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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媳妇,在这儿了。
连十九的喉咙口似乎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分明只是看见一个背影,便像是心口被一只巨大的手掌狠狠攥了一下的酸痛。
他们有多久没见了?
两年零三个月又十天。
他记得很清楚,清楚到死死刻在脑子里。
这两年间,他曾无数次想要写信给她。却最终在落下墨点之后燃起烛火烧掉了。
不能有一丝纰漏。
哪怕是一个细小的危险他都不能去尝试。
如今终于见着了,能碰到了,他却慌乱的裹足不前。
连十九想,他这样的年纪居然还能生出近情情怯的踟蹰,实在有些难堪。
但是就是那样难堪。
他紧张的整个手心都汗湿了。
账外的吵嚷仍在继续,宁大公子少不得要出去处理妹夫惹下来的烂摊子。
骤然涌入的户部禁卫,堂而皇之的一身大堰官袍,不明就里的将士不闹成一锅粥才怪。
将军出去了,剩下的人自然也都识趣的鱼贯而出。
空挡的大帐内,只余下那两个闭口不言,又心绪难平的人。
宁初二不知道如何来形容此时的心情,就像是看似平静的海面之下无限翻搅的波涛,强自镇定,手掌颤抖,浑身僵硬的如一座雕像。
她想,她应该庆幸自己是背对着他的。
不然,当这种压抑了整整两年的情绪倾巢而出时,她不知道自己会如何。
连十九亦是紧张的。
他并不算是一个善人,也会为权财不择手段。半生于朝堂之上,玩转权谋从未惧怕过什么。却在这样一个柔弱女子面前,紧张的如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他看到她肩膀微微的颤抖,似是在哭泣。
他焦急的向前迈了两步,最终停在离她一步之遥的位置,。。。。低头翻书。
《你绝对不知道的如何哄老婆的二三事》
他在上面做了很多书签,良久方轻声道了句。
“。。。初二,你胖了。”
!!!!!!!
这…叫…什…么…话?!!!
宁初二深吸一口气,猛的转身看向他。
原本气恼的血液却最终因着他眼底的青黑,和过于苍白的脸色生生咽了下来。
“为什么”
她看着他,如那日在天聪门前一模一样的三个字。
为什么要来?
为什么要担这样大的风险?!!
如此大张旗鼓的找来,庞炎势必会得到消息,他都不顾虑了吗?
。。。。。
连大人却只是认真翻找着书签,怔楞且认真的回道。
“或许是吃的多?长肉这种事。。。”
“。。。。。我问你为什么要来!!”
宁初二激动的打断他的话。
“你疯了吗?就这样不管不顾的出现在这里。连家怎办?连氏宗亲怎么办?连大人和夫人怎么办?”
她不能不为他考虑,即便她也想不管不顾。
但是当这个人就这样堂而皇之的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她还是会害怕。
她不想让他背负上这样的罪名,也不能让他背负。
连爷几乎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脑补一下同初二见面时会吃到的各种排场,心里是有着思想准备的,且反复演习过很多次。
大春,招财,方婉之都是他练习的对象。
他走进两步,看了手里的话本子一会儿。
那上面说,当两对恋人长期僵持时,想要打破僵局的唯一途径就是要剑走偏锋。
埋怨也好,怒火也罢,只要这个泼能撒出来,后面的事情也就好处理的多了。
连大人自问饱读诗书,察言观色,洞察人心,当自不在话下。
于哄老婆一事,却处处吃瘪,这次会想到借助‘外力’,学一学书上经验也是被逼无奈。
然,再多的经验也是纸上谈兵,书中所写也视不同人的性子而定,且带有作者主观见解。
若连爷知道此书作者坑货盎亦是个先遇渣男,后遭小三,大龄之年依旧孜然一身的昨日黄花,估计会将话本子直接抛到粪坑里去。
只是现在,他满脑子的现学现卖,极其直白的说了句。
“初一这儿的伙食想是不错的。”
只想逼的宁初二撒一撒泼,自己也好照本宣科的进行下一步。
宁初二的脸色确实也变了。
脸色由涨红再到铁青,眼神幽暗,细听之下还伴有咯吱咯吱的磨牙声。
世间女子都会在意自己的身材样貌,她当然也不例外。
何况说这话的人,还是自己阔别了两年都未露面的混账夫君。
连大人就站在旁边默不作声的等着她的张牙舞爪,宁二姑娘却最终攥紧拳头,对着他的眼眶狠狠打了一拳。
没有眼泪,没有暴怒,只有很平静的六个字。
“连十九,滚出去。”
连十九当然不会滚出去,从上京滚来嘉兴关口的那一刻他就没想过要再滚回去。
连大人捂着自己的左眼站在原处,也有些傻了。
这根本不是话本子上该有的剧情啊。
撒泼之后的奋力挣扎和强吻都没能派上用场啊。
他实是不想承认,自己是被后面那场吻戏吸引了的。
他实是不想承认,自己于哄女孩子这一事上是无限挫败的。
眼见着宁初二打完人就要走,书也顾不上看了,一把将她抱住搂在怀里。
“初二,你是打我了吧?”
无赖的样子,如两人和离后说的话一般无二。
那时候他说:“宁大人,你方才是打我了吧?”
嚣张至极的引来其他朝臣的共鸣,连累宁初二垂头丧气的被监正好一顿痛骂。
如今的形式明显颠倒了过来。
宁初二伸手戳上他瞬间青紫的眼眶。
“另一只还要再挨一下吗?”
女人都是矫情的。
打从进来,这人的态度就极有问题。就算她也不想见他痛哭流涕的说几句肺腑之言,至少也该有个合理的解释。
不想这货竟是一句没有,一门心思的只顾惹她生气。
宁初二气过头了,反而冷静了。
胳膊肘朝着他肋骨的位置就要用力撞过去。
不想某人竟也不躲,只扬声喊了句。
“娘,初二打我!”
这才是符合连大人性格的路线。
宁初二怒极。
心道这个节骨眼你还想骗我,哪知手肘刚一抬起来,就见到一个身着户部禁卫军军服的。。。妇人怒气冲冲的冲了进来。
“谁敢打我儿子!!!”
第八十三章 没有我不要脸()
宁初二从未想过,会有亲眼见证京城连氏宗亲集体坐在草地上啃菜团子的一天。
他们的身上还都穿着户部禁卫的衣服,一张张苍白而娇柔的脸,都因着这些时日活祖宗连十九昼夜不停的赶路而难看至极。
张思中的人头被砍了,被招财随手丢到嘉兴关口的城墙上。
粮草一应俱全,连氏宗亲一个不落的跟了过来,还神气的各自带了几名厨子。
这些在上京叱咤风云了半辈子的老骨头们,无疑对贫瘠的关口怨念很深。只是碍于连喻大人的淫威,不好发作。
用连十九的话说,就是发作了,也得老老实实的跟来。
犹记得大军出发之前,连阁老打着呵欠坐在正厅里,慢慢悠悠的说。
“我儿子要造反呢,你们回去收拾收拾包裹吧。要走的,明日晌午之前换了衣服混到禁卫里,不走的,就等着抄家吧。”
要说连阁老不爱说废话呢,但凡说出来的都是直正要害。
平日瞧着默不作声,只等着箭在弦上时告诉你这个惊天消息。
人家也不怕你胳膊肘往外拐,跑到皇上跟前告密。
毕竟再折腾,你也是连家人,说出来都没有好果子吃。
连续半个月的急行军,已经累的这些人骨头架都散开了。
宁初二偷偷拿眼瞧着三叔公颤颤巍巍的嚼着菜包子流眼泪的样子,心里着实挺过意不去的。
当然这些只是面子上不甚好过,让宁初二最为难受的莫过于连小兽。
孩子今年已经快五岁了,长高了,也不再似原来圆滚滚的身材,但粉嫩的小脸蛋还是肉呼呼的。
他今日穿了一件淡蓝色绣风竹纹的锦衣,还未待她张口便如风一般冲了过来。
“娘~小兽好想你。”
还有些肥胖的小身子如无尾熊一般,默默攀上她的身前紧紧搂住。
宁初二真的心疼的恍若整个心脏都要裂开了。
又是两年过去了啊,人的一生有多少个两年可以挥霍。
她没能见证孩子的成长,没能尽到一个母亲该有的责任,这份难言的愧疚一直都如巨石一般重重压在她的心头。
她心疼的将孩子拢在怀里,对着那张粉嫩的小脸亲了又亲。
“娘亲也想你,你是娘最爱的宝贝。”
连小兽一张小脸金豆子掉了不停。
“爹爹坏,都不带儿子来找娘亲。小兽这两年换了新牙,不像原来黑乎乎的了。而且听娘的话,攒了很多压岁钱,从不随便打赏。遇到乞丐,身强力壮者不施,四肢健全者不施,老弱病残孕看见多少给多少。每逢京城有人婚丧嫁娶,儿子也会跑到那里蹭饭,喜事就说两句讨喜的话,丧事就哭几下鼻子,几次下来赚了不少讨巧的银子。”
“您常跟儿子说,勿以钱少而不为,银子都是抠货们一点一滴攒出来的,要对着自己的闪光点不断发光发热,儿子都一一记在心头。现在城中还有几家花银子请儿子哭丧,可见您是个极有远见的。”
“娘,儿子真的很乖的,咱们再也不分开了好吗?”
宁初二没想到,自己在上京的那一年竟然将孩子误导成了一个如他爷爷一般抠到极点的坑货。虽说听上去有些心塞,到底还是欣慰的。
泪水模糊而下,也说不清楚是为孩子今后越来越跑偏的道路而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