪覆盖的雾山,“不必再提。”
轮椅上的男子陡然僵住,不善掩藏地露出了几分尴尬无措的意思。坐在那里走也不是,继续说下去却也不知如何开口。
他和那些侠肝义胆风骨爽落的男子不同。他伴司命奉净走过了十几个年头,心如止水,干净明亮的好似雪皑,一心陷在缥缈的天道里不闻外事。原本他的未来也该是这样虚无的走完,太上忘情埃尘不染的平和归去。可他的人生已经乱了套。他以为他终究会成为凤苍的司命,像他的师父一般不识愁苦不知悲怒,纵使百年也不过是将心思兜转着捕捉虚无缥缈的命运。一生去指点别人的痕迹,却从不敢揣测自己的路。
三朝老臣聚于他门外诉说忠国的殚精竭虑。皇室子嗣维艰,君王不思风月却披甲挥刀好战成性,如若不测,且要这满朝文武拱奉何人,大好河山又留与何人?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既在其位,鞠躬尽瘁。身为帝卿,当解此忧。
“僭越之话,多说无益。非你所想,他人之言,何必理会?”帝少姜无动于衷,“回去。”
“陛下……”她说的实在平静冷淡,幽篁生起忧虑来,待要解释劝导什么,又两边为难。
身份实为尴尬,为与不为,心中都会不好受。
“这两字你不必吐出。”皇帝微微皱眉,“你左右不了我,一切都是白费力气。我的耐性向来微薄,既已不喜,你该适可而止。”
幽篁未动。第一次显出固执与深恸来。
“为什么?”
“为什么?”皇帝笑,她数年来征战杀伐,累累白骨投河断流,血腥滔天,这样疯狂而暴虐的因子,凤苍已过三代,即便不是帝氏血脉,她之肆无忌惮也不会削减一分。她不谈善恶有报,亦不谈仁政仁德,更不谈赎罪求安,她只图她的一世快哉。至于子嗣,她向来不认为有人堪承此血脉,且,早已脱出五界的怪物,何来后继?
就当帝氏这样的阴邪难测,由她作了了断。
“帝氏之人出不了你所期待的圣德明君。”帝少姜挑眉,眼尾稍稍上扬了几分,“既如此,何必违心求全?”
“我不欲与你多言,回去。”
幽篁仍旧踟蹰极久。
“初见陛下之时,臣窥得遍野哀鸿长河尽血。如今大限已至,再不能见天命,唯一剩下的价值不过是零星残喘的时间。”
“臣无法恋慕于陛下……众生有畏,臣心亦有堪不破的惧。”
“臣敬畏神明,服畏天命,却是,忌惧于您。”
“天道有回,陛下神佛皆弃,但愿能百行无碍,否则他日……”
帝卿叹息,神情如清光掠影,转瞬淡然,然而帝王的脸却已骤然雪冷。
这样的‘劝诫良言’向来让她体觉出‘自诩道貌岸然’的意境,自然厌恶颇多。
直至送走帝卿,公子敏青返回合上门,女帝冰雪脸色不曾缓和。
“自以为是的狂言。”陆敏青脸色十分不善。“就替你杀了如何?”
“以私情动杀心,狭隘之至。”帝少姜冷淡的目光从他面上扫过,“陆敏青,僭越之人,往往活不久。”
已然是威胁。
然而今次,青年却意外的对这冷酷的言语没有反应,微微沉吟只提了另一个话题。
“秋禀生的儿子,你为什么予名?”他神态十分自然地在女帝的注视中转了一圈儿落座,话音里狡黠故态,“我偷看了你藏在宗庙的谕旨。”
帝少姜眼似寒潭,冰缭雾绕,冷静看他并不搭话。
“大好山河,拱手送人……”陆敏青薄唇嫣红,轻抿唇瓣,笑意如曜日下蒸发的露水,消泯地默然又飘忽。
“这么阔绰的手笔,哪个帝王比得过你?”
那女子微微抬了眼皮,冷淡不减。
陆敏青支了下巴,不闪不避,“当然我也知道,北伐尘埃落定后你不打算留着我。”他脸上的无所谓似刻入了骨,半点没有怨愤的掺杂,“我只是好奇,你难道抱着赢不了那人的想法?”
颜烬阳虽厉害,但要说帝少姜有败的可能,陆敏青还是相信不了的。除非这个人自求一败……但就算如此,“我知道你是不可能死的人。”
长生不老,说起来不是那么恐怖。
不死的人,怎么会在意继承人?
帝少姜,你又在打算什么?想丢开一切像上一次那样沉眠不醒吗?你也会有这样逃避的做法?
☆、救死
元至五年。凤苍与阊阖已历经无数急战,双方损伤无数却难有结论。
三月春暖,绿意欣荣,尚未以燎原之势长成,铁蹄侵蹋之下便已零落疮痍。浓色的血铺洒开来,化作了这些蓬勃之物的养分,黄土似化作了血池,腥甜沉重。
凤苍刚攻下了一座城,女帝刚坐在城主宝座的位置,京城却来了急报。
那位摆设一样的帝卿命在旦夕,而久征在外的女帝却还未回过宫一次。两年时间里,这样的病报不止一两次,每一次皇帝都只是冷冷地回应‘不到时候’,便打发了使者回京。
而那位在来报中据说随时都会断气的帝卿,居然每一次过了一夜后又神奇的清醒过来,残喘着竟又拖了两年。
这一次,众人以为无非是老把戏的上演。
女帝抬头看了看正午投进大厅的明媚春光,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时候到了。”
众人顿时惊异。皇帝已经起身,慢慢从首座下来,浑身那股像来自黄泉地底的阴厉之气近来越发浓重,平常人甚至连斗胆近前都无法做到。
但奇异的是,这位新皇虽然令人深觉可怕,却并不像先祖那样发展成神经错乱的嗜杀,即便像是入魔了也保有王者的冷静和克制。
那句时候到了一落音,陆敏青便觉得不好。果不其然,帝少姜极快地点了几人坐镇,转过身来最后将目光若有似无落到陆敏青身上时,突然道,“起驾回京。”
后来决裂的帷幕正式从此刻拉开。
帝少姜为了一个道貌岸然的帝卿舍弃了一直胶着的战局,竟然不远千里马不停蹄的赶赴回京。
陆敏青失神地垂下眼,一瞬间内心的空茫前无所有的强大。
命运究竟要将人指往何方?即便是藏着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毒辣,无力的疲惫感还是压过了一切。
◇◇◇◇◇
皇帝回京后,先是沐浴更衣,独自上了白塔焚香。
具体在塔上还做了其他什么事,却没有人知道。陆敏青也没有跟着。
从白塔上下来回宫,已是傍晚时分。
“天寿难驻,臣等……空为医者,回天乏术……”
她站在长信宫外,汉白玉的雕栏外是空旷的视野,夕阳的余晖淡淡泼洒,冷灰一般的凉寂。
一心无求,默默将岁月消耗在宫廷里的男子,他从来不言怨悔,避忌躲闪的形态里是她一向不屑的迂腐固执。
道不同不相为谋。有很多次,帝少姜就算是直接杀了这个人也是不奇怪的。
然而此刻,她赶回来,却是要在此人进了鬼门关之前将之拉回。抱着的并非善心。
“下去。”
女帝冷淡无波的声音在这殿外更显无情冷冽,太医在她身后颤颤巍巍惶恐良久,这两字不啻是一种大赦。
“臣等汗颜……”太医们抹了抹额上的冷汗,低眉垂目,“望陛下……节哀……”
实在是担心这位可能大发雷霆迁怒于人。古来伴君如伴虎,这项上人头,哎,实在是危险之极。
伏拜,起身,掸袖,退去。
年纪已经过了花甲的老太医抖抖索索的走了几步回头看那个立在原地还未动分毫的皇帝,摇了摇头。
一向从不隐忍负面情绪的皇帝向来是揪着人修整的畅快,因此也多了项疾厉阴郁的名号。这次居然好像什么也没有一样异常的安静沉默,看来帝卿的确是很不讨喜的。
宫侍已被屏退,偌大的殿里只剩她与他。
她驻足榻前,下摆堪堪贴近垂下的帐幔。拨开,是一人苍白平静的睡颜。
如果要达成自己的目的,只能这样了,不是吗?
她按了额头,忽而有些恍惚,这新生的二十余年,兜兜转转,她从不问自己是否寂寥,是否如前世那般空冷,是否仍是虚浮一般找不到安心之处,她忙……求不到心心念念的救赎,她就用野心和掠夺填充自己,劝说自己,王者孤寂难成,这本是必须,而问高处生寒,一蹶不振不过落了酸腐文人软弱的性子。
纵是寂寥又怎么样,不过是重来一遍当初的命运,已经无法改变。不如有仇报仇酣畅淋漓地再次博弈个高低……浩浩荡荡轰轰烈烈的落下一切,。
等到后世,谁能从字里行间读得出她可能会有寂寥?
那会是另一个名字。
何需考虑是否有后悔的可能?她一早求立的,本身就是个破局。
……
匆忙的懒得依着游廊路径,点过几丈高的红墙,锦衣的公子翩翩落地,不及停驻一折身便急急忙忙跃向长信宫。
到了殿门,只见那女子身边的常侍女官面色低落的站着,周围冷冷清清不见一人。
她应该是在里面吧?
敏青顿住匆忙的身形,慢悠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