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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画美人皮-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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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且叫我翩翩吧,我今日来不过是拜访一下夫君友人,叙叙旧罢了。”翩翩干笑一声,他们素昧平生,又有何旧可叙?翩翩也自觉牵强。
  陆公子神色如常,淡然凝视着她,也不拆穿,静静等待她说下去。
  “话说,这画坊为何叫美人苑?”翩翩禁不住好奇道。
  “美人如花,花如美人。‘美人苑’亦是‘百花苑’。”
  “美人和花草怎么能相提并论呢?”翩翩不解。
  “前朝息夫人,面若桃花,更兼忠贞不渝,宜室宜家,只身赴难,劝课农桑,人称‘桃花夫人’。而今者名噪一时的花魁娘子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生于泥淖,却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不为钱财名利所迫,一心追逐真情,此可谓之‘芙蕖’。”
  “哦,”翩翩似懂非懂道,“那先靖王妃贺氏可以比作什么花?”
  陆公子一愣,被如此坦诚直白的翩翩逗笑了,他猜到眼前人是为打听夫君前妻之事而来,但总要多寒暄几句才是,怎的这般开门见山、直抒胸臆?这个叫“翩翩”的女子真是有趣。
  “贺氏颜如舜华,用示舜来形容她最为贴切。”
  示舜,即木槿,朝开夕谢,芳华不过转瞬即逝。
  诗经有云: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将翱将翔,佩玉琼琚。彼美孟姜,洵美且都。
  靖王与贺氏,虽有竹马之好,但婚后不久贺氏便香消玉殒。可谓是,前世千求,只换来今生与女同车,共同走过短短一程罢了。可愈是短暂的相遇,刹那惊艳,离散之后愈是辗转反侧,德音难忘。
  翩翩只觉心下不快,苦涩悄然蔓延,是不是不论自己如何做,都不及那顷刻芳华?
  不过很快,心绪平复,翩翩不禁又道:“那公子看我又是什么花?”翩翩顺手牵羊桌上一只桃子,边啃边目光灼灼地望着他,充满期待。夸我呀,夸我呀,什么梅兰竹菊,什么牡丹芍药,什么我花开后百花杀,随便说点什么好听的就行。
  陆公子看着眼前灵动鲜活的眸子,微微含笑道:“翩翩似萱草。”
  啊?这是什么比喻?!翩翩的笑容不禁僵住,放下桃子,眉头微蹙道:“公子好偏心!息夫人是桃花,杜十娘是莲花,贺氏是木槿,怎么我就成萱草啦?小女学问浅薄,但公子也不能相欺呀。那萱草不就是小女常吃的黄花菜嘛!”樱唇嘟起,似有不满。
  陆公子失笑道:“翩翩,随我来便知。”
  翩翩莲步跟在陆公子身后,穿过蜿蜒曲折的回廊,廊腰缦回,檐牙高啄,竟不知不觉走到了另一片天地。玲珑翠玉堆砌出来的小石花台上是一丛未知名的繁华花丛。
  一支支花葶长于披针形的剑叶,高达一米,将一朵朵花苞高高托起,那中心泛黄的殷红花朵像是暂时停驻在枝头的翩然蝴蝶,随时准备着迎风展翅,微风起,蝴蝶欲飞,向往天际,却终究无法割舍对于叶的留恋,久久盘旋,翩跹于那翠绿的海浪。
  花瓣烂漫开展,向外反卷,边缘似波浪状少女的裙边。
  明黄与火红杂糅在一起,像是金线织就的新娘喜服,也只有未被岁月蹉跎的豆蔻年华才会裁这般艳丽的衣裳,上如此明媚的妆,尚不知收敛锋芒,春风拂过,就乍现了所有妩媚妖娆。
  花儿高高挺立于群芳,无忧无虑,如火如荼的绽开着,一任群芳妒!
  翩翩一时失神,她朱红的衣裙被微风牵动,花色与人影一时融合在一起,分不清,或许她本身便是那火红绚烂的一部分。
  “怎么会有这样鲜艳的花朵?我之前从未见过。”翩翩轻轻赞叹道。
  “你见过的,只不过,那时它们已被晒干,被你吃下了肚子,你吃下的是失去了灵魂的萱草。”陆公子风趣道,“萱草,又称谖草,‘谖’是忘忧之意,所以刚刚我说‘翩翩似萱草’并非玩笑,因为你的美,使人望之可以忘忧。”
  要怎样纯净的美,才能使人望之可以忘忧?
  千古一叹,焉得谖草?
  又焉得如谖草般的美人?
  翩翩深深地凝眸,那翠绿的剑叶,那明艳的花朵,直到很久以后都深深烙印在翩翩脑海。
  “贺氏很会作画对不对?她留下的画作被靖王宝贝得跟什么似的!”翩翩转了话题。
  “是呀,贺氏的画生动细腻,独步天下。”陆公子故意夸张道,似是逗她。
  “咦?真有这么厉害吗?”翩翩挑眉,“陆公子的画技也是天下一绝,不如闲来教教小女咋样?也不至于让小女败得太惨烈。”
  “在下不甚荣幸。”陆公子微笑道,“可是从什么教起好呢?”
  “就眼前的萱草吧。”
  童子抬来小桌,毛毡上面整齐的摆放着宣纸、砚台、砚滴、笔架、笔洗、白瓷碟和镇纸。
  陆公子中锋运笔,一叶墨色剑叶跃然纸上。
  翩翩潇洒地大笔一挥,甩出一条不规则的墨迹。
  陆公子忍俊不禁。
  “笑什么!”翩翩佯装生气地撂下笔,“这粗犷的线条一看便是出自名家之手,潇洒的画风极尽写意的精髓,虽不是形似,却将所画之物的魂魄展现得淋漓尽致,表现了作画者遗世独立的精神品质。”她说完后眉头一松,咯咯笑起来。别看她不会画,但会吹牛呀!
  陆公子微笑着点头,对翩翩死皮赖脸的精神给予充分肯定:“这笔触粗糙却不失灵性,足以见得作画者急于求成、心绪不宁的美好品质。很有大家风范呢。”说完莞尔一笑。
  又练习了好一阵的线条,翩翩终于有了点起色,执笔画出了一朵花朵,只是线条过于简单粗陋,像是儿童的简笔画。
  “嗯,不错,竟是可以与刘天所做的画比肩,画风也极为相似,可见很有进步。”陆公子沉吟道。
  “是吗,”翩翩笑靥如花,被他夸奖的有些飘飘然,“这刘天又是哪位名家?小女孤陋寡闻,竟是没有听过呢。”
  “刘天者,隔壁屠户三岁小童也。”
  翩翩一愣,接着笑不可遏,心道:你能不能不要这样一本正经的说笑,搞得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正想着,那白衣公子向她靠近,一只棱角分明而修长的手覆盖在她的手上,一股沁人心脾的香草芬芳向她袭来,他低头在她耳边道:“要像这样。”只见那手腕灵巧,带着她手在宣纸上游走,轻盈而不拖沓,如鱼儿在水中畅游,顷刻一只花悄然绽放。
  “陆公子,你果然厉害!”翩翩赞叹道,那宽厚的手掌握着自己的手,传递出点点暖意。不消一刻钟,一整丛萱草都画好了,“天呐!我的手竟也能画出这么惟妙惟肖的画作!”翩翩不可置信道。
  陆公子恋恋不舍地松开那白净柔软的柔荑,含笑道:“你好无赖,明明是我画的,却硬生生说成是自己画的。”
  “差不多啦,反正也有我的份!”翩翩脸颊露出羞赧的红晕。
  翌日。
  来到美人苑的翩翩眉头紧锁。
  “怎么这些甜点不合胃口吗?”陆公子问道。
  “昨天,靖王就看了一眼画,说了句,‘陆公子画得还真不错。’就走开了。”翩翩叹了口气,“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讨得他的欢欣呢?”她的一双美目正视着陆公子,仿佛能够沁出水来,透着一层哀怨、凄婉的流光,“一嫁入王府就失宠了,往后的日子可要怎么过呢?”
  一向天真活泼的她露出这种凄惶忧心的模样,莫名地惹人怜爱。
  陆公子一时失神,他能说什么呢,他又能做什么呢?他不禁目光黯然,如果他是靖王,他一定给她想要的一切宠爱,可他终究不是。
  翩翩的目光转向一旁,凉亭外有一丛夹杂着红、粉、蓝、紫、白花朵,色彩异常斑斓的木槿围篱。愤愤道:“讨厌的木槿!真是碍眼,我要把它们尽数拔掉!”接着又轻轻苦笑道,“纵然拔的掉这里的,也拔不尽他心里的,终究是无用。”
  陆公子忍俊不禁:“你怎么无端迁怒于木槿呢?就因为我之前随便打了比方,说贺氏颜如舜华?”
  “我承认我就是嫉妒贺氏嘛!”翩翩撇撇嘴,黯然道,“有的时候,甚至恨不得成为她!”
  “傻人有傻福,翩翩不必羡慕旁人。”陆公子笑道。
  咦?这是在安慰我吗?但好像有哪里不太对。翩翩思忖着。
  就这样翩翩与陆公子成了知己,她闲时就去找陆公子赏花饮茶,无所不谈。谈话中,贺氏的形象在她脑海中渐渐清晰,贺氏是名门之后,她内敛端庄,温柔解语,善良知性,且琴棋书画样样皆通。听说这些后,翩翩整日里恹恹的,懊悔自己之前贪玩偷懒,不学无术。不过任谁遇见这般完美的情敌,都会悲从中来吧。
  靖王府。
  翩翩与李妈妈闲聊时,李妈妈无意中提到:“先王妃的皮囊还保存在陆公子那呢。不知现在还是否完好。想当年,先王妃可是绝色美人呐……”
  “一等,啥皮囊?”翩翩愕然,“难道陆公子是画皮师吗?”她虽知道画皮这个行当,可从没听陆公子提到过自己是画皮师呀。
  “是的,王妃跟陆公子这么熟络,竟还不知道?陆公子的生意可好了,去他那的闺阁千金们都是却那修补容颜的。”
  怪不得,翩翩在心中暗叹,想起初见陆公子之时她不解的那一问,“如伊般绝色美人,竟也对自己的容颜不满吗?”现在恍然明了,他是把自己当成去画皮的富家小姐了。
  “当日先王妃下葬,王爷特意嘱咐陆公子要把皮囊留下……”李妈妈又絮絮地唠叨着。
  翩翩一个激灵起身,快,我要去见陆公子,眼底跳跃着喜悦的光芒。
  “陆公子,我要画皮,我要换上贺氏的皮囊!”一见面,她就直言不讳道。
  “断断不可,”陆公子却莫名地坚决,他是画皮师,自然知道画皮的凶险,他不忍心看她深陷水火之中,一辈子离不开丹丸,一辈子痛苦,他真的不忍心。“画皮之术,异常凶险,不到万不得已,实在是下策。你我是朋友,我奉劝一句,珍惜当下,切忌冒险,总有一天靖王会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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