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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衣艳如霞光,此情至死不渝。
偷来的这刻时光,期限将至。生命里最后的一程,他和喜欢的人终于结为连理。他喝过最烈的酒,他拿过最沉的剑,他记得所有最难忘的回忆,将余下的生命化作烈火在战场上燃烧吧。
赫连城匆匆换了战衣,前去布署作战,临走前,朝容殊肩上拍了两下,保重。
“连城,我等你回来。”
他朝她挑眉一笑,便匆匆消失在拐角。
最后一战的号角声响彻天地。
黑云压城,弩机箭簇密如麻,箭雨破风断瓦,孤城在冷夜中萧瑟摇曳。盈千累万的士卒高举着兵戈冲杀过来,叫喊声如浪,城墙上射下的流矢带着焰火万箭齐发,倒下了一人再来一人扑上,攻伐的速度并未滞泄半分,攻城槌反复撞击势要破开城门,士卒为了冲上城楼而不倦登云梯,斑驳的城墙下堆积尸骸如山。
天方肚白,黎明破晓。
一夜苦战,双方将士均已疲惫,犹有余力的凉国没有乘势直上,竟在此时鸣金收兵。
赫连城疾步寻找孟初辞与她并肩而站,见她安然无恙忍不住握紧了她的手。
“云国在劫难逃。小辞,你会怨我吗?要是没有我,你早可以随容殊……”
“没有你的地方了无生趣。我从来都没有如此肯定过。”
孟初辞扣紧了彼此相握的手,十指连心,把她的心意传达给他吧。
和他相视一笑,自从选择和他站在这里,有他就足矣,生亦或死她都会随他在一起,一切只要相信他就好。
远处,凉国昨夜疲战的军队朝两边迅速散开归营,另有一方大军迎面而来。而这座孤城什么都没有了,兵械残破,战力不足万余。
“战死方不愧我云国儿郎。”
赫连城提着剑,领着余下的将士,队伍里还有许多城中百姓手持兵刃,准备拼死决战。残破的旌旗在风尘里张牙舞爪,势要在山河破碎前殊死一搏。
飞沙走石的大军渐渐迫近,这才看清,那一个个体型高大的并不是身强力壮的士卒,他们是……怪物啊。行军离沧城越来越近,守城士兵不由喉咙发紧双膝酥软。
什么军队,分明是成千数万行走的妖兽。他们呼号着发笑着,朝城池袭来。
“初辞,一定要活下,活下去才有希望。”
容殊笑着朝孟初辞道别,朝前方战场上走去。
“容殊哥哥……”
孟初辞吼得撕心裂肺,看着容殊远走的背影,盛满决绝和悲凉。
这一生,无论什么都是要靠自己来争靠自己来取,如晏池所言,前世修仙,今生为人,一生荣宠亦或颠沛流离,他都可以不在乎,战火倾国,他想要保护至亲的人不再受伤害,哪怕他再将坠入无尽的喑暗,她还在等着他,他要去找她。
仙者自诩清高,无非道貌岸然。
“一切都是真的,废了前缘也罢。”
容殊拿出琉璃瓶,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下咽后变得滚烫,顺着咽喉流窜到四肢百骸,心脏怦然颤动,涌现出无尽的力量让血液澎湃沸腾。束发的玉簪砰然掉落,墨发三千一盖倾洒在白衣上,晕眩着淡淡辉光,半明半暗的脸庞上,狭长的琥珀瞳亮如灼日。
“开城门。”
容殊试着握了握拳头,又舒展开,左手毫无发力便推开了千钧重的城门。迎着大军而行,走到城门五十步外,与妖兽们不期而遇。
排山倒海的妖兽,嗅到了那阵陌生而强大的气息,不敢上前再走一步,有胆怯的开始想往后跑了,可惜夹在多数当中动弹不得,整支队伍变得躁动不安。
片刻后,空中一阵鸣啸,雪羽红衣的朱鹮飞旋而来,与妖兽大军一样停在了原地,再不敢飞上前半步。朱鹮背上的萧易寒用短匕首挟着花语迟,心思叵测。控兽师们说大军滞泄不前,战局有异,他带上花语迟驱着朱鹮来到阵前。
“我当是谁,原来是你。”萧易寒故作镇定一笑,那日鬼魅明明将他们……
“容殊你坠邪道了吧?数万妖军围城,今日沧城势在必得,念我们相识一场,只要你不插手,我萧易寒以凉国未来储君的身份保你和孟初辞二人无恙。”
“数万妖军?”容殊嗤笑一声,嗅到不同寻常的气味,“不过是你凉国利用妖化,将战俘阶下囚或是贱民奴仆变为这些半人半妖的怪物罢了。”
伴随妖神之力的厮杀掠夺,也衍生了许多疾患,妖化便是其中最为普遍的症状,妖毒剧烈残留体内无法化解,通常被妖化的人会出现排斥症状致死,极少数能克服妖化活下的人,也是半人半妖的怪物,生不如死。没想到凉国已经试验出如此成功的大规模军队,而驯化半兽人的功劳离不开那些凉国控兽师。
“能为帝国效力便是死得其所。容殊,我知你有几分能耐,可是你别忘了花语迟啊。”萧易寒冷笑着,顾不得他为何能一语道破了帝国多年的筹谋,持着匕首又抵进花语迟的颈项一分,纤细的脖子被划出一道口子,鲜血渗了出来,丝丝香甜的气息,随风飘散到空中,让数万半兽人欢心鼓舞。
“你费尽心思劫走花语迟,是因为幽族血脉能让控兽师更完美的掌控半兽人。胆敢再伤她半分,试试看。”容殊嗅到了那丝香甜,感到了大军中的异样,狭长的琥珀瞳蓄满了哀伤,尽力控制住体内游走的力量。
显王云拂自诩风流一世,而在游历后抱回了个女婴,传言道,这个女婴并非显王骨肉。而后,先帝崩殂,显王无意朝堂,反倒是辅佐锦文帝继位,为这个异姓女儿请了道恩旨,此后花语迟名正言顺成为他显王云拂最疼爱的辉月郡主。
“容殊,容殊,他要我身上的血,不会加害于我,你赶紧走吧。”花语迟泪眼婆娑,临了还能再见他一面,已是莫大的恩泽。不管他是人是妖,他都是容殊,是她倾心恋慕的容殊,没有什么能比活着更重要的事情了。
“容殊,你要是舍得离她而去,早就随容御逃去海外。云国不过是具华丽的空壳,容殊站到我这边来吧,等我一统九州,还你们一个天下太平。”萧易寒一字一句蛊惑着,朝容殊伸出手。
“容殊,我一直都喜欢你。”
如果她是他受制于人的软肋,那么,花语迟悄悄摸上萧易寒持匕首抵住自己的右手,用力朝自己颈项划开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喷涌出来,染红了自己的衣裙,染红朱鹮雪白的羽翼。
惊慌失措的萧易寒用力捂着流血的伤口,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她死去,战场大局皆被抛到脑后,抱住她催着朱鹮即刻速返大营。
☆、十二
“别碰她。”
体内的妖神之力再也控制不住,滔天的杀意铺面袭来,万千流云从他身后逐来遮蔽了日光,刹那间天昏地暗。
队伍靠前的一只半兽人察觉到了这股气息不再只是威压震慑,而是转变为凌冽暴戾的杀戮,眼中的惊恐畏惧渐渐淡去,骨子里的好胜狠厉在沸腾,被激起了殊死一搏的决绝。低低咆哮一声,引来同伴们一齐嚎呼,数万半兽人的嘶吼渐成排山倒海之势。
他抬头,右脸上闪现出一道梵印,似花非花,似字非字,从额角一路蜿蜒而下开至下颚。虽是散落的墨发如泉,白衣常悲,却不带一丝人气。此时的他,已经不算是人了。
一双狭长的琥珀琉璃瞳,泛着幽冷的光,仿佛能透过厚厚的皮骨看见他们跳动的血管,空气中还残留着昨夜鲜血的味道,心中蠢蠢欲动,嘴角噙着笑,看在眼中的一切宛如死物。
半兽人最终还是按捺不住,呲牙裂目一拥而上,他不闪躲不避让,举手凭虚聚成一道气刃,所过之处锐不可当,斩掉了一地碎肢残躯,鲜血喷在他的白衣上,渐渐晕成花海。
他前进的方向是凉国军营,身后铺满一条尸骸血路。半兽人早已经完全不受凉控兽师掌控了,疯狂的扑上来想要撕碎他,数以万计的半兽人把他围在中央,被屠杀的形势并没有丝毫撼动。
心脏在怦怦跳动着燃烧着,他体内涌出源源不断的力量,脑海中萌生出异样的错觉,这样的杀戮仿佛是种天性,而他已经迷失在这强大的力量中。
“太弱了,没有存活的价值。”
近身的半兽人全倒下了,他趁空隙,聚力一掌拍于地下,数千气刃破土而出,半径百米的半兽人无一生还。血雨灌溉在这片焦土上,这些尸骸作为大地的养料,不知来年能否长成为茂盛的森林。
濒死的时候,求生的意志会非常强,人是这样,妖也是这样。余下的半兽人们出乎意料迸发自身的战力,不过,在卓越的妖神之力面前,如同儿戏。最后一个半兽人倒下的时候,他一衣血迹已经风干成黑褐色。
此一役,足以震慑三军。他畅通无阻的走到了萧易寒面前,层层军士把他们俩隔开,尖锐的利刃对着他,而握着兵器的双手却都在颤抖。
琥珀色的眸子一扫,他笑着伸手拂开了刀枪剑戟,蛊惑着将士朝左右各自分开一条路,仿佛这场千军万马的阵仗,正是为了迎接他的到来。
萧易寒抱着没了生气的花语迟,被定在了原地,就这么眼看着他走到了面前,接过她抱走了。
“容殊,我得不到她,你也一样。”萧易寒仰头大笑。
“她心里从来都只有我容殊,至于你,什么都算不上。”
心中怦然一动,游走百骇的力量正在极快的消亡,每抽掉一分,便多一分钻心的痛,妄自动用神之力遭反噬了。
容殊抱着花语迟,一步步在破碎的山河里走远,被青山隐去。
身体沉重不堪,他已无力再行,临睡前,他划破了手腕,将血喂进花语迟嘴中。
传言,妖神心头血,起死回生披泽万物。
梵印在渐渐淡去,眼皮缓缓合上,连同耳畔汹涌如浪的攻城杀伐之声一同消弭,世界是一片死寂。
☆、十三
六界垂涎妖神之力,靡战动荡了二十年,最终在骨山血海中出现了五位佼佼者,这场旷世杀伐方止。
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