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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手按上陶陶肩,陆沛涵凝视着他语带深意叹,“陶陶,就先让裴炯照顾一一吧,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一一的前男友。而且你想想,即便我们报警后警察抓到了裴炯找回了一一,我们可抢得过纪小鄢?”
纪小鄢。纪小鄢。这是一连串剧变发生后,第一次有人提起他。之前不是没想到,之前亦非没顾上,之前大家只是不约而同不去通知他,互有默契地隐瞒他。
不然还能怎办呢?把他叫回来看沈一一如今这副模样么?不要说他那庞大显赫的家族与背景,更加容不得现在的沈一一,单说沈一一恢复无期的后半生,纪小鄢又确定能陪她走多远?
是,纪小鄢的委屈没有错,财富确乎不能算是原罪之一种,因为他有钱就不问缘由地给他贴标签,也确乎太武断。可寻常百姓家尚有“久病床前无孝子”,“大难来头各自飞”,你让陶陶陆沛涵这种单亲家庭出来的小孩儿,去相信富人也会有忠贞,富人也会坚定如磐石……倒不如索性让他们相信公鸡也能下出蛋。
故而当纪小鄢得到消息飞回时,已是裴炯偷走沈一一的三日后。彼时沈沁柔的葬礼已完成,骨灰葬在沈家外公外婆的墓穴旁;陆沛涵从墓地回来即病倒了,陶陶则推掉所有约稿坐镇红叶学着打理沈氏父女毕生的心血。而眼瞅着俄罗斯那边项目启动在望,一手促成、跟进此事的CEO却不见了,等待出发的万康海外拓展部可谓乱成一锅粥,接下来万康由谁接手也是未知数……动静这么大,身为合作方之一的江湛,自然也得了信儿。
江湛与纪小鄢几乎是同时抵达的滨城,落地即去了裴炯办公室。接待他的是丁珂儿,小秘书依然带着点职场新人的憨萌劲儿,听见江湛问,她也不隐瞒,知无不言详述了整件事情的原委,末了又惶惶抄了沈宅地址给江湛,“江先生,求您去劝劝纪先生吧,让他别去找沈小姐和我们裴总了。我们裴总……是真的爱沈小姐,让他为沈小姐做点事,他才不至于荒废得太彻底。”
说着说着小秘书眼眶就红了,又努力克制着眼泪道,“刚刚纪先生来了又走了,我猜他是去沈家找陆小姐了,您这会儿去,应该能碰到他……江先生,不是我向着我们家裴总,实在是沈小姐如今这情况,真的不适合再跟纪先生在一起。所以求您劝纪先生放手吧,天涯何处无芳草,放过沈小姐,也是放过他自己……”
可感情的事若能听人劝吃饱饭,这世间又岂会有那么多的痴男和怨女?而什么又叫“天涯何处无芳草”?一如金庸在《白马啸西风》最后所言的,“她知道那都是最好最好的,可她偏偏不喜欢”。爱一个人到后来,往往爱成了执念,纵有弱水三千,亦不及她横波一笑,纵蹉跎琦年玉貌,也不想找个人替代凑和……
所以看到纪小鄢,江湛什么都没有劝,只是默默拉了纪小鄢从沈宅出来,又递给他一张名片。“让他帮你找吧。”江湛指着名片道,“这货私家侦探干了十几年,暗访追查很是有一套,甚至逃到境外他都有法子逮得到,业界因此叫他‘寻丝鬼’。”拍拍纪小鄢肩膀,江湛朝自己身后的古思特偏偏头,“要不,先去‘起园’喝两杯?或者来碗燕皮馄饨垫垫肚?”
自在俄罗斯分别,江湛不见纪小鄢顶多也就半个月,然纪小鄢此刻的消瘦与憔悴,还是令江湛小小吃一惊。“走吧。急也不差这一刻。我那儿有五种口味的灰雁VODKA,别的好酒也不少。”冲纪小鄢一旁的辛德勒努努嘴,江湛不由分说拉纪小鄢上了古思特。纪小鄢的新助理、德裔俄国人辛德勒,则拉开道奇 Ram的副驾。
两台车的司机刚要启动车子,沈宅院门“咔嗒”一声开了,一脸病容的陆沛涵趿拉着拖鞋跑出来,她以为纪小鄢在自己车上,奔着道奇就去了,江湛见状忙摁下车窗招呼,纪小鄢却满目阴鸷动也不动。
“阿、阿作西,”陆沛涵还是改不过口叫纪总或纪先生,一手撑着车门,她另一手直直递进车厢一只录音笔,“这是一一头回来之前、在路上交给吴教授的,让吴教授看到我时交给我。她……没再交待是不是要我转给你,但我听了内容以后猜,她是想我转给你的吧。阿作西,谢谢你对我们一一这么好,我们一一也……真的很想跟你在一起。可她没福气,终是挺不住……往后的日子,请您好好珍重吧……”
话至后来,陆沛涵已是泣不成声。纪小鄢接过录音笔,依旧铁青着面色一言不发。车启动,一前一后向着“起园”疾驰。江湛升起后座隔板,又打开车载小冰箱,指着半瓶老汤姆金酒问,“喝么?我哥剩下的。要不要先来点?”
纪小鄢摇摇头,半晌回了句,“有烟么?我想吸一支。”……
淡蓝烟雾袅袅弥散开,车厢内萦氲起温和甜润的烟草香,江湛深吸一口后缓缓吐出一长串烟圈,不知是说自己还是纪小鄢,“戒了这么久,到底还是破戒了。所以戒不戒细想想也没什么两样啊,哪怕忍住不吸,心里也终是惦记着……”言罢笑了笑,转头望着车窗外飞速后掠的景色,无敌侧颜笼着透窗的光,愈完美,愈忧伤。
纪小鄢不搭腔,闷闷地一口口吸着烟。一支烟将尽,他再按捺不住摆弄起录音笔,少顷,沈一一糯软的嗓音柔缓响起,“亲爱的瓦洛佳——”录音笔播放的是最近的、也是她最后的录音——
『亲爱的瓦洛佳,马上我就要回滨城了。很突然是不是?因为我妈妈很突然地死了……接到她死讯的那一霎,我的内心是极其平静的,还有种第二只靴子终于落地的轻松——命运至此,再没什么大招可以狠狠招呼在我身上了,这下它能消停了么?这下它能彻底放过我了吧?
而我想我大概是再也见不到你了,不是我不愿,是我恐怕做不到。我太累了瓦洛佳,我坚持不住了。一直以来我都被告知“努力不见得处处都有用,但不努力就肯定没有用;风雨过后不见得有彩虹,但风雨过后一定会放晴。”为此即便我身陷漩涡也拚命扑腾须臾不敢停,然而扑腾这么久,我得到的答案毫无意外仍旧是徒劳,仍旧是愈来愈深的沉沦无底线……
瓦洛佳,别怪我,别怪我失信于你不等你,别怪我不给你做阳春面。这五年来抑或从小到大我咬牙对抗的动力若说实话唯有我妈妈,我一边恨着她,一边爱着她,一边又唯恐她失望。如今她死了,支撑我不垮掉的动力也没有了,我……就算不会跟她一起死,但我的病情我清楚,接下来我想我不是疯了就是傻了吧?
那样还怎么见你呢?那样见了你也无非是平添你难过。何况一个疯子或傻子还会葆有意识吗?故而在我可以洞见的下场里,我们已是永别了……
可亲爱的瓦洛佳,若这样子就永别莫说你我也是不安心,偏偏我又不够力气给你打电话,那就录在这里吧,哪怕这段录音未必能够为你所听到,我也希望我能说出来——瓦洛佳,我爱你,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像偷了星星在怀里,纵令明知不长久,也贪恋着你的光,能多点时间照耀我。可惜星星就该回到他原有的轨道不是吗?一如沙砾最好的归宿是渊底。所以瓦洛佳当你听说这里的事情后,请不要去找我、探望我,无论我是在精神康复中心还是在疗养院,无论我是疯了傻了能否再认出你。请你体谅我这一刻小小的自尊与虚荣心,我不想,那样子,被我最爱的人看到。我只愿你好瓦洛佳。只愿从今而后,你我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亲爱的瓦洛佳,再说一遍我爱你,爱你是我做过最勇敢的事。尽管对你的爱,终抵不过我的万念俱灰与疲惫,但我真是爱你啊,瓦洛佳……』
录音结束,江湛已不敢去看纪小鄢的脸,不敢去看他是不是在流泪,不敢去看他是不是也同样的万念俱灰与疲惫。中央扶手后头的小冰箱被打开,剩了半瓶的老汤姆金酒纪小鄢连杯都不用直接对着嘴往下灌,微甜的酒液入喉却辛辣,像爱情,像这世间所有美好幻景予人的假相,像我们明知注定离散还一往无前开始的开始……
亲爱的瓦洛佳。亲爱的瓦洛佳。亲爱的瓦洛佳。
录音一段段被点开,女孩儿糯软的嗓音比酒精更醇烈,心力交瘁已至极限的纪小鄢很快醉倒昏睡了。瓶中老汤姆金酒还剩下一点点。江湛自小冰箱里捻出一只高脚杯,倒上酒,燃起烟,随即撚开音箱阖上睫,在醺朦的烟雾与酒气中,在李健“只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没能忘掉你容颜”的清澈歌声中,怀想他也曾在某个雨夜缩在车里默默绝望地哭泣,也曾在倾尽全力抱拥后,不得不忍却贪痴地放飞与祝福……
没有了爱,失去了爱,财富累就的人生还剩下什么?
是无嗔无喜生命本身?还是不死不休的刻骨思念?
谁知道?
不到个人的终篇,谁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关于本章沈沁柔的死,是有真实事例作为依据的。至于被传讯作证的时间有没有限制?一般的说法是不超12小时就可以,但很多地方司法机关传讯嫌犯或证人去取证,审个两天两夜也是很多的。而真实案例里原主被隔离审查的时间为14个小时,在反贪局里就已经不行了。权衡再三为了免得不必要的麻烦,就改成11小时了。所以,小说狗血么?我从来不觉得。因为真实生活往往更狗血。
☆、尾声(三)
繁华和璀璨都被从记忆抹掉
于是这一切奄忽浮生的征候
便把妙龄的你在我眼前呈列
眼见残暴的时光与腐朽同谋
要把你青春的白昼化作黑夜
为了你的爱我将和时光争持:
他摧折你,我要把你重新接枝。
——莎士比亚《十四行诗集》
时光倏忽而过两年半。
于此期间裴炯母亲在沈沁柔亡故后不久即自戗于反贪局,死因迄今对外没公布。裴炯父亲倒因发妻这一死得以脱了身,流放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