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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早愣了下,又问了几句,这才知道方才那给大姐帮工的跑过来报信,说是那跑了一年多的范屠户刚早回了家中。方氏一听范屠户三字,一句话没说到,顺手操起个园子里用来铲草培土的锄头,赶了酒楼里平日用来拉柴送米的车,便往顾大姐家中去了。等三姐和柳枣闻讯出来,她人已是不见踪影了,怕会出个意外,两人商量了下,便想赶去太尉府叫顾早过去,没想到她自己恰巧来了。
顾早听说竟是那范屠户回来了,心火也是突突地往上冒,皱了眉头想了下,叫了胡掌柜过来。那胡掌柜方才已是知道了些事情原委的,见女掌柜来了,早在一边等着了。待听说是要叫三两个伙计一道跟她过去,急忙去排了人过来。顾早叫三姐和柳枣留下不用去,本想让蕙心也留下的,只她不肯,说定要陪着,拗不过只得应了,这才带了人一道匆匆赶去。
顾早从未见过范屠户的面,只觉着既是做杀猪贩肉的营生,那人架子应是不小,又凭了从前顾大姐只言片语里的话,想他也是个无赖的。如今既然又晃上了门,应也是有备的,怕大姐和方氏会吃亏,一路是心急火燎的。待近了那巷子,远远便见顾大姐家的门口围了不少人,耳边又听里面杀猪似地有人嚎个不停,心中一紧,怕是已经闹了起来,急忙用力分开了人群,挤了进去。待看见了,却是大吃一惊。
方氏手上正拎了那锄头,拼命要冲上前去的样子,被大姐正给拦住了,门口的檐角下蹲了个男人,满面污垢,身上一件衣裳已是脏得辨不出本色了。
那蹲在地上的想必便是范屠户了。顾早见这情景虽是有些出乎自己意料之外,只见方氏和大姐并无吃亏的样子,先便是松了口气。方氏嘴里仍不停骂着,一把推开了大姐,只那锄头还没落下,范屠户已是抱着头沿屋角夺路去了,惹得围观的众人大笑个不停。
顾早见方氏拖了锄头还要追赶过去,急忙和蕙心上前抱住了,方氏蹦得老高,直着脖子嚷道:“二姐,你拦我做甚,这样的夯货,他还有脸回来,我今日便拼了老命结果了他!”
方氏力气大,顾早蕙心两人都有些拦不住,边上那有些发愣的大姐被叫了一声,这才醒了过来,三人合力这才拿下了方氏手上的锄头,一道拉进了屋里,却看见珠儿钏儿在里面早已是哭得那脸都花成一片了。
顾早叫蕙心按了方氏坐下,自己一边给珠儿钏儿擦净了脸,一边问了几句,这才知晓了方才那闹剧的由头。原来范屠户去岁自和那小娘勾搭到了一起,先是另滕租了屋子落脚,待后来怕大姐来纠缠,干脆卷了家中细软,与那妇人一道去了邻县用夫妻的名头过日子。起先几个月倒也是逍遥快活,待身边那银钱渐渐少了,那小娘的脸色便日渐难看,日日里打扮得妖妖艳艳自己出去,竟又和个外地行商经过的客人勾搭上了,也是学了范屠户的样,卷了他剩下的资财不声不响地跑路走了。待这范屠户觉察到了,已是人财两空,身无分文了。
那范屠户吃了大亏,这才重又想起了自己那个家。一路乞讨着回了城里,没脸立时便回去,反倒是偷偷先到了自己从前卖肉的那地查看,一见却是大吃一惊,见顾大姐正在那里卖着卤肉熟食的,客人一拨拨地不断。百思不解,拉了个也在集市里做生意的面生人悄悄打听了,这才知道这顾大姐自他去后,不但没垮塌下来,反倒是在她娘家妹子的助力下改做起了这营生,又说她那妹子如今嫁进了京城的太尉府,家里又开了个官家亲赐招牌的大酒楼,如今大姐这生意在这集市里也算是做出名的了。
范屠户万没料到自己这一去,竟是发生了这许多的变化,又羞又愧的,哪里还有脸露面出来,只在这附近又晃了两三天,看着熟人便避过了脸去,捡着别人吃剩丢下的残羹冷炙果腹。今早见到顾大姐和那帮着的又出来了,突想起自己的那两个女儿,应是在家中的,便遮遮掩掩地一路寻着旧路过去了。
范屠户到了自家的门口,躲在墙角里探头探脑了半日,终是见到珠儿手上端了个盆子出来到门前晾晒着衣物。一年多未见,自己这女儿如今竟已是长高了许多,心中感概,忍不住便出来了,叫了声她名字。
那珠儿冷不丁看见个衣衫褴褛的男人跳了出来叫自己,没认出来,吓得手上那盆子都掉在了地上,惊叫起来,却是引出了边上的邻人,以为是不怀好意的流浪汉,喊了声便呼啦啦出来一堆的人,捉住了待要见官,突见此人有些面熟,再仔细一看,这才认出了人,珠儿拔脚便往集市里去叫自己娘。
顾大姐听到竟是自己那个本当死了的丈夫又回来了,怕是来耍赖,急忙叫那帮工的去方太酒楼里报信,自己赶了家去。她从前里恨时都想着若是有日再见,必定要拿大棒子痛打了出去,待亲眼见到范屠户人不人鬼不鬼的,又见他躲在那里只低头避了自己的眼,满面羞惭的样子,感概万千,那恨意竟是一下子消了,只剩下鄙夷,冷眼瞧着。
范屠户见是顾大姐闻讯过来了,边上围来的邻人又都对自己指指点点的,有心想讨饶,只嘴巴又张不开,只埋了头站在那里不动。
顾大姐见他落到了如此地步,一时倒不知该拿他如何,想起集市上生意正好,方才还是叫个熟人帮看着的,自己丢下了扭头便回去了。生意做到一半,突又见珠儿急匆匆赶了过来,说是方氏气咻咻赶了过来。
顾大姐这才想起自己方才叫人报讯的事,有些后悔,急急忙忙赶了回去,正看见方氏手上举了个锄头,满院子地追着范屠要锄下去,边上也有邻人在帮拦着,只哪里拦得住,急忙上前也架住了方氏,正乱成一团,顾早便是带了人过来了。
顾早听完了这番原委,见方氏坐在那里仍不停破口大骂,想了下,看着大姐道:“姐姐如今做何打算?”
顾大姐还没开口,那方氏已是怒道:“还有何打算?这样黑了心的人,叫我一锄头锄下去才干净了!便是到了官府,我也是占理!”
顾早看向了大姐,只见她叹了口气道:“我从前里每次想起那人,就恨得牙根咬咬,只如今亲见了这人,才觉着这样的人便是去恨也不过是费了自己心力。他如今既是落到了这样地步,叫了来办了和离,从此再不要相见的好。”
顾大姐话音刚落,就见到范屠户竟是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一下进来,便是跪在了地上,自己先是噼啪着重重打了几个耳光,这才哀声流了眼泪道:“大姐,从前里你便是个顶好的人,只怪我到了京城后被迷花了眼,脑门里进了粪,竟是做出了那样的事情。如今我真是知错了,我也没脸叫你顾念从前的夫妻情分,只求你念在我那没了的爹娘和珠儿钏儿的面上,饶了我这次,从今往后必定是要洗心革面好生过日子的。”
方氏大怒,站了起来一脚过去,那范屠户便是给踹到了地上,仍觉不解气,指着他鼻头大骂道:“我呸你个没了的爹娘!你不提倒好,提了更叫人火大。你那死鬼爹娘在时,我家大姐哪日不是端茶送饭侍奉周到的?我当初把大姐嫁进了你家,是打听了你人忠厚,哪想你手上有了几个钱了,就只顾自己搂着花婆子快活,你那会怎的不念夫妻情分?”
方氏越说越恨,见那锄头不知丢哪去了,瞧见墙边上靠了个扁担,一把操了起来朝着那范屠户便是扫了下去。范屠户吃痛,此时又哪里敢再避让,只得抱了头由着方氏敲打。
顾早虽是也厌恶那范屠户,只见方氏那扁担扫下去都是忽忽带风的,手下确是使了力气,怕打到了头又出个人命啥的,正要过去阻拦,突见自己身边那小些的钏儿已是哭了起来,上前拉着方氏的衣角道:“外祖母不要打死我爹了。爹从前里应过我,元宵要带我去看灯还给我买花的,我还等着呢。”
那钏儿的话一出,几个人便都是呆住了。顾早见边上的珠儿也是咬了嘴唇,眼里又泫然**滴的,搂了过来到身边,蕙心低声安慰着。方氏那扁担举在半空,终是落不下去了,恨恨呸了范屠户一声,噗通丢在了地上,自己坐到了凳上。
那范屠户被钏儿的话给敲得心头一震,这才模模糊糊想起早两年自己夫妻还好时,仿佛确是曾答应过女儿这般的,只后来自己搭上了那小娘,便嫌弃大姐没生出儿子,连带着那两个女儿也是不闻不问起来了。此时见钏儿竟连那早年自己说话的话还这样牢牢记住,此时出来又为自己求情,心中羞愧至极,身上被方氏打过的地又火辣辣地突突直跳,将头埋在了地上,竟是抬不起来了。
顾大姐望着自己那两个女儿,想起从前里自己夫妻两人虽是起早贪黑拉货卖肉的,只丈夫未变心前也曾有过些情意的,那日子现在想来,竟有隔世般的遥远了。
顾早见这局面急转直下,心中思忖再三。若是大姐和那范屠没这两个女儿,她必定是撺掇了叫大姐和离的,只如今两人中间夹着了女儿,又见范屠一副悔过的样子,倒是有些拿不定主意了。朝大姐看去,见她面上神色不定,想是也在犹豫难决。
屋里子除了钏儿的抽噎声,竟是一片静悄了。顾早正要拉出大姐商议下,突见方氏站了起来,指着范屠道:“我今**是要锄死你的,只看在两个外孙女的面上,暂且饶过了你。只把这话丢在这里,你从今儿起,死了心地和我家大姐好生过日子,要是再有个毛长的,下次我不咬下你块肉就不是东山村里的方婆子了!”
顾早一愣,大姐也是抬头望着方氏,面上神色复杂。
方氏看着大姐,叹了口气道:“女人家既是嫁过了人的,便也只当望着儿女过活了。他虽不是个东西,只如今见他倒也像是个悔过的样,你自己便斟酌着办吧。”
那范屠听到了方氏的话,呆愣了下,方才醒悟了过来,连滚带爬地到了大姐跟前,扯着她裙角不住哀求。
顾早望向大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