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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陆沛涵低声道,“后来心理医生给她施催眠术,说只要找出她逃避的根源就能对症治疗。可是她那样一个不担事的人却对催眠术有极其强悍的抵抗力,每次都是刚睡过去就哭着叫着醒转来,然后上吐下泻满身虚汗四肢痉挛,心理医生试过几次就再也不敢试……而找不到根源总用药她又扛不住,最后阿姨当着她的面也割了一次腕。不是吓唬她,是真割,下刀却没她那准头,割了好几下才割破静脉与桡动脉……”
说到这儿陆沛涵眼角一滴滴滚下泪,又点起一支烟就那么一边吸着一边流泪一边说,“可是一一却愣愣地没反应,就只看稀奇似的看着阿姨血流顺着手臂往下淌。然后过了很久很久才哇一声哭出来,边哭边抱着阿姨说,妈妈你别这样我再也不让你难过了。我以后一定好好的我再也不让你难过了……从那以后她果然慢慢好起来,又戒毒瘾一样地戒了三个月左洛复……”
再一支烟吸尽陆沛涵问,“于是裴少,您还满意么?这就是您走后沈一一同学的经历。别人在念大学的时候她在医院,一次次手术,一点点恢复。”
紧抿双唇裴炯不语,初时乍闻陆沛涵说沈一一出了车祸已令他心脏紧缩成一团,待知晓那只是梦魇的开始他脚下犹如装了台抽气泵,一点点被抽离的岂止是力气,还有浑身上下的血液与热度。尤其听到陆沛涵说她那样一个不担事的人却对催眠术有极其强悍的抵抗力,别人不知道心理医生不知道陆沛涵不知道甚至沈母也未必会知道、可是他知道,她那么抗拒一定是不想想起来,他那天对她说的话……
自包里翻出纸巾陆沛涵胡乱揩了揩眼泪和鼻涕,旋即翻出手机摁了几下导航键,“这是一一现在的样子,你看看吧。她现在是红叶生物的法定代表人,因为阿姨割腕后她觉得,责任有多大,痊愈的信心就会有多大,所以让阿姨将法人改成了她自己;而这两年为了红叶,她也的确尽心尽力地在忙碌,活得很是充实而快乐——”不待裴炯说话陆沛涵已将手机递到他眼前,相片里沈一一穿着一身灰白色工作服,身后是红叶生物院落里的樱花树,极幼细的粉红花瓣宛转如云,衬得她对着镜头的笑靥一如小时候,无论受过多少伤害跑开后再回转来,都眼眉弯弯笑得又稚气又妩媚。
因为她说,她曾说,五岁的她曾对着六岁的他说——我不能哭的,我一哭眼睛就会肿,眼睛一肿我妈妈就能猜出来我为什么哭。她一个人带我好辛苦。我不能让她难过的。
作者有话要说: 冒个泡吧童鞋们!凌晨回家写到现在一眼没阖一粒米没吃。啊啊啊,给我点鼓励吧!
呃,关于术后厌食症与术后抑郁症,确有其人与其事,所以若有读者大人觉得太夸张,也是真实的生活太夸张。。
☆、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道奇 Ram距红叶生物尚有一段距离,纪小鄢已看到裴炯的车,沃尔沃XC60漆色星璨银,就停在正对红叶生物院门的马路对面。侧眸看一眼沈一一,头歪在座椅背上她睡得正沉,长发漆黑自额角散落,披得一颈一肩都是,脸孔因而益发衬得小而白,唇与眉安然舒展似个婴。收回视线纪小鄢将车径直开进院门,后视镜里映出一角星璨银,他知道此刻裴炯定也在车里看着他的车,却只是将车在小二楼缓步台前停好,既没熄火,也没叫醒沈一一。
与沈一一相处的这小半天,除了从一处出来问问她下一站还想去哪想去干嘛纪小鄢只负责陪伴不问任何问题。沈一一也不跟他客气,拿他当司机般指使:前面左转去哪哪前面右转再去哪哪向东再转又去哪哪……几处地方离得都不远,是以商业街为轴心发散的几条小马路,道旁林立各种服饰小店,想必亦是她素日常逛,看店小妹或老板见到她进门俱会得微笑相招,她则进去一通狂扫。
当然,shopping的钱没用纪小鄢她刷自己的卡。当然,砍起价来生磨硬泡毫不嘴软。有老板被她缠得实在受不了,就指着纪小鄢道,“喏,男朋友都来了,咋不让男朋友埋单?开那么好的车,还怕他花钱啊?!”老实说那会儿纪小鄢脸上真的有点挂不住,跟女人在一起不管多大年纪的女人不管买什么倒让女人掏腰包一向不是他干得出来的事;又以为她会否认,简直提前尴尬起来。沈一一却笑吟吟对住老板,“苏青,苏青听过吧?民国时很有名的一个女作家,跟张爱玲齐名的;她说女人的东西一定要自己买,那样才够味道!”呵,善解人意的女孩,纪小鄢暗吁一口长气。
纪小鄢由此充任司机以外又兼职拎包。直到第五次坐进他的车,未待他开口再问沈一一下一站去哪沈一一已小声道,“是术后抑郁症……切掉了五分之二的胃……”如此没头没脑的话纪小鄢心下霎时既悸然且了然神色却不动,车后座上该时满满堆着大大小小的购物袋,纪小鄢扭身将手里几只新添的放在座椅下,刻意不看沈一一,只凝神听她期期艾艾更小声音道,“后来,我看过一些这方面的书,书上说抑郁症只能控制但不可能根治……而我答应过我妈妈再也不让她难过了……所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很害怕,怕自己待着又胡思乱想,怕再让我妈妈难过……”说时眼里泪光一闪而过,有愧疚,有歉意,更多的是无助与恓惶。
纪小鄢这才回身望住她,“我母亲曾经说,‘不快乐’是我们与生俱来的隐疾,‘不难过’是我们一生的命题,从生到死我们耗尽所有努力与智慧也不过是力求打败这个隐疾、解答这个命题,无论国王还是乞儿莫不如是……何况连我弟弟家四岁的小侄女见到我都要说:新出的限量版芭比她没搜全令她很难过——你可见过谁永远快乐不难过?”碧色眼眸漾起一抹笑,纪小鄢的语气既轻松且无谓,“所以严格说来每个人都有抑郁症,我们要关心的也不是病情轻重而是面对的态度是否积极。”轻轻拍拍她手纪小鄢如夸赞小猫小狗,“像你这样就很好、就很积极。”
沈一一呆掉,怎么在她是天大的事于他而言直如玩笑?是她太在意还是原本没什么?纪小鄢深望她一眼,笑意不减轻声问,“还想去哪?尽管吩咐。”不待沈一一答他已发动车子,余光里她又似头小幼兽在悄悄打量他,半晌道,“书上说那是精神病的一种……”神情固然有犹豫,更多的是豁出一切的狠决与无畏——原本短处自己揭,要比被他人揭来得有尊严一些。而她的自信亦早已被摧毁得,连隐瞒都不能够。
纪小鄢依旧微笑,“在西方有种说法:精神所遇到的矛盾是惟一的现实,而矛盾又是必然性的存在,只要我们活着,矛盾就会与我们同在,一如日升日又沉,花开后凋谢。”瞟一眼沈一一,小丫头果然听得头顶起雾,一双黑眼睛却极清湛,似天地初蒙万物盛开时分,一切都新崭崭没有污浊与腐败,纪小鄢遂又笑得眉绽半朵桃花,握档杆的手抚一抚她膝头,尽管不过是初识,竟不使人感到狎昵,沈一一因而并未躲闪,只看住他听他道,“嗯,换言之,所谓精神病的另一重意义,不过是因为我们不可避免地要遭遇生之困扰。”
“真的假的啊?”沈一一疑惑。人与人间的信任说来很简单,一如一个人若是喜欢另一个人亦不需太多理由,这话她虽是以疑问句式出口,实则却已然决定相信、相信他所道。
纪小鄢朗声大笑,这是相识以来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朗声大笑,这亦是他多年来少有的朗声大笑,大笑中他目视前方的碧色眼眸似霞光映湖闪一星好璀璨光芒,湖光山色间且盈满细碎幽香的花瓣,“一一,”同他的大笑一样这亦是相识以来他首度唤她的名字,轻悄两个平声音节划过齿舌,如圣经里所言的众水之声那么柔暖且宁定,他就用这种声音同她讲,“一个人若存心要令自己快乐,并不是很难的事,只要懂得放下记忆与执念。”
……
无从留意时间已过去多久,纪小鄢就这样望着酣睡一如婴儿的沈一一,心里许久未曾有的恬谧令他不由想起雅歌里所唱:“不要惊动、不要叫醒我所爱的,等她自己情愿……”;偶尔亦瞥一眼后视镜,后视镜里那一角星璨银依旧停驻,遥遥似在与他沉默对峙——“他到底想怎样呢?”电话里殷朵儿问,“他到底想怎样呢,鄢表哥?”
是在与沈一一吃第二餐饭时,纪小鄢接到殷朵儿电话,说她带着裴炯一班女同学去更衣室换好衣服出来后,就不见了裴炯。问男同学俱说不晓得。女同学则除开那个叫陆沛涵的一直围在她身边,她既不知她们也就不会知。至于那个陆沛涵,倒是好端端坐在树底下,吊梢眼挑着笑,指间夹着烟。殷朵儿并不傻,常春藤名校出来的怎么可能傻,只望得陆沛涵一眼,即知问也是白问;且直觉告诉她,陆沛涵和裴炯或许未必有暧昧,但他们之间,一定有一个沈一一。
“鄢表哥,他太过分了!”殷朵儿说着说着已带哭腔,自小到大一路顺风顺水她何曾受过这等委屈,况在这里她只得纪小鄢一个娘家人,不找纪小鄢难道还让她生受么?不,那太难且太苦,不在她这种大小姐自幼习练的范围内。“我刚给他打电话,”殷朵儿哭哭叽叽接着道,“说是有事,让我先招呼他的同学们,他忙完就会回来,回来再跟我说……我问他是不是去找那个沈一一,他不答却也没否认。鄢表哥,我倒宁愿他骗我,可他连骗我都不肯……”
呵,连骗都不肯骗么?该时刻纪小鄢想。当一个男人不肯骗一个女人时,情况无非有两种:一种是爱极重极以致不愿丁点有欺瞒,一种是无所谓、不介意、甚至想结束。只是纪小鄢又能说什么?感情的事一向不是旁人忧急或出谋划策即可求得圆满,行至中途的劫亦非绕行就可预防。他帮不了殷朵儿,或许他唯一能帮殷朵儿的就是告诉她:沉住气。
但殷朵儿偏偏沉不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