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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怎么了?”水沐有意装傻。
常升才要上前婉转地将房文慧吹毛求疵、无理取闹的事说出,便见房文慧满脸泪痕地扶着门框,梨花带雨地道:“春桃,快别闹了。是我太多事了,昔日在家时节俭惯了,如今眼瞅着宫中花费那般多却只置办了薛家送来的成色不好的东西,一时自不量力就斗胆请了内务府总管来说话。”
常升忙悄悄打量房文慧,见她这会子不施脂粉便已经十分清丽动人,暗道好个最毒妇人心,方才气焰那么高,这会子就装可怜了?
水沐登时怒斥常升道:“房美人说哪样东西不好,就不许哪家的东西再进宫!”
“主上,可这……”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水沐疾步走到廊下,亲手去扶着房文慧,柔声道:“我知道你因为出身在家里的日子很不好过,如此才有了个节俭的性子,这事就依着你的意思办吧。”说罢,便接过房文慧手中的水蓝帕子亲自替她擦拭眼泪。
皇帝已经是冲冠一怒为红颜了,常升再有理也说不得了,只得恭敬地答应着,心里揣测着是薛家不知为何得罪房美人了,立时向外去传旨,亲自去了户部一遭,令人销了薛家的挂名,未免得罪人,便坐轿子出宫,亲自向薛家去。
他人到了门前,薛蟠便已经出来迎了。
“公公大驾光临,实在是有失远迎。”薛蟠豪爽地笑着,只当常升是来“借”银子的,思忖着送他多少银子才好。
未免被薛家埋怨他白收了薛家银子不作为,常升先发制人地背着手冷笑道:“你们家干的好事!因王公的缘故,咱家素来将你们薛家看做自家人,你如今且说说,你们家是如何得罪了房美人?”
薛蟠一怔,糊里糊涂地道:“公公这说的什么话?我们家跟房美人家要好的很,前儿我才跟房家的女婿一起吃酒呢。”
“若是这么着,房美人怎会我见犹怜地哭求当今除了你们的名!”常升气势逼人地道。
薛蟠呆住,忙道:“公公别吓我,果然户部除了我们家的名了?”
“我唬你做什么?如今簪子的买卖没了,燕窝的买卖也断了!我大着胆子替你家求情,谁知那房美人一哭,就连我都险些遭殃!”常升冷笑道。
薛蟠呆住,心道自己跟房文慧无仇无怨的,她为何要跟薛家过不去?忙打发人去跟薛姨妈、王熙凤说,见常升气喋喋的,虽自家吃了亏又要感激地安抚常升,请他去前厅上主位圈椅上坐了,又令人去沏了上等好茶来。望见平儿搀扶着王熙凤过来,忙急得眼眶发红地等着王熙凤拿主意。
“公公瞧着,我们家这事,若去求了房家,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王熙凤笑道,在她心里,丢了户部挂名不要紧,要紧的是得罪了宫里人,只怕宫外的卖卖也有些妨碍。
常升冷笑道:“当今昨晚上歇在房美人房中,今儿个一早下了朝,龙袍都没脱下就又去了。据我看,那房美人的势头盛着呢。”说罢,又埋怨薛家连累了他,初次见到王熙凤,不由地偷偷打量了她一眼,心叹这薛大奶奶好个风流妖娆的相貌,若进了宫,凭这相貌也能得了一时宠爱。
王熙凤忙给薛蟠使眼色,薛蟠赶紧地将平儿准备好的的一包银子送给常升。
常升将银子撂在手边高几上,并不肯立时收下。
王熙凤走进两步,从小丫头子手上接了茶碗放在常升手边,笑道:“公公莫不是看我们没脸,就也不肯给我们好脸色了?”
常升不肯断了薛家这条财路,有意冷笑道:“我怕给你们好脸,回到宫里我就没脸。”再扫了眼王熙凤穿着并这厅上摆设,见她衣裳半新不旧的,厅里摆设也不甚富贵,暗道莫非薛家穷了?
王熙凤笑道:“公公放心,我们家不做宫里那买卖就是了。公公还不知道么,我们送到宫里的东西,未免出了差错,都是宁肯多花本钱也不敢跟户部多报价钱。既然宫里不做我们的买卖,那我们正好全心做外头的买卖。日后在外头,还要请公公多帮衬一些。”又示意薛蟠再拿了银子。
薛蟠忍痛令人又拿了二百两来,勉强笑道:“这银子拿去给公公买个小丫头伺候着。”
常升见了银子,心里才痛快,絮叨道:“做买卖跟宫里得宠的娘娘不对付乃是大忌,若以后房美人不提这事了,我再替你们求求情,依旧将名挂上去。”令小太监收了银子,便起身向外去。
薛蟠忙又将这很是体面的大太监亲自送出府,回头垂头丧气地回了房,望见王熙凤歪着身子盖着被子躺在床上出神,忙道:“如今该怎么办?冷不丁地丢了挂名,旁人只当咱们家在宫里出了差错,定是连宫外的买卖都不肯跟咱们做呢。”
王熙凤回了神,也是一副担心的模样,对薛蟠道:“这会子说这些都是没用的,你赶紧去寻琏二哥说话,弄清楚咱们到底是如何得罪房美人才是正经,不然,这才是个头呢。万一哪一天房美人吹吹枕头风,咱们家就跟宁国府一样……”只觉这话不吉利,便自己个呸了一声。
薛蟠虽与房家、许家有些来往,但都是隔着贾琏才有的来往,这会子听王熙凤这样说,忙点了头,立时向外去。
平儿见他急躁地出门,替王熙凤将百子千孙的大红被子扯了扯,低声道:“大爷性子太急了一些,兴许是他在外头得罪了房家人呢。”
“据我说,是咱们家的姑娘太水灵了,叫房美人心生忌惮,于是房美人先下手为强,要斩断咱们家姑娘进宫的路子。”王熙凤不咸不淡地道,既然薛宝钗要插手薛家的事,她就叫薛家上上下下的事,都有薛宝钗的影子。
平儿一怔,又见王熙凤暗中使眼色,便点了头,替王熙凤理了被子,只管出了门,叫了旺儿媳妇来,将王熙凤方才的话说给旺儿媳妇听。
旺儿媳妇听了,心知王熙凤跟薛宝钗不对付,忙答应着,就去寻府里那些七嘴八舌的婆子媳妇去说。
待到了傍晚黄昏时分,莺儿的娘便从个种花的婆子那听说了这事,于是便叫了迎儿来,在薛宝钗院外悄声告诉莺儿。
莺儿素来乖巧,只觉若不将此事告诉薛宝钗,薛宝钗被蒙在鼓里,指不定稀里糊涂地就没了才选的资格,于是忙进了房中,望见空洞洞没甚装饰的屋子里,薛宝钗正坐在炕上裁一块玫红绢纱,忙走到她跟前,将她娘听来的话说给薛宝钗听。
“这话是那大太监说的?”薛宝钗怔住。
莺儿立时道:“那太监才走就有这话,可不就是真的?定是房美人嫉妒姑娘生得好性子又好才会这么着。”
“胡说,我何曾见过她?”薛宝钗摇了摇头。
莺儿道:“兴许是姑娘的美名传出去了呢?房家跟咱们家也不是没来往,当初房美人才做了美人,大爷、大奶奶不是成日里说姑娘进了宫一准会将房美人比下去么?”
薛宝钗再次摇头,并非是她妄自菲薄,实在是她不信果然会有人在她进宫的事才有个影子时就来打压她,“去瞧瞧大爷回来了没?”
“哎。”莺儿答应着,赶紧向前头打听去,过了一盏茶后就回来说:“大爷才从外头回来,正跟老奶奶说话呢。”
薛宝钗忙从炕上下来,伸手弹开黏在衣裙上的绒絮,略整了鬓发,便向前去听薛蟠如何说,盈盈地走到薛姨妈房门外,令莺儿在外头等着,自己掀开帘子脚步轻盈地进去,见薛姨妈、薛蟠在东间说话,并不立时露面,只站在隔间百宝阁子边透过缝隙向东间望去。
只见薛姨妈、薛蟠母子二人对面坐在椅子上,俱是唉声叹气模样。
薛姨妈急道:“你舅舅人在广西,远水解不了近渴,这可叫我们怎么办?户部当真一点情面也不给你舅舅?那户部是许家的地盘,你央一央琏哥儿,去许家说说好话也不行么?”
薛蟠唉声叹气道:“如今是当今冲冠一怒为红颜,哪个敢说话?只是琏二哥替我去许家、房家问过了,都说没什么恩怨,就连房家小爷听说了,还专门来寻我说话呢,人人都说这事是房美人自作主张。”
“我们家跟房美人能有什么过节?”薛姨妈疑惑道。
薛蟠咕哝道:“琏二哥也说是私人恩怨,却不知到底是什么私人恩怨。琏二哥叫咱们最好仔细想想如何得罪了人,不然房美人再来一次,咱们就全完了。”
薛宝钗立在百宝阁后,不觉低了头,暗道自己果然叫房美人忌惮了?不由地有些灰心丧气,只觉自己进宫前,那得势就猖狂的房美人就能将薛家打垮,于是从百宝阁后走了出来,对薛蟠道:“哥哥过两日去荣国府走一遭,试试看叫房家人知道我不进宫了,这事可还有挽回的余地。”
薛蟠愣住,“妹妹不想进宫了?”
薛宝钗默不作声,她自然是想进宫的;薛姨妈忙问薛宝钗,“莫非你知道了什么?”
薛宝钗望着薛蟠道:“母亲问哥哥就是了,如今府里都说房美人忌惮我,才要拿了薛家做筏子。”
薛蟠听众人说了一日私人恩怨,这会子听薛宝钗一说,顿时就觉薛宝钗艳冠群芳,待两三年后入宫,定会将房文慧比下去,于是点了头,说道:“也只能是这么回事了。”
薛姨妈吓得心砰砰跳,忙道:“使不得,若你不进宫,早先的心血不白费了?房美人她……”
“先这么说稳住房美人,咱们再思量对策。”薛宝钗暗叹一个小小美人几句话就能除了薛家的名,果然进了宫就是平步青云呢。
薛姨妈听明白了薛宝钗这是缓兵之计,于是对薛蟠道:“就依着你妹妹的话去说给琏哥儿听吧,到底是个姨娘生的,房美人心胸太过狭窄了一些。”
薛蟠忙答应了,辞了薛姨妈这边,立时大步流星地向王熙凤院子里去,隔得老远瞧见王熙凤搀扶着平儿的手在廊下遛弯,忙大惊小怪地过去道:“了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