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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日升唱道日落,嗓子也哑了腰也僵了,班主又逼得紧,一拖便拖出了病来,不过小半月便去了。
是年,不过二十岁罢了。
蒋玉菡五岁时,班主开始给他喂药。
六岁,开始浸药浴,练身段。
七岁开嗓,同师傅学唱戏。
九岁,始登台。
一切的一切,恰如蒋玉荷当年一般,也是蒋玉莲的当年。
(三)、
雍正十一年,蒋玉菡十二岁。
九月,靖远大将军顺承亲王锡保,因在策妄阿拉布坦长子噶尔丹策零出兵劫掠克尔森齐老时,未能及时出兵,贻误战机,帝问其罪。罢其大将军之职,削其爵位。
其长子熙良,夺亲王世子位。
父亲丢官去爵,自个儿也跟着成了闲散宗室,熙良倒是没有什么担忧的样子。
左右圣上开恩,既没抄没家产,原先的王府也还叫自家暂住着。熙良倒是过起了提笼架鸟的日子来。
这日,熙良正带着几个豪奴去琉璃厂。因不愿在胡同里边瞎转悠,一行人便晃晃悠悠的沿着护城河前行。
半道上便见到前头新开了一家茶馆,里边儿依依呀呀的正唱着戏。
“。。。。。。不曾建甚奇功,便教你做元辅,满朝中都指斥銮舆。眼见的平章政事难停住,寡人待定夺些别官禄。”
熙良原就是爱戏之人,侧耳细听之下,却是哑然失笑。
“好好儿一段唐明皇秋夜梧桐雨,明明是仙吕端正好,竟叫个小娃儿唱!不像是正末,倒像是个旦角儿了!”
熙良摇了摇头,正抬脚欲走,那正末又唱起了幺篇来:“且着你做节度渔阳去,破强寇永镇幽都。休得待国家危急才防护。。。。。。”
将左手的鸟笼顺势塞到仆从的怀里,右手正摇着的折扇往左手一扣,熙良整了整袍子,举步踏入茶楼。
只见那台上扮唐明皇的正末,身长约摸四尺半,瞧着也不过十来岁的样子,一板一眼活灵活现的,瞧着真叫人忍俊不禁。
听他的念白,抑扬顿挫,着实好听。再加上那一口好嗓子,嘹亮、清脆,端的是一个唱小旦的好苗子!
(四)、
熙良寻了一靠前的桌子坐了,除了身边惯常跟着的护卫苗迟,旁人都坐别桌去了。
要了壶碧螺春,又叫了几个茶点,便打发小二去把戏班子的班主寻来。
霁云班班主敢来京城混饭吃,又拉扯起这么一个茶馆,自是有所倚仗的。
听了小二的来意,倒也不急,先问明白了衣着饰物、下人仆从,闻说是个的黄带子,方施施然站起身来,来到台前。
“小的是霁云班的班主魏起,这位爷有什么吩咐?”
熙良呷了口茶,伸手遥指台上,对着那正末点了一点,“这么个可人儿,合该唱一曲贵妃醉酒!唱那个唐明皇做什么!暴殄天物!”
魏起赔笑道:“这位爷,这孩子小名琪官,最善唱旦角儿了!今日原是代别人上的,平日里头,他都是唱西厢记的。”
“崔莺莺还是红娘?”
“崔莺莺。”
熙良逗了逗画眉,“感情好。这折戏唱完,叫他下来,给爷唱两句。”
那魏起道:“这位爷,琪官她。。。。。。”
一旁的苗迟笑了笑,递上一锭银子。
“好嘞!小的这就去后面候着,等这戏唱完,立马给您带来!”魏起赶紧接过银子,点头哈腰的往后面去了。
蒋玉菡倒是净了脸才出来的。
他原想着要回去服侍师傅,不知为何蒋玉荷同蒋玉莲一样,二十刚出了头便病的起不来身了。
忽听班主来说,前头有客人叫戏,心里头自是千万个不乐意。
到底推脱不得,一时也来了气,偏要先下了行头。
魏起气道:“养你这么些年,教你唱戏,让你去唱两句怎么了?快走快走,回头把皮绷紧了,老子揍死你!”
蒋玉菡一想,自个儿还得照顾师傅,可不能有伤!
只是一时手快,脸上的彩已擦了一条。。。。。。眼见着班主脸都青了,他忙说:“班主莫气,琪官想着,外头那客人可是要听西厢记的,我若是顶着一身唐明皇的行头去唱崔莺莺,这不是给人添堵吗?”
魏起一听,脸上立马堆起了笑来,慈爱的拍了拍蒋玉菡,“好孩子,亏你想到周到。快一些把去脸洗净了。到底我儿生得好,就换月白色那件袍子,用天青色的那条玉带把腰束了,再描个眉便是极美了!”
蒋玉菡轻声应了,自去换行头不提。
(五)、
琪官迈着小碎步来到熙良跟前,竟是以西厢记第四折里头,崔莺莺初拜见张生之礼相见。
熙良笑道:“倒是个有意思的。你既如此,便把那得胜令唱来。”
蒋玉菡七岁始学西厢记,连唱了三年,一日不曾断过,闻言也不必细想,张口便唱道:“谁承望这即即世世老婆婆,着莺莺做妹妹拜哥哥。白茫茫溢起蓝桥水,不邓邓点着祅庙火。碧澄澄清波,扑刺剌将比目鱼分破;急攘攘因何,扢搭地把双眉锁纳合。”
一段唱完,熙良又点了一段:“再唱一段八声甘州接着混江龙来。”
“恹恹瘦损,早是伤神,那值残春。罗衣宽褪,能消几度黄昏。。。。。。”
琪官唱的兴起,一时竟拉开了架子,唱了个痛快。
“好!好!好!”熙良连赞了三声好。
琪官娇笑道:“爷既觉得好,多打赏琪官一些,琪官便是唱破了嗓子也是愿意的!”
熙良摇头道:“可别,唱破了嗓,我往后还听什么?”
说着,命苗迟递上银子。
又问:“爷稀罕你这嗓子,想赎你回府,你可乐意同爷回去?”
那班主一听,急了。挤眉弄眼揉鼻子,一个劲儿示意蒋玉菡。
蒋玉菡想了想,问道:“爷是真心要赎了我,还是随口一问?”
“爷说了,你有一口好嗓子!”
蒋玉菡咚的一声跪倒在地:“琪官只求这位老爷一件事,若是应了,琪官愿当牛做马伺候老爷!”
熙良用扇子尖抬起他的下巴,见他哭得伤心,轻声道:“你不说,爷怎么知道应不应?”
蒋玉菡忙拭了眼泪,语无伦次的答道:“琪官的师傅,也是霁云班的,琪官的西厢记便是同师傅学的,师傅唱的比琪官好。。。。。。师傅。。。。。。师傅他病了好久了,如今更是下不得床了。还请老爷将师傅一块儿赎回,请医延治。”
魏起忙说:“做你的春秋大梦!这位爷一不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二不是冤大头的,哪里会赎你回去!多赎一个病鬼,还得给那琕官请大夫,这请医煎药的银子问谁要去?”
熙良哂笑道:“班主不必多虑,只管开价。”
魏起自不愿失了一个台柱子,又想轻易开罪了人,只得道:“这琪官原是我倚重的,他师傅也是咱们霁云班台柱子,这开价。。。。。。便五千两银子一人吧!”
如今这世道,几十两银子便可买个美婢了,五千两银子,便是花魁也不值这个价!
琪官又不是瘦马,琴棋书画吟唱弹跳样样精通。更有那些个会管家会算账的,也不过七八千两。更何况还带着个病人!
偏熙良笑道:“爷倒不曾带这么多现银。倒是琉璃厂那边,有几个钱庄,爷一会儿便派人去把钱取来!”
魏起咬了咬牙,问道:“敢问这位大人如何称呼?”
“无官无职,熙良不过一闲散宗室。”
魏起一听,便知他是刚被革了爵位的顺承亲王之子,这事在京里头也算得上是大事了。
自来,被革爵的人家,便再没了承爵的可能。原有爵位往往是嫡子的指给了庶子,庶子的指给了异母兄弟,嫡支的指给了旁支,旁支的指给了嫡支的庶子。
这熙良已失了亲王世子之位,想来再无可能袭爵了。
魏起狠了狠心,到底还是舍不得放人。。。。。。这霁云班唱的最好的便是小旦,自来师徒相传,若是放走了蒋玉荷、蒋玉菡二人,这戏班子如何撑得起来?
因而,魏起收了笑脸,直起了身子道:“这位爷,不是小的不愿放人。小人虽是班主,这戏班子里头却是做不了主的。这戏班子,原是户部尚书佟佳大人的产业。”
“呵呵。”熙良冷笑两声,“佟佳庆复?那成,也三日后便带着银票来赎人!”
熙良却是去寻了弘昼。
顺承郡王一支原是礼烈亲王代善的后人,清初便封了铁帽子王。雍正七年顺承郡王锡保署理振武将军印授,驻军于阿尔台,九年便因治军勤劳而进封为顺承亲王。
即便如今丢了爵位,到底是爱新觉罗家的爷们,被一个小小戏班班主看不起,可不是要怒发冲冠了?
“你这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啊!大侄子别怕,五叔帮你!”弘昼摇头晃脑的说道,论辈分熙良原是他子侄辈。“如今早已不是佟半朝的时候了,他佟佳庆复也不是个傻的。爷使人走一趟便是了。你就准备好银票吧!”
(六)、
谁知,第三日正是雍正寿辰。
熙良无官无爵,自与他不相干。偏一大早儿,熙良便被丫鬟叫醒,说是有旨意过来。却是雍正借着早朝,敲定了顺承郡王这个爵位的归属。
圣祖年间,策妄阿拉布坦杀拉藏汗,在藏区占地为王。
后大清多次派兵,各有胜负,整整打了八年,生生掏空了国库。故而雍正三年,今上派使臣前往议和、划定边界。
谁知大清国库刚有气色,还未来得及整顿八旗、收复失地,偏那策妄阿拉布坦在雍正五年便死了。其长子噶尔丹策零于八年冬再反!
雍正革了锡保的爵位,原也是急昏了头,这眼看着都打了三年了,抄家填补国库都快跟不上了,什么时候是个头?
锡保可是自个儿夸过“才具优长,乃国家实心效力之贤王”的,所谓“噶尔丹策零兵越克尔森齐老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