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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昊不语,只将她抱起,猛地站了起来,哗啦一声带翻了椅子,快步朝着卧房而去,迎面正碰到容彩手上端了个茶盘要进来,羞得满面通红,低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两人这一晚情意绵绵,自是有那说不完道不尽的私语,直到将近三更了,这才静悄了下来。顾早虽是有些疲累,只想到他天明便要随了杨太尉一行北上雄州,心中便是离绪不断,不过只浅浅眯了下眼便醒了过来,竟再也睡不着了。又怕自己翻身扰了他,黑暗里只静静伏在他身边,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初冬细雨之声。
顾早正睡不着,突听身边的杨昊轻声道:“二姐,你在睡吗?我睡不着,又怕扰了你……”
顾早低低笑了声,伸手搭在了他胸口,杨昊握住了她手,突地翻了个身道:“我肚子饿了。”
顾早急忙要坐起来,却被他给按压了下去,笑道:“深更半夜的,哪里还要你起来给我做吃食……我记得郑门过去一点的早市边上有个卖鸭什件汤的铺子,从前里偶尔吃过一次,味道很是不错,我带你过去吃看?”
顾早见他说得来劲,奇道:“此刻么?”
杨昊笑道:“便是此刻。夜市到三更,那早市四五更就开始,这什件汤的铺子都是通宵不打烊的。”说着已是掀了被子下床,自己去亮了灯,三两下便是穿戴妥当,见顾早还裹着被子不愿起身的样子,上前抓住了便是一阵挠痒,顾早没奈何,只得顺了他也起了身。杨昊打量了一眼,又从箱柜里翻出件嵌了银鼠毛的厚缎披风,罩在了她身上,这才拉了她手往外走去。
他两个都是不喜外面有人睡着值夜的,拿了个伞,提了个风灯一路出去,倒也没惊醒什么人。此时自是从边门走,那门房正瞌睡着,突见自家二爷手上撑了个大油纸伞冒了出来,边上那提灯的隐约便是夫人模样,还以为四更出去是有了什么急事,心中嘀咕了下,急忙给开了门。
杨昊对着顾早笑了下,一手撑了伞,一手揽住她肩,带着朝那早市方向而去。
夜色沉沉,四下里除了细雨落在屋檐瓦片之上的沙沙声,便是远处偶尔传来的敲梆木鱼和几声狗吠之音了。雨丝被风一吹,细细地斜着朝二人脸面扑了过来,杨昊急忙将伞遮挡到了顾早面前。顾早虽是感到了丝初冬的寒意,只那心里却是暖成一片。
两人走了不过一刻多钟,便见有点了灯烛在沽卖早食的店铺了,身边间或走过担了猪羊入市宰杀的,又有用太平车或驴马驼了布袋从城外守门入城贩卖的人,俱都是形色匆匆地。
“便是那里。”
杨昊指了下前面,顾早抬眼瞧去,见是个巷子里的小门面,门口正透出昏黄的烛火,映出了一片斜斜的雨丝。
两人抬脚进了铺子。因了时辰还早,里面并没什么客人。那守店的是个老婆子,突见外面进来了一对画上跳下来的人似的,只顾着看,连招呼都忘了打。杨昊说了两声,方才回过了神,笑眯眯地去炉膛前忙活开来了。
顾早与杨昊对坐在那矮桌之前,环顾了下四周,突生出了自己从前那州桥夜市面店的感觉,东西还未入口,心中便已是亲切了几分。再一看,这才恍然,原来杨昊口中所说的鸭什件汤便是鸭血汤。
顾早仔细看那老婆婆的动作,见她将剪成寸断的鸭肠和盐腌煮熟后切成薄片的胗,并小块的心和肝放入汤中煮,又加了条五花腌肉,待汤水变浓沸腾,将早切成小块的血放入,俟汤水再沸,便倒入了一边已放好葱盐五香粉的大碗中,鸭血汤便被端送了到了自己面前。
顾早闻了下味道,便觉香气扑鼻,待舀了一勺入口,只觉浓浓的汤,伴着少许的韧鸭胗、脆鸭肠、香鸭肝,和着许多豆丁大小的嫩鸭血块,竟似顺着调羹一直滑下喉咙,嫩香鲜烫,顿时通体舒畅,全身每一个毛孔都要舒展开来。那一大碗汤,竟被她都喝了个光。抬头看去,见杨昊正在看着自己,两人相视一笑,又各自再叫了碗,顾早喝了一半,实在是撑不下去了,那剩下的半碗也被杨昊喝光了。
两人起身出了这铺子,仍是相依着共撑把伞。杨昊笑道:“许是你在的缘故,觉着比我上次吃时味道更好。等我回来,下次就要你做给我吃,想必更是好吃。”
顾早抬头看了下他,微微笑道:“那老婆婆手艺很好,我做的也未必赛得过她。你若是喜欢,我自当日日做给你吃,只万一要比不过她,你可别唠叨我。”
杨昊呵呵一笑,不再说话,只那手把她肩膀搂得更紧了些。
两人回了府中,五更仍未到,天仍是暗沉一片。一直在等门的那门房见这两人神情,依稀猜到是出去闲逛了回来。虽是万分不解,只得了杨昊的赏钱,喜不自禁,瞧着他俩一道进去的背影,心中只巴不得自家这二爷夜夜里带着夫人夜游的好。
第八十章 送别*方氏训范屠
今日因皇帝率文武大臣会一直送行到城北的景龙门,故府里的一干人只送到了大门内,便被杨太尉叫止了。
顾早心里最后数点了一遍自己今早和蕙心几个理出来的行囊。靴子厚衣毛氅等御寒物件不用说自都是备齐的,风油龙脑跌打伤药的也装了一匣子,若不是杨昊拦着,笑话她这是在替他搬家,只怕还是要多出几个包裹的。
他两个临出门前已是在屋里温存过的,只如今站在外面,眼见着是真的要走了,心中竟又是起了丝难舍之意,只碍于边上人多,站在一边低声细语了起来。
他两个这里不过是悄声别过,那边大房里就热闹了许多。姜氏、杨焕夫妻,还有那一干浓妆艳抹的妾室们,连罗三娘出的庶子也被奶娘抱了出来,齐刷刷一片地站在那里跟杨太尉道离别。姜氏眼见着自己丈夫软语安慰着眼眶发红,眼里只差落下泪珠儿的罗三娘,对自己却不过一句在家好生伺候着娘的话,又瞥见远远站在一边的二房那里两个人四目相顾的样,心中气苦,本生出的那点子担心丈夫此去安危的心思也没了,只冷了个脸站在那里看着。剩下那几个妾室知太尉昨夜便是宿在罗三娘那里,此刻又这样被待见,又妒又羡地自是不用说了,见姜氏冷脸站在一边,有几个便也退到了姜氏那里。经过那奶娘身边的时候,也不知怎的,那孩子便是哇得一声大哭了起来。
奶娘见众人齐刷刷看向自己这里,急忙笑道:“东哥也知道大爷今日要走,心里难受着呢。”她本意是想夸这孩子懂事,哪知话音未落,耳边便听人怒斥了道:“狗嘴里吐不出好话的糊涂东西!我儿今日是奉了皇命出去办差的,是个喜事,你们一个个大的小的都给我收起那哭丧脸,坏了我儿的行程,我饶不了你们!”
顾早循声望去,见是老夫人拄了拐杖站在大房那堆人的后面,正声色俱厉,与杨昊对视了一眼,杨昊微微笑了下。
那奶娘见老夫人突然出现,自己又正撞在枪口上,吓得人都矮了三分,急忙缩到了人墙后面,死命哄着那孩子,偏东哥方才也不知被谁在腿上死命扭了一把,吃痛才哭了起来的,一时哪里哄得住,反倒是嚎得更响。
罗三娘本正**在太尉面前滴两滴泪珠下来的,被老夫人一顿骂,又见她眼睛正直直地盯着自己,那眼泪也早被吓退了,急忙挤出个笑脸退到了东哥旁边,和奶娘一道哄着。
杨太尉见是自己母亲出来了,急忙迎了上去道:“娘,早间儿子去你那辞行过,哪里还敢老娘再出来?外面风寒,仔细受了冻。”
老夫人眼睛扫过了大房里的那堆人,哼了声道:“我老太婆若不出来,只怕这大好的事就会被搅得不成样了。大清早的不是拉下个脸,就是哭丧着的,没一个叫我瞧了舒心的!”
姜氏本是暗中嗤笑那罗三娘吃瘪的,只如今听老太太这一耙子下来,连自己也是被扫到了,这才觉着自己方才那脸色摆得不是时候,怕是也落入了她眼里,急忙正了下神情。眼睛不自觉又瞧向了顾早那里,见她与杨昊双双而立的样子,心中又是泛起了丝微微的辛酸。
杨昊和顾早到了老夫人面前站定,她眼睛望了下两人,这才对这杨昊微微点头道:“你这次愿意随了你兄长出去,我心中也是安慰。你只管放了心去,助你兄长早日归来,光我杨家门楣。我知你宝贝你这媳妇,她在家中,你也勿要挂念,我老太婆自会看牢,等你回来时不叫她少一块肉的。”
老夫人话说完,顾早还没怎的,杨昊已是笑了出来,对着她行了个大礼。那杨太尉见状,也叫了姜氏一道过来,四人郑重又一道拜过了老夫人,见她点了下头,这才和杨昊一道出了府邸的大门,上马终是离去了。
自打杨昊离了家去,顾早每日里仍旧固定着去老夫人跟前问安。见她对自己态度虽仍是那样淡淡的,只与她说话,十句里慢慢倒也是能应个三两句的了。又听蕙心说自她屋里的兰心那里打听来,老太太那上虚火的体征也是渐渐有些调养了过来,从前时常有个牙痛额头跳筋的,如今已是少听见她嚷嚷了。自己去那方太楼,见如今三姐已是越发能干起来,和胡掌柜一道把那里外都理得甚是妥当,也渐渐放下了心来,原先都是隔日里去趟的,渐渐便改成了三四天走一趟。
这日午后,太尉府里与往常一样,老太太在午休,姜氏自打杨太尉离了京,便也不大出来走动的,顾早自己闷在杨昊的书房里捡着本字帖练了下字,写了几个,觉着有些气闷,想起已是几日没去方太楼了,便叫了蕙心一道过去。
两人坐在马车上刚近了门楼,便看见三姐和柳枣有些慌张地往外出来。见是顾早来了,面上都露出了喜色,没等她下马车便道:“姐姐,正要去找你呢。娘方才跑去大姐家中了。”
顾早愣了下,又问了几句,这才知道方才那给大姐帮工的跑过来报信,说是那跑了一年多的范屠户刚早回了家中。方氏一听范屠户三字,一句话没说到,顺手操起个园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