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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字字千钧,话音落处,唯剩满室沉寂。
“如此,夫人可能安心些了?”
冯母心下十分震动,顿了顿,只对海棠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些将你家姑娘扶起来?”
待三人起身,又续道:“九儿一向都懂事,我自是信你的。”
冯渊静静站在一旁,只望着英莲,目光深不可测。
杜姨妈奸计得逞,咳了一声以掩饰心下得意,道:“九姑娘果然是个好的,倒是我们多心了。这下,侄儿与婷儿的婚事我便放心了。”
冯渊冷笑:“姨妈许是糊涂了?我何时答应这门婚事了?”
冯母脸上一僵,呵道:“渊儿,不得造次。方才你也听着了,九儿已立过誓,她对正妻之位并无觊觎之心。这下你怎还不能安心娶聘婷?”
正妻如何?妾又如何?那些名分,比起眼前这“贵贱不移,生死不弃”的誓言,简直轻如浮尘,值个什么?
冯渊转头,与英莲对视一眼,两人皆会心一笑。
良久,只听冯渊道:“母亲,你说这门婚事是得仙长指点,可我却说它从头到尾不过是小人的诡计罢了。”
言毕,只见杜家母女皆是骇然,面如土灰。
“胡说!什么小人诡计?”冯母见儿子冲撞仙人,当下大怒:“那仙长曾赐药于我,救我性命,你难道也忘了?”
冯渊冷笑一声:“这就要问问姨妈和表妹了!母亲在凌华寺烧香拜佛数十年,可曾听说过有这样一位神通广大的仙长?”
冯母哑然,倒真没听说过。
“母亲莫要忘了,渊儿和几位师兄弟是从哪里回来的?天底下的事儿讲求一个缘分,仙人指路的事并非没有,但一而再、再而三便太巧合了些!”冯渊面色虽平静,然话语却是步步紧逼,声势迫人。
杜聘婷心中有鬼,生生被吓出一身冷汗来。幸而她娘亲老道些,见情状有变,立刻先发制人:“大侄儿,你这话是何意,莫非怀疑这一切是我们做的鬼不成?”
冯渊轻笑道:“我可不从曾这样说,只姨妈好端端的却疑心到自个儿身上,倒有些露了痕迹了。”
“你……”杜姨妈气得脸色铁青,哭道,“姐姐,你听见没有,他这分明就是疑我呢?这就是你生的好儿子,我和女儿在寺里险些没将腿跪断,才机缘巧合得了那么一粒仙丹,救了你性命,如今却疑我害你来了?”
说着,麻溜下了塌,拉了杜聘婷就往外冲:“走,这冯府是住不下去了,回屋收拾东西去,我们回宁县!”
“妹妹,你且消消气。”冯母一听,急得忙将她拉住,向冯渊道,“渊儿,你这是做什么?好好的喜事被你搅合成这样,还不快跟你姨妈陪不是!”
冯渊岿然不动:“我已说过,此事蹊跷得很,里面定有阴谋。”
冯母气急哭道:“什么阴谋阳谋?我在凌华寺见仙长时,只我自己一人,因夜里心烦独自在院里散心时偶遇的,那锦囊也是我向她求的,与你姨妈、表妹有什么相干?”
冯渊蹙眉道:“真相如何,儿子下去定会细细查清楚。”
杜姨妈一听他要查,当下又闹着要走,冯母、杜聘婷自然上去拦着,却不料那杜姨妈趁乱咬着杜聘婷的耳朵不知说了什么,杜聘婷怔了怔,突然原地站定,涕泪涟涟道:“表哥,你不想娶我便罢了,为何还要这般疑我们,你这不是将我一家往死路上逼么?”
冯渊冷冷道:“我只说要查而已,也并未指明道姓,还请表妹冷静些。”
“罢了,表哥你也不用查了,我宁愿一死以证清白。”杜聘婷哭得声音直颤,神情凄绝,没等众人看清,便一头撞向了几角之上,额上顿时鲜血淋漓,身子软软伏在地上。
这下真把屋里的人吓坏了,杜姨妈一把扑上去,几乎魂飞魄散,嘴里直唤杜聘婷,然怀里的身子半点反应也无。
冯母被吓得够呛,直哭喊道:“孽障,这下如你愿了吧?还不快去请王大夫来救人!”
屋里几个婆子乱成一团,七手八脚将人抬到床上,掐人中、上药膏、请大夫,冯渊在原地站了一会子,觉得无趣,漠然转身。
英莲正犹豫要不要上前帮忙,却被冯渊暗中拉住,一并带了出去。
你想那杜聘婷只不过撞在桌角上,又是存心的,能厉害到哪里去?三下两下便睁了眼睛,哭着往杜姨妈怀里钻:“娘,表哥这般嫌弃女儿,女儿真不想活了……”
杜姨妈忙道:“别怕,冯家容不下咱们,明儿个我们就收拾东西家去,再不留这里受气的。”
冯母理亏,听得又急又愧,忙道:“妹妹莫说气话。这原是渊儿的不好,回头我必教他亲自来给你们赔不是。”
杜姨妈冷哼:“赔不是就算了么?他如今本事大了,丝毫不将我们放在眼里,这冯府我们如何能住?”
“没有的事。”冯母眼角带泪,“妹妹莫恼,我知这般委屈你们了。你且放心,婷儿与渊儿的姻缘乃是命里注定的,我既已向你们求过亲,就决不反悔的。你们只管安心住下,等渊儿出孝,我定让他风风光光娶婷儿进门,可好?”
杜姨妈这才安心,故意拿捏道:“那我便再信姐姐一回。姐姐也看见了,婷儿这孩子是个死心眼的,若真被个渊儿逼死了,到时我可是要跟冯府拼命的。”
冯母忙保证:“妹妹放心,渊儿的这个主我做定了。”
三日后,早饭毕。
杜姨妈坐在冯母房中,脸上十分不悦:“姐姐,渊儿这一去不回的,是几个意思?难不成他还真想把婷儿撂在府里不管了?”
“妹妹莫生气。”冯母忙小心赔不是,“刚管家不是说了么,最近渊儿新置了几个田庄,这几日他正在庄上考察,腾不开身。你放心,我今儿已叫人带了狠话去,他听了必然会回来跟你赔礼。”
杜姨妈皮笑肉不笑道:“赔不是算个什么?都是一家人了,我如何还能计较那些?只不过这回婷儿险些没命,渊儿却一点不上心,巴巴儿一个人跑去考察什么劳什子田庄,也太叫我们杜家寒心了些。”
冯母脸色微沉,沮丧道:“我知道渊儿此番太不像话了些,是我平日里太依着他了。你且放心,待他回来我定会好好教训他一顿,再不教他这般任性。”
“姐姐既这么说,我自是信姐姐的。”杜姨妈咂了口茶,又拿帕子擦了嘴,“如今婷儿已是你们冯府的准媳妇儿了,也不好继续在姐姐身前伺候,但她这几日在西苑却时刻惦记着你这个姨妈,连我这个亲娘看了也嫉妒呢!以后真嫁进了冯府,姐姐可得多疼她些。”
冯母自是点头不迭:“那是自然。”
两人又说了些闲话,杜姨妈斜着小眼睛在房里瞅了瞅,摸摸鼻子道:“今儿怎么不见九姑娘啊?”
一旁伺候的陈嬷嬷忙道:“九姑娘最近新研究出了几个绣花样子,桂嬷嬷看着新巧,拉着她去外面房里做针线去了。”
杜姨妈假笑几声:“早听说九姑娘心灵手巧了,果然不假。回头得空,我也要找九姑娘替我绘几张花样呢。”
冯母笑笑:“这个简单,你随时想要,派个人过来叫她就成。”
杜姨妈点头,猛地拍了一下自己额头,作懊恼状道:“瞧我这记性,婷儿这次搬得匆忙,说是还落了好些东西在姐姐房里,央我替她捎带回去呢。”
“早收拾好了。”冯母闻言,忙道,“落了几件衣服并几盒首饰,我已叫人装在一个包袱里,另外昨儿个婷丫头不是还嚷着头昏么,我叫王大夫又开了几剂补药,你一并带回去吧。”
说话间,陈嬷嬷已将东西从寝阁里取了来。杜姨妈抻头瞟了一眼,忙道:“呀,这些个东西,我一个人哪拿得了?”
陈嬷嬷忙道:“虽看着满手,其实也不重的。若姨太太嫌多,我跟你一道去西苑便好。”
杜姨妈笑道:“哎呀,哪里须劳动你,这屋里不是还有个海棠么?那黑丫头生得壮,正适合做这些粗活,不如叫她跟我跑一趟。”
“海棠?”冯母犹豫片刻,也懒得驳她,只向陈嬷嬷道,“你去九儿那里将海棠找来,替姨太太把这些东西送到西苑去。”
陈嬷嬷皱了皱眉,少不得出去找了海棠来。海棠虽不情愿,但也违抗不得,只能黑着脸跟了那杜姨妈往西苑去了。
却不知,杜姨妈找海棠可不仅仅为了送东西,她为的是补自己捅出的篓子呢。
且说海棠一进屋,等了许久的杜聘婷便立刻从门后跳了出来,将门关死。
海棠察觉到不对劲,忙将东西放下:“姨太太,婷姑娘,你们这是作甚?”
杜家母女阴着脸,森森上前。
不想到了眼前,杜姨妈面上却团成了一朵菊花:“海棠啊,我知你是个好姑娘,姨妈我有些事想要跟你打听打听。”
海棠被她笑得心中直颤:“姨太太有什么事便请说吧,我还要赶着回去伺候姑娘呢。”
“哎呀,不急,还早着呢。”杜聘婷笑着迎了上来,“你且先坐下,我们慢慢说。”
海棠被她们弄得莫名其妙:“你们到底想问什么?”
“也不是什么大事。”杜姨妈说着,将桌上的首饰盒往前推了推,打开道,“就是想问问,你们九姑娘近日有没有从床上捡到什么东西?若是你知道,这里面的首饰,你喜欢哪样就只管拿去!”
海棠当下心中了然。她们问的定是那个针扎小人!
杜姨妈见她眼波动漾,便知她知晓,忙更前凑了一些:“海棠姑娘,你是个聪明的,如今婷儿已是冯家未来的少夫人,若是你知道什么,就说出来,日后我们绝不会亏待你的。”
海棠在心里嗤了一声,冷冷道:“海棠不明白姨太太说什么,我们姑娘没捡过什么东西。”
杜娉婷眼中懊恼,刚要发作,却被杜姨妈一把拦下,向海棠赔了个笑脸道