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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的县令李光明大笔一挥,把城南偏僻处义山划归公用坟场。其实那地方平日里没人去,山上早就有坟头。
胡二便在义山的脚下修筑了一所简陋院子,去祭拜先人的往往都会给他塞点钱,私下却鄙夷地称呼为守墓人。
凭啥要塞钱?
就凭人家住在山脚,没事往你祖坟上撒泡尿也受不了。
破财消灾。
胡二似乎不缺守墓的那点散碎银子,给就收,不给不讨。也不近水楼台先得月,做纸钱冥器等小生意,成日在青楼酒馆厮混。
大小泼皮争相投靠,尊之为“胡爷”。只要犯事就请他出面了难,没有不成的。
这厮没啥营生,银子从何而来?县衙为什么又折腰奉承?
至今是个谜。
九年前,因为争抢一个粉头,砸了怡春院,他被北区捕头董卫当街暴打。当场放出狂言,说他活不过三天。
果然,第三夜董卫死在家中。门窗都是关闭的,没有任何动静异状。
人人怀疑胡二使用了巫咒之术,战战兢兢,愈发惧怕。
八年前,有人告发他绑架小孩子。刚巧头两年也发生了几起婴儿失窃案,县令李光明大发雷霆,一并归于他头上,准备秋后问斩。
可笑那厮在狱中还大刺刺摆架子,冷笑道,我若死了,全城陪葬。
可惜没有等到秋后,李光明就告老还乡。
董卫死了,石猛被提拔为北区的捕头,亲自送老县爷到十里长亭,聆听了最后一次教诲。
李光明仰天长叹:
“魑魅魍魉不除,国无宁日……你以后,不要同这些事沾边。”
到底什么事?他却没对石猛说清楚。
新县令一到,以无查实证为由,杖打了胡二五十,当堂释放。
经此一变,胡二从此收敛。不再纠集众泼皮嬉闹,阴沉少语,行踪诡秘。隔十天半月便从县城消失,也不知去了哪里。
县城里人人惧怕,连张彪这样凶狠霸道的,也不敢找他麻烦。
只要他往哪间铺子前一站,掌柜的准拿最好东西奉上。但这厮从来不肯白收东西,喝酒吃肉也不赊账,倒还磊落。
他死得很诡异,很可笑!
五年前,这厮喝得酩酊大醉,一时得意忘形了,大声叫喊道:“咱家可以役使黑白无常,青云郡里怕过谁?”
席间好多人凑趣,追问:“胡爷,怎么役使?”
胡二道:“只需点燃三炷香……”
话才吐出半截,胡二的喉头呵呵乱响,面孔紫涨,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掌扼住脖子。
他是在外面混的,哪有什么知心朋友?众人纷纷退避,没一个敢靠近。
胡二手舞足蹈,挣扎了一阵后,砰一声倒地猝死,被埋在了他屋后的山头上。
他一死,好像去掉了头顶阴霾。县城里面张灯结彩,整整热闹三日。
牛丁就是那个时候进的城,他姐姐嫁给了张彪做妾室。
义山土地是官府的,胡二的院子却是自盖。等了两个月不见亲戚前来收房,县衙准备处理了事,但无人敢接盘。
张彪厌憎牛丁好吃懒做,成日厮混,便出三两银子收下胡二的房子,相当于白捡,让牛丁自立门户。
牛丁半年后又买下一辆马车厢,却没有马匹,纯粹靠坑蒙拐骗度日。
其实,他不认识胡二。
第四十九章 云溪马场()
山丘连绵起伏,线条柔和。
农田渐渐稀少,垅间的土赭黄干硬,杂草丛生,被荒废了。
楚凡信马由缰,安静地听石猛讲述,脑海里则风驰电掣一般印证、判断、计算、推理、演绎……
呵呵呵,百万大军的决战?明显吹牛逼嘛!
当然,不能怪石猛,他是真信了。
古人就喜欢玩虚的。
楚凡在书籍中见到过对云溪原之战的介绍,说什么“伏尸百万,血流漂橹”,纯粹属于吹牛皮不打底稿。还见到厉国上将军孟代在此战中诡异失踪的记载,这个才是真实的。
云溪原场地狭窄,根本容纳不下百万大军决战。
况且这个时代的效率低下,为保障一位士兵作战,至少需要两三个人负责辎重补给。一旦战线拉长,后勤人数将急剧上升。民夫得吃饭,骡马也得消耗草料。
如果把他们都计算进去,百万大军才可以勉强凑够。
照这样估算一番,双方的作战军队加起来顶多二十几万人,短兵相接的可能才几万。
这几万人也不是堆在一起打群架,而是分散于从阳武县到云溪原再到苍南郡的两百多里线路上,经历了非常多的小规模战斗。
为什么书中经常出现几万人击败几十万人的恐怖战例,就是因为对方的战斗人员并没有那么多,各怀异心。
大战役是由一场一场的小战斗组成,分隔在不同区域不同时段打,犬牙一般交错。只要其中一两支部队抵抗不住了开始逃窜,相邻友军也被牵连影响,毫无斗志。最后大伙都不打了,撒丫子就跑,形成大溃败,所谓兵败如山倒。
由此看来,姬国军队还是很强大的,一节一节地整齐退却,并没有溃败。
厉国把逍遥侯渲染得如同战神临凡,其实他仗着本土作战便宜把姬军赶走,一突入对方的建宁郡就被逼退。
当然,反败为平,也算是很厉害!
尤其后来不惜劳民伤财修建直道,开山填谷,遇水搭桥,非常具备超前思维。
那么他空耗米粮,囚禁三千战俘干什么?
恐怕是出于策略考虑,比方说舆论风评,比方说作为谈判筹码,等等。
换位思考,任谁拿了三千不肯归降的战俘都会头痛。放了吧,人家回去还当兵。杀了吧,影响太坏。化整为零卖了吧,没人肯要杀气腾腾的奴隶。
战俘暴动,很正常。
瘟疫,也有可能。
隆冬时,已经被隔离的瘟疫居然越过云溪传染三个村庄,却不太可能。
这事有点古怪。
瘟疫嘛,属于细菌病毒感染,又不是毒气。天太冷,蛋白质会失去活性。况且被隔离了,又没长腿,怎么能飞走扩散?
除非不是瘟疫……
但十一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楚凡懒得费神思考,重点关注胡二。
他与牛丁的重合点很多。
离群索居,绑架小孩,涉及幽冥,死状相似,三炷香……
楚凡大胆推测,牛丁住进胡二的房子后继承了衣钵,成为冥河摆渡人,由一个普通泼皮变成了不得的泼皮。但胡二是正式工,牛丁却是临时工,缺乏嚣张的本钱。至少自己用柳枝鞭打时,他不敢还嘴。
关键之处在于那三炷香,可能是与幽冥通讯的工具,点燃后请来黑白无常。民间请神送鬼,不也是点三炷香嘛!
想到这里,楚凡心中“咯噔”一下,庆幸自己没把从牛丁屋里搜出的三炷香拿回家。这要是被小丫头不小心点燃,可怎么得了!
捕头董卫应该是死于黑白无常之手,并非被胡二咒死。
老县令李光明肯定知道一些内幕,所以临走前对石猛讲了那番话。不过他的官威太小,对抗不了。
事情越来越复杂。
一般告老还乡,是需要自己先提出申请的。看样子李光明被严重威胁,在节骨眼辞掉了官职。而且官府里,恐怕还有无常的眼线,能量极大。
否则,新县令何至于一上任就把胡二放了。
胡二是个脱伍的军汉,瘟疫之后突然出现在阳武。从时间上来看不是巧合,露出了蛛丝马迹,玄机重重。
牛丁临死前喊,“鬼差上路,黄泉不归。你跑不掉的……”,等于敲响了警钟。必须趁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还没有找到自己,早点进行筹划。
楚凡越琢磨越好奇,也越来越警惕,豪气渐生。
呵呵,管它什么魑魅魍魉,我自笑傲前行!
快靠近云溪马场了,碰到络绎五拨人从里面出来,或骑或牵配备了崭新鞍镫洗刷得油光发亮的马匹。看来青云郡最大的马场,生意蛮好。
拐过一个山包,出现了好几万亩的一个大草场,木栅栏高高耸立。
马粪味与酸臊味扑面而来,倒不是特别浓烈。
二人来到草场最前方一栋青砖大宅前,立刻有伶俐小厮上来牵马。宅子前还停放七辆马车,想必也是买马的。
两名女子带着丫鬟在不远处悠闲散步,把这趟买卖当成了郊游。
更远处的棚子里,三三两两分布着十几个伙计正在卖力地给七八匹马洗刷,配上鞍镫缰绳马鞭,边上一簇一簇地站着二三十个人评头品足。
一位管事模样人陪伴一位富家翁从宅子里走出,见到石猛一愣,笑嘻嘻地拱手,说道:“石捕头,稀客呀,今日哪阵风把你吹来了?这里除了马匹,可没有别的。”
石猛今天特意穿便装,就是怕别人误会他在办案,闻言尴尬地笑道:“林管事,咱家过来,正是要买一匹马。”
富家翁也认得石猛,到近前拱手寒暄。
林管事道:
“石捕头,你是自己买还是县衙买?要不,你先进去吃茶,里面还有其他管事招呼。我得先陪下王翁……”
“是自家买……”石猛见楚凡微微摇头,继续说道:“我们得赶时间,下次再吃茶吧……烦劳叫一个老伙计过来。”
林管事便唤来一个五十多岁的伙计,自己陪着王翁往马棚子那边去了。
那名老伙计一溜小跑到石猛近前,点头哈腰作完揖,呲出一口黄牙板,嘿嘿笑道:
“石捕头,小的马贵。大前年你同张捕头前来为捕房挑选马匹,正是小老儿招呼的。当时偷偷告诉你有一匹黄骠马最好,后来如何?”
石猛一挑大拇指,道:“借你吉言,那匹马我一直骑着的呢,很好。”
“有没有给它起名字?”
“这个呀,真没有。”
“畜牲也有灵性,起个名字经常叫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