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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芸众生,偏只有那一抹孔雀蓝轻而易举地跳入了我眼帘。
刹那间,满世界都是一个颜色。
是白梅花下亭亭玉立的女子,是漫天烟火绽放的色彩,是我要和她同生共死的痴狂,是她在我怀里落泪的感动。
我就知道有些东西是上天安排的,强求不来,也躲避不开。
这天下是我的,她也会是我的。这般喜悦,这般得意,直到那抹孔雀蓝随着所有的风景一并往后远去,我的视野恢复了一片清明,这才慌了起来。她还在京城,我要尽快叫齐安去想法设法找到她。
三月初十,察德纳妾的日子。
我原本想去荣亲王府道喜,顺便看看新娘子。可是齐安刚给我回了消息,仍然没有丝绦的踪迹。他说,除非调动户部的官员去查才能查个明白,京城这么大,找个人如大海捞针。
我当然想调人手去找,但是母后眼线众多,从户部找人难保不会被盯上。
一名禁军参领匆匆求见,甚至没经过层层通传就直达御书房。
我以为有什么紧急的事情,禁军极少入宫求见的。
那参领还未进来,远远喊了一声:“启禀皇上,荣亲王遇刺!”
我一失神,反问:“遇刺?”后面没有身亡二字,那便是没死。
参领单膝下跪,抱拳道:“卑职已及时调兵前往荣亲王府,但并未捉拿到刺客。荣亲王被弩箭伤于左肩,箭上淬了剧毒。据府内的侍卫称,刺客混在宾客当中,暗暗发了弩箭之后便不知去向。卑职已下令堵住所有出口,但凡在王府里的人一个都出不去,再一一排查。”
话音刚落,太医院的内侍也急匆匆来报:“皇上,甯太妃急传几位太医赴王府救人。”
“快去罢,朕也要去荣亲王府,摆驾!”我命人去通报母后一声,来不及易装便登上辇车往宫外赶。
这么好的日头,晒得整条街都成了金黄色,本以为是个大好的日子。
王府被三层外三层包围了,我一进去,震耳欲聋的“万岁”之声。顾不得那些繁琐的礼节,我径自朝里走,步子越来越快。生怕去晚了就见不到察德最后一面。
不是我咒他,既然箭头淬了毒,那刺客自然是要他死,活的机会微乎其微。
远远就听见甯太妃撕心裂肺的哭声,我加快了步子,冲进红彤彤的喜堂。
喜庆的灯笼、窗花、龙凤烛、鸳鸯帐,却跪了一屋子人。
屏风里头只有甯太妃在哭天喊地,太医们噤若寒蝉,小心翼翼把脉、下针、开方子。
我进去,众人颤颤巍巍的万岁声听起来也很悚然。
我道:“如此时刻就不必多礼了,都忙去吧。”
甯太妃一见我,更是捶胸顿足:“察德、察德你怎么就是不听阿妈的话?这个女人刚进门就克死你了啊!我早就说了她是没福气的人,比阿妈给你挑的大户千金差了多少,你怎么偏偏要她?”
察德躺在红帐笼罩的床上,光着身子,背上的伤口已经处理了,只是中毒昏迷。能不能醒,就要看各位太医能不能解这毒。
我四处望了望,问管家:“抓刺客一事可有眉目?”
管家说:“正在宾客里挨个查。”
我低头琢磨,察德不过是个空有名号的亲王,手中无权无势,平日里也不与人结怨。究竟是谁要除他?
甯太妃哭哭啼啼趴在床边哀嚎:“察德,你放心!你若是有什么不测,我叫那克死你的小哑巴给你陪葬!”
我一愣,问管家:“什么哑巴?”
管家叹道:“新娘子是个哑女,太妃一直不同意这门亲事,但王爷执意要娶。后来皇上盖了印,太妃也不能反对了。”
我脑子里一慌,不知道怎么心悸起来,问:“哑女?身在何处?”
“在外头跪着呢,太妃不让她进门。”
我扭头出去,望见喜堂的门边走廊上,鲜红新娘子。
她低着头,凤冠的珠帘挡住了整张脸。
我慢慢地伸出手,用一根手指挑开了珠帘,半边脸露了出来。
脂粉抹得她的脸惨白惨白,失去了原有的光泽和红润。那唇红得简直要滴下血来,不似那半透明的珊瑚色。半垂的眼帘下,仍是那双似水如烟的眸子,叫人看不透。
我听见那夜的烟花在耳边轰响、河面上的冰块一点点碎裂。手从容地收回来,在另一只手里瑟瑟发抖,轻声反问:“哑女?嗯?”
她僵冷的面容有了动静,缓缓地抬起眸子来看我。隔着珠帘,我分明看见她的神情复杂得难以言喻,一滴泪从她眼眶里毫无征兆地淌出来。
我想问她为什么,她嫁给察德,是出于喜欢,还是想飞上枝头变凤凰。
我宁愿她是势利媚俗的女子,也不要她喜欢察德。
站在我身后的管家提醒她:“小娘娘,这是皇上,快见过皇上!”
她的身子毅然往前扑下去,额头重重磕在我脚下。
我听见那声闷响,心痛。揪住一团衣袖,喘不过气来。
是我给察德出主意造假户籍,是我亲手在他们的婚书上盖的玺印。
原来命运给我开了个莫大的玩笑。
我只想快点走,快离开这鬼地方。但愿从没来过、从不知道这真相。
孔雀蓝…5
甯太妃还在里面哀嚎,我眼前的景致渐渐变得凄迷。那些喜庆的红色铺天盖地,或许过了今日就会换成白的。我一脚深一脚浅地往远处走,像是喝醉了。齐安小心地扶着我,低声提醒:“皇上,等太医的消息罢。”
我无助地看着齐安问:“你也看见了吧?是她,她怎么会在这里?”
“皇上,荣亲王的伤势才是当务之急。”
齐安都比我懂事,知道孰轻孰重。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我不想再折回去看一眼穿着大红嫁衣的丝绦。但愿走出去之后,发现不过是场荒唐的梦罢了。
王府的总管一直紧跟着我身后,他不知其中缘由,匆匆吩咐下人收拾地方给我休息,还颇为担忧地说:“皇上伤痛过甚了,王爷若知道皇上如此挂心,定能好起来的。”
我的嘴角被牵扯了几下,察德,此刻在我心里,竟被丝绦比了下去。自然是察德的命更为重要,我从衰败得不成样子的肺腑里提上一口气来,平和道:“朕不能去歇,就在这里等。”
我就站在院子里等,背对着那座喜堂。背对着趴伏在地的新娘。
我没叫她平身,她不能起来。所以她一直在那跪着,额头抵在冰冷的青砖上。
后来管家给我抬了椅子来,我坐下,才对管家说:“叫新娘子起来罢。”
管家去了,我没听见动静。她一直就那么安静,虽然有突兀的难听的嗓音,可是她宁愿装哑巴。察德一定没听过她说话,这里的谁也没听过,都以为她是哑巴。
一个公主的侍女,与察德偶遇,然后两情相悦、私定终身。这故事从一开头察德就告诉我了,却唯独没说她是哑巴。
不知过了多久,看着日头从树梢上垂落,越来越低。
太医院院士出来回我说:“回禀皇上,荣亲王身中剧毒,臣等暂以金针封穴不让剧毒扩散,保住荣亲王性命,至于解毒,尚需时日。”
“多少时日?”
“此毒不知名,因此微臣不敢保证何时能配出解药。”
我没说话,四周陷入一片沉静。
黄昏已近,瓦蓝的天被晕上了一层层暖黄色,像孔雀蓝的釉色被侵蚀了。我很害怕时间过得这样快,害怕来不及挽留察德。我挥手道:“快去,不眠不休也要给朕把解药弄出来。”
再晚些,甯太妃哭得昏了过去,我也要回宫了。
临走前再去看了眼察德,他的表情很憨祥,不像快要死的样子。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他娶了自己喜欢的人,怎么会舍得死呢。若是我,我也舍不得。
出来的时候,瞥见丝绦还跪在门外,身子挺得笔直,下颌微微地扬着。好像我第一次看见她的模样,那样的风骨,过目不望。犹如她笔下的画,寂静、平和。
我不是让管家叫她起来吗?为何她还跪着?大概是惧怕甯太妃的缘由。克制着不去看她,不去想她,飞快地离开了王府,逃回皇宫。
我想睡觉,但是母后带着皇后和丽妃都在慈宁宫等我,她们比我更关心察德。
宫里点了太多灯,晃得眼睛疼。我懒得开口,叫齐安细细说给她们听。
静了片刻,母后叹道:“所以说就算纳妾也要谨慎,察德这孩子命挺好的,怎么就让新娘子给克了呢?”
皇后倒是关心地问:“刺客抓着了吗?”
齐安说:“没抓着,宾客都留住了不让走,挨个查,朝中官员及家眷奴仆都查。”
皇后嘀咕着:“荣亲王性情淳厚,平日里也不得罪人,那刺客是哪儿来的?反贼么?”
母后紧张起来了,盯着我说:“皇上还是别去王府了,说不准刺客还藏身在王府里。这阵子不太平,去年才剿了反贼,今年又出事。皇上龙体为重。”
我疲惫点头,应道:“朕不去就是了,在宫里等消息。”
“希望太医院早日查出解毒的方子。”母后说着,手里不安地拨动佛珠。
今夜的更声好似特别长,枯坐在床头,痴痴望着角落里一只通红的花瓶。手无意识地伸向枕下,摸了一会,什么也没摸到。我掀开枕头,仿佛丢了十分要紧的东西,大喊:“我的手绢呢!”
丽妃被我这一喊惊醒了,猛地坐起来,“皇上恕罪,臣妾让玉粟拿去洗了。”
我很快地平静下来,轻抚她的肩,“没事,你睡吧。”
丽妃脸上没有睡意,却听话地躺下去了。有些心事我想与她说,可是那样直接说出来对她何尝不是伤害。
只能一个人静静地想。
察德的情形好转得很快,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次日太医院的第一副解药下去,竟然就解了毒。连太医院院士都说这是奇迹,他们配了二百余种解药,第一副就碰对了,实在是察德命不该绝。
因为刺客尚未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