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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金彩也赫然跟在贾蓉身后。
贾蓉亲自打了帘子,喊着二叔替贾琏正了正官帽,请他入了大门说话。
一路上只见贾家代字辈、文字辈、玉字辈、草字辈四代人能来的都来了,贾琏被簇拥着进了草木茂盛的贾家祠堂,先洗手上了香,出了祠堂向前头厅上去,便见贾赦欢天喜地地坐在红木太师椅上,贾政神色尴尬地紧紧地握着手,贾珍与代字辈几个老人拿着写好的分家字据等着给贾琏看。
“琏哥儿……咳咳。”贾赦才一开口,就欢喜地被口水呛着了。
贾政吓得赶紧起身给他递茶水,唯恐贾赦现在死了,他那未遂的罪证就有了实证。
“老爷慢些说。到底怎么了?”贾琏明知故问道。
“……我要从荣国府分出去,已经禀告了祖宗,又有族中长辈们见证,日后绝对不会反悔。”贾政道。
“二老爷怎能这样?老祖宗尚在,若她知道了,该是何等的伤心难受?”贾琏错愕地道,又见一文弱少年穿着一身暗淡的灰紫色衣裳给贾赦递上帕子,心道这就是贾珠了,亏得还是同给贾代善守孝呢,他穿来后,这还是头一回子见面。
“老祖宗已经知道了,大老爷也点了头,琏哥儿过来写了字,这事就这么定下了。”贾政心里怄得几欲吐血,想问一问贾琏去面圣时可听见当今如何说他,当着众人面又羞于启齿。
“快……”贾赦哆嗦着叫贾琏签字,贾政一房什么都不要的分家,对他就是天大的好事,唯恐贾琏一个迟疑,这好事就没了。
“这怎么能够呢?”贾琏推辞不肯。
做婊、子还要立牌坊!贾政按捺住不耐烦,再三恳切地劝说贾琏道:“我是心甘情愿如此的,老太太那,我已经说过了。琏哥儿推辞不肯,岂不辜负了二叔一片真心?”
贾赦、贾珍连连称是。
贾珠苍白着脸,也文质彬彬地劝说贾琏:“琏儿快应了老爷吧。”虽不知贾政为何一进家门就要分家,还不肯要荣国府公中一分一厘,但既然是贾政深思熟虑后的意思,他总要依从了才是。
在贾家合族劝说之下,贾琏才勉为其难地点了头签了字,重新祭拜了祖宗,随后感慨千万地在众人恭维中搀扶着贾赦回荣国府去拜见贾母。
贾政怔怔地靠在贾珠身上紧跟在后头,几次扫过贾琏的背景时,都不免胆寒地想这么个机关算尽的主,怎会舍得将官位让给贾珠?
贾珠也瞧见贾政每每去看贾琏,一头雾水却也不敢去问。
坐轿子重新出了宁国府,行了不到一射之地,便见荣国府三间兽头大门洞开,从内至外边上站了数十人迎接贾琏回府。
下了轿子,依旧是贾琏搀扶着贾赦在前,贾珠搀扶着贾政在后地向贾母院去。
过了一道垂花门,穿过一道穿堂,顺着游廊绕过小小的三间厅,便到了贾母院五间上房前,贾母房中婢女除了鸳鸯,其他都出了门随着一众媳妇垂手站在门前等候。
到了门前,贾珠去打帘子,贾琏搀扶着贾赦先进去,绕过一道屏风瞧见贾母鬓发花白、满身福相地穿着象牙色菱纹缎面出风毛对襟褙子、淡青裙子端坐在雕镂着西番莲的螺钿大榻上。
贾母身边王夫人两眼红肿,不时地似笑非笑瞥向身边;她身边又是一个已经梳了妇人头、鸭蛋脸面的年轻少妇,那少妇虽穿着一身桃红新衣,但满脸苦涩,显然是新婚的日子并不遂意。
蜂腰削肩、鸭蛋脸面的鸳鸯,穿着蟹壳青绫子掐腰小袄罩着鱼肚白背心亲自拿了福字纹蒲团摆在贾琏面前。
贾琏跪在蒲团上,恭恭敬敬地给贾母磕了三个头。
“快起来吧,祖宗创下这番家业不容易,日后定要好生操持家业,才不算愧对列祖列宗。”贾母慈眉善目地笑道,不像是因贾政分家立时就要发作贾琏的模样。
“老祖宗,这些是圣人赏赐的东西。”贾琏起身,淡淡一扫,见元春领着迎春、贾宝玉站在一旁,细看那元春眉目如画、秀丽端庄,虽隐隐有些郁色,但隐而不发,比那忐忑的迎春看起来有气度多了,“大妹妹来拿给老祖宗看。”
“哎。”迎春略迟疑一会从元春身边走出来,望见一群婢女捧着的托盘上铺着细软的丝绢上都是些上用之物,有妆缎蟒缎,也有舶来的水晶杯、琉璃钟,就从鹦鹉等人手上挑了一枚玉如意捧给贾母看。
因“大妹妹”三个字,元春略有些失神,贾宝玉尚小只有好奇,王夫人恍恍惚惚,如在梦中。
贾母到底是久经沙场的老人,虽因那句“大妹妹”为疼爱的孙女元春抱不平,但也不显露出来,当即搂着迎春在怀中摩挲着细看她捧的玉如意,又将其他赏赐一一看了,赶紧道:“快设下香案供奉在荣禧堂里头。”又指着那少妇道:“这是你十一月里进门的大嫂子。”
“大嫂子好。”贾琏作揖道,心里纳闷贾政、王夫人不在,贾珠怎就急匆匆地成亲了呢?
“二叔叔好。”李纨福了福身。
“好了,老二也受苦了,回去与你父亲一同吃饭吧。”贾母不等李纨站起身来,就笑道。
李纨悻悻地站好,这也不是头一回贾母有意不给她脸了。
贾珠面有不忍之色,忙安抚地望了眼李纨。
贾琏看在眼中,越发觉得贾珠的亲事有了波折,“老太太,除了供奉在香案前的,余下的孙儿不敢带回去,请老太太留下把玩吧。”
贾母再三推辞,看贾琏“孝心一片”,才略留了两样,其他的一概叫贾赦领去。
贾琏又道:“孙儿求了圣人,好容易才请圣人答应元宵佳节之后再过问叔父杀兄未遂一案。”
“……好孩子。”贾母听到“杀兄”二字吓得心惊肉跳,面上依旧和蔼可亲地望着贾琏,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赖大还没回来,家里没有大总管可不成,琏哥儿相中了哪个做大总管?”
贾琏蹙眉道:“孙儿才回来,还不曾考虑过这事。那赖大当真不回来了?”
贾母在方才贾赦、贾政去祠堂等贾琏回来分家时,就已经见过了珍珠、林之孝家的,因听他们所说与金彩夫妇的话如出一辙,便想旁人就罢了,那珍珠对她最是忠心不过,又是外头买来的,跟大房二房都没甚牵扯生死都握在她手上,她总不会骗她,于是在心里已经认定了王夫人在给贾赦治丧的时候昧下她存在贾家老宅的东西,于是此时瞥了王夫人一眼道:“我倒是有个人选。”
“老祖宗慧眼如炬,相中的定然是好人,只是孙儿已经答应了奶爹赵三,孙儿的奶爹赵三老实憨厚,又会打算盘……”
贾母噗嗤一声笑了,摇头道:“你道那会打算盘的就能做了大总管?咱们府上不比小门小户来往清净,这大总管须得有些聪明才好。我瞧上的,也不是旁人,就是鸳鸯的老子金彩,他已经替赖大做了几个月的大总管了。”
鸳鸯含笑,这对他们家可是喜事一桩。
贾琏忙道:“老太太,我奶爹赵三……”见贾赦咳嗽,赶紧停下话头去拍贾赦胸口。
王夫人、贾政也忙道:“母亲,那金彩断然不行!他可是……”当着贾琏、贾赦的面,又不能说出金彩与贾琏、贾赦合谋陷害他们的话,毕竟一旦说了,眼前状似和睦的场面就要化为乌有,又要回到两房人争执的时候——此时还要争执,与大房一拍两散了,便是有契约,贾琏也不肯将官位给贾珠了。
王夫人、贾政虽气,但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只能彼此劝说彼此忍耐。
贾母见此情景,越发不疑有他,说道:“就那么定下了。”于是又叫金彩夫妇二人来给贾赦、贾琏磕头。
贾琏无奈地低着头。
贾赦只顾着咳嗽,况且又觉金彩是他们的人,于是也懒怠去管。
贾母松了口气,一年多了,总算叫她遇上了一件称心的事,因这么着,又觉那贾琏进了京都就如飞到她掌心里的孙猴子,叫贾政、贾赦、贾琏、贾珠、李纨、元春、迎春等都出去了,又叫鸳鸯守着门,只留下王夫人问:“到底怎么了?二老爷为什么要分家?”看王夫人干干瘦瘦,颧骨高耸,也不复往日慈眉善目的模样,只觉这就是所谓的相由心生。
王夫人立时跪着哭倒在贾母跟前,将贾政一时气愤将贾琏撵出老宅、贾赦又忽地死而复生一事说了一说,最后才将贾琏背着贾赦威胁贾政一事抖落出来,记起金彩来,又反复提起金彩与贾琏勾结一事。
“我就知道老二有难言之隐,才由着他分家去。只是他要真肯将官给珠儿才好,珠儿心细,万万不可叫他知道他那官是用分家换来的,不然这个年他也不能安心过了。”没了贾赦父子,贾母登时老态龙钟,不复方才矍铄模样,只是见王夫人这么巴不得金彩一家不得好死,越发觉得古怪。
“是。”王夫人擦着眼泪,依旧跪在贾母榻前脚踏上,挺直身子勉强笑道:“老太太放心,我们还不至于揭不开锅。”她也琢磨着贾母手里必有百万梯己,只要贾母接济他们一二,他们过得还不必贾琏贾赦宽裕。
这话听在贾母耳中,贾母不免疑心她是拿了她的东西,才有底气说这话,于是冷声问王夫人:“我且问你,我的东西呢?”
“什么东西?”王夫人一头雾水。
贾母冷笑道:“你还装作不知道?看在老二面上,我才背着人问你,你最好将我的东西交出来,不然……”连连冷笑两声,就等着看王夫人还能嘴硬到何时。
贾母藏在金陵的东西虽贵重,但恰因贵重不敢冒然出手,毕竟东西的来路有些说不清;如今她更不敢光明正大地拿出来,免得又有人说她偷窃贾家的东西。于是问话时,也不免遮遮掩掩的。
王夫人呆呆地望着贾母,不知她这是什么意思,忙道:“老太太,儿媳实在不知道老太太要的是什么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