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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才刚打碎的这只茶碗是汝窑的古瓷。年头和花样都不算顶好,便算作两千五两银子好了。”
宁初二闻言大惊。
“你们店是金子做的?招待客人的茶盏居然用古瓷?”
管事的微笑躬身。
“回大人,只有来赔银子的咱们才用古瓷。咱们掌柜的说了,人被坑了之后心情都不会太好,砸个茶碗,摔个茶壶都是极平常的事。咱们店里,每年都会留一批茶盏等着人砸的。您要是还不解气,可以打小人两巴掌,打脸三百,抓头发五十,拽耳朵。。。”
“叫你们掌柜的出来!!!!”
宁大人的情绪,在这一瞬间彻底爆发了。
甩着袍袖就往里间冲。
她倒是要看看,这位满肚子弯弯绕的黑心掌柜到底是谁?!
管事的一看宁初二气势汹汹也吓了一跳,赶忙叫了伙计来拦。
一时之间推推搡搡,实在有些砸场子的意味。
正闹得不可开交之际,里间的帘子却被掀开了。
一名身穿连珠纹过肩缎衣,外披狐裘大氅的男子倚门而立。略微清瘦,五官却生的极好,只是一双眸子还带着未醒的倦意,打着呵欠就这么出来了。
“。。。叫我?”
屋内的声音全部戛然而止。
几名官正看清来人之后,赶忙上前行礼。
不光是因为上善居的掌柜如此清俊,更重要的是。
“连,连大人!”
户部尚书的嫡子,官拜正三品的户部侍郎连十九,京城脚下可没几个会不识得这位公子爷。
一年前,这位小爷突然请调元洲,竟然回来了吗?
“在外不拘这些。”
连十九看热闹一般随意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接过侍从送来的茶盏。
“在聊什么?”
这是个极温润的姿态,在场的却没有人敢接话。
需知连家在朝中的势力,可远不仅是重臣这般简单。
没人知道,宁初二袍袖之下的手掌已经紧张的紧握成拳了。也没人知道,在听到那人的声音之后,她的表情有多么震惊。
她早该想到的。
有着这样的店铺,又定下这许多刁钻规矩的,除了他,还能有谁。
独属于那个人的浅淡眸光自她脸上一扫而过,宁初二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前来。
“下官,拜见连大人。”
她僵硬的行了个官礼,尽量让脸上的笑容自然一些。
他却不再看她,低头刮着碗盖。
“倒是难得见宁大人。”
一年又三个月。
却是,许久不见了。
整个屋内都陷入一种难言的寂静。
管事的站在一旁,低声回禀着事情的缘由,只余下那个人偶尔的一两声应和。
“。。。宁大人打算何时还钱?”
良久之后,他如是说。
公事公办的语气,没有过多苛责。
宁初二却尴尬的无以复加。
她曾经设想过无数次,两人再见面时的场景。
或形同陌路,或装作不甚相熟的寒暄。绝不是如现在这样,欠了他的。。。银子,直愣愣的矗在他的面前。
“下官,下官。。。”
官袍的一角突然被人拉了一下。
宁初二看见一直默不作声的冬官,自衣领中拽出一块玉佩。
“大人,这块家传老玉还值些银子,拿去当了吧,剩下的咱们再凑一凑。”
那模样,很有些仗义。
她差异的看向他。
“可这是你娘拿给你娶媳妇用的。”
“等有了银子再赎回来就是了。”
宁初二承认,自己不喜冬官的呆傻,但是在这一刻,她真的觉得他傻的她心里特别没缝。
“拿什么去赎?”
就靠钦天监的那点俸禄,十年也赚不回来。
“可是我娘说,该巴结大人的时候就该有所取舍,不然大人会给我小鞋穿的。”
她的官声是有多。。。
“你就是舍了,我也不敢保证以后不给你小鞋穿。快些收起来吧。”
宁初二是个窝里横,也没多善良,但是这种拿着下属压箱底的东西来典当的事,她做不来。
冬官偏生又是个直肠子,两人难免一阵推拒。
最后宁初二急了,直接抬手将玉佩塞回他衣服里按住。
“哪那么多废话。”
伴随最后一句话的尾音,是一声茶盏坠地的轻响。
连十九神色淡淡的收回手,看着地上的碎瓷。
“宁大人想要表现同僚之情,烦请移步钦天监。在这,怕是选错了地方。”
宁初二连忙将手收回去。
“我。。。连大人,银子下官一定会还的。只是现下真的没有那么多,还望大人能宽限几日。”
“这话倒是客气了。”
连十九缓步走到宁初二近前,侧头耳语。
“不论如何,本官也同宁大人。。。的妹妹同床共枕过,这点薄面还是要给的。”
倾长的身影,透过午后的阳光笼罩在宁初二的头顶。像是瞬间织成的蛛网,让人寸步难行。
“官印我先带走了,有银子的时候,再过来赎吧”
那个下午,被宁初二定义成人生中最荒唐的过往。
歪戴着官帽,欠钱不还的前妻,神色淡然,一掷千金的前夫,还会有比这更糟糕的重逢吗?
答案是,有。
而且今后的日子,会比这份重逢更加荒唐。
第三章 我们和离吧。()
宁中秋背着两只小木棍跪进来的时候,宁初二正坐在桌上数银子。
八角桌前,铜子一堆,碎银子寥寥可数,若是没有宁中秋闹出来的这档子事,姑且还能算是吃穿不愁。
但是跟那七千多两银子相比,便渺如沙粒了。
宁中秋眼见着宁初二一脸肉疼的表情,不由往前蹭了两步。
“二姐姐,秋儿知道错了,不要生气。”
她和蔼可亲的摸着他背上光滑的小木棍。
“这可是负荆请罪的意思?好歹也换根带刺的吧?”
“秋儿这不是怕二姐姐心疼我嘛。”
她现在除了心,倒是浑身都疼。
面对坐吃山空的新任君主,大堰皇朝的风气向来是,“上官们”卯足了劲的中饱私囊,“下官”竭尽全力的苟延残喘。
如她这样的小官,要不是有着满嘴跑马,摇签算卦的一技之长,连桌上这点小钱都赚不来。
宁中秋见宁初二不说话,小心翼翼的又挪了两步。
“二姐姐,秋儿听说。。。那上善居,是姐夫开的?”
如果是那样的话,事情不就简单的多了吗?
宁初二摆弄银子的手略微一窒。
“。。。是他开的没错,但是宁中秋,你是非要我将和离书顶在脸上才会记得,你已经没有姐夫这件事了吗?”
“可是姐夫每次遇见我都会叫小舅子。”
那是因为他记不住你的名字。
宁初二仰天长叹,脑海中却不经意划过今日,他浅淡疏离的眉眼。
宁中秋皱巴着一张小脸抱上初二的大腿。
“二姐姐,为什么要和离?”
她淡淡垂下眼帘,良久之后才轻声回了句。
“你已经没什么节操了,就别那么八卦了,人总是要留些优点给人夸赞的。”
宁中秋走了以后,房内又归于了宁静。
宁初二伸手剪断过长的烛芯,却没了数银子的心思。
为什么要和离?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那样做。
“连十九,我们和离吧。”
连府桃花树下,身着白衣的女子紧握着绳索满眼去意已决。
树下的男子却没多大反应,神色淡淡的说。
“我不会和离的,把我娘从树上放下来吧。”
不是前两天上吊的戏码,也没有踩脚用的矮凳。
树的另一头,正结结实实的绑着一名中年妇人,是她丈夫的亲娘。
略微发福的身姿,挣扎间还不忘用手扶一扶散乱的发髻。
“儿子,救我。”
不顺父母,为其逆德也。
这样的行为,就算是休妻也足够了。
“不行,你先答应我!”
她婆婆,好不容易愿意配合她一次。”
他似是有些疲惫,抬手松了松朝服的领口。
“那就那么吊着吧。我还有事,你们玩一会儿便散了吧。”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连十九都不肯见她。像是在容忍着一个孩子的无理取闹,又像是在逼迫她向他说明什么。
总之,不论宁初二在家‘作’成什么样,他都视而不见。
“连十九,我们谈一谈吧。”
时隔数日的午后,她搬着凳子艰难爬上他特意命人加高的窗棂。
他扫了眼她手中紧攥的和离书,看也不看。
“我在忙。”
“我是认真的。”
他当然知道她是认真的。
从她的父亲离世以后,她就很认真的在对他隐瞒着什么。
“十九,我们和离吧。”
“除了这个,你似乎丧失了所有谈话的能力。”
“你知道的,我是真的想要离开你。或者,你直接休了我。”
连十九神色温润的看向她。
“初二,我觉得等你会说人话的时候再来找我,会比较好。”
她知道他动怒了,可是。
“连十九,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如今我想要离开了,过更适合我的生活,难道这样也不行吗?”
“你是有选择,但是你当初选择了我,现在就没有回头的余地。”
“为什么没有?!即便我不爱你了,你还要强留我在你身边吗?”
连十九静静的看着面前的女子。
“我知道宁初一离京了,宁府到底。。。”
“封涔回来了。”
她强行打断他的话。
“跟他在一起,我会觉得自在。跟你和离,同宁府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是厌倦了这里,厌倦了。。。你。”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